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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阵里”咚咚”一通擂鼓,声声直击人心,隆隆好似破阵。
高台上主帅站起身,将节钺高高举起,一派傲然风采。
太子李亨已转立于东面,西向而揖,代天子祝道:“今拜尔为将,领我大祁兵锋,踏破南诏宵小,将上国兵威耀于边疆,成就千古功名!”
李宓回揖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天际一声闷雷,一泼朝雨倾泻而下。秦飞羽撑开油伞,又用背给冯逸挡风。
李宓展开檄文黄绢,面向三军朗声诵读:
“想我神州万里,六合八荒,风华物茂,威加四海,举德齐天。我朝怀宽厚仁慈之心,对南疆蝼蚁小民恩礼有加。兵锋既盛,未思侵略,渊博文化,尽授予尔。遣使来祁,厚物为赐,自皮逻阁后,封王南诏,待若至亲,直如雄鹰于雏鸟,父兄于幼儿。恩礼如此,尔等可曾记之万一?”
雨越下越大,几成连珠之势,天幕好似被长枪刺出一道豁口,有万顷天河倾覆而下。
又一声惊雷炸响,高台上李宓的声音还在继续:
”非但受恩不报,反怀狼子野心。窥觑我朝沃土,长怀入寇之心。大祁盛世,武威镇妖,诸国降服,文翰惊神,光耀日月,四海归一,万邦朝贡。而今南诏叛我,久污中土,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蛮夷、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
秦飞羽直愣愣地望着主帅李宓,喃喃道:“大丈夫当如是……”
雨水落地,又似珠玉般弹跳四溅,脚下宛若聚起水泊。
有太监给太子撑起了油伞,台下战士自李宓以下尽皆沐浴在暴雨之中,满脸雨水,浑身湿透。
”如南诏小民,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视之一体。恩宽国主以下,罪止元恶之身。”
李宓翻身上马,再次高举节钺:
“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在顷刻!”
主帅驭马于三军前奔一个来回:
”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此时此刻,若按话本中惯常所述,当有三军齐喝“战!””战!”,千万人的声音磅礴雄浑,一如这漫天盖地的惊雷大雨一般。然而左右军士却被雨水淋得面色苍白,这些人本就不是自愿入伍,此时更是面露悲苦。这场声势浩大的誓师,军阵里应者寥寥。
李宓向太子遥遥一拱手,下了第一道帅令:“前队变后队,将士出征——!”
这群未经严格训练的士兵闹哄哄地变化队列,将官们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在倾盆大雨中显得尤其惨不忍睹。眼见大军开拔,两侧百姓忽然一阵骚动。
李宓自知兵部强征之事,此刻见军队颇有散乱迹象,唯恐变故忽生,在前方连声大喝:”列队!列队!”
城郊响起一阵悲凉歌声:“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这歌声好似石破静潭,如水纹般在漫天大雨里漾开来,送行百姓挤满城郊,道旁油伞开了数以千万。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千万声音汇集到一起,那歌声越来越响:“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大军未出长安,已然溃似散沙,士兵们嚎啕大哭。
杨沐似有所感,仿佛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控马转过头去。
长安城的雨水很少有这么大的,连檐闭幕,直如瓢泼。雨幕背后,秦飞羽撑着伞,冯逸站在高楼屋脊上冲他遥遥挥了挥手。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平和与喜悦,即使耳旁的悲歌仍在继续: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杨沐高高举起长枪,轮了个圈。
大军在这漫天悲歌中缓缓开拔,并伴着天边几声惊雷,最终远去在瓢泼大雨中。巷陌里那淡淡的槐花香,在满城被雨水激起的泥土气息里显得万分微弱。
第52章山雨(四)
送走了南伐大军,尚书省上下俱松了口气,唯有兵部依旧忙碌,一封封战报似雪花般飞来,好在冯逸领的职是在职方司,每日倒能有空偷阵闲。这一闲,便想起肖彧就边之事,遂跑到吏部去寻人,孰料吏部同僚说肖大人已于前日卸了侍郎职。
冯逸好不容易熬到宫禁钟声又响,风风火火跑到肖彧家,砸了半天门,旁边一家的门房看不下去了,说:“大人找肖侍郎?侍郎这宅子早卖了。”
冯逸只好又跑到韦述家,韦述见了便责骂:”气喘吁吁,像什么样子?”冯逸只好恭恭敬敬给他唱了个揖:“韦师,我来找文若。”韦述白眉一抖,怒道:”他做下如此丑事,老夫没有那等弟子!”
冯逸被他吼懵了。丑事?他那肖师兄难道搞大了某家姑娘的肚子?
韦述本来就因肖彧的事积了一肚子火,又见冯逸满脸懵逼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冯小子!我问你,近日可有看书?”
冯逸:”没……没有……”
韦述一出手就揪到了他的小辫子,脸色很不好地哼了一声,道:“看你这张脸,就知耽于玩乐。自登科后恐怕连书都不曾翻过一翻罢!”
冯逸委屈道:”我就长了张吃喝玩乐的脸,其实最近可忙可忙了!”
韦述斥道:“滚回去读书!”
冯逸忙不迭滚了,才滚到前院,便见一位美貌少女站在廊下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冯逸想了想,走上前施了一礼:”韦……你叫韦什么,姑娘?”
那姑娘含羞作福:“韦映儿。”
韦映儿便是当日饭桌上的韦述的小女,冯逸甚喜这小姑娘的羞怯模样,便放柔了声音问:”映儿妹妹,你有话跟我说?”
韦映儿绕着裙带,小声道:“彧哥今早已走了。”
冯逸先前找不到人,心里也多半知道他已赴任,怅然点了点头,说:”嗯,可惜他不肯告诉我,我没能去送他。”
韦映儿红着脸道:“我早上送了彧哥。”
冯逸见她羞赧,心里嘀咕跟我说话难道就这么难,口中却道:”你有心。”心念一动,问她:“你可知肖师兄……呃,韦师他……”
韦映儿恍然大悟,苦恼道:”我爹爹说彧哥因贪污徇私被贬,近日很是恼他。”
冯逸惊道:“贪污?徇私?”
韦映儿点点头,声若蚊蝇道:”逸哥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冯逸被她叫哥哥,心里一惊,半晌没回过神,韦映儿见他不说话,不安地绕着裙带。冯逸回过神,喜笑颜开道:“啥事,你说。”
韦映儿低头看着裙摆,小声道:”彧哥远去边塞,我很舍不得,可我爹爹又在恼他,不肯我提他的名字。我……邸报中若有原州事宜,逸哥哥可否带给我瞧瞧?”
冯逸看她这个形容,心中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道:”小事一桩。你想跟他说什么就写成信,我往文书里一夹,倏地一下,立马送到原州!”
韦映儿喜得满脸通红:“谢谢逸哥哥!”
冯逸心道,冯老头若争点气,我也能有十个八个妹子,哎!
从韦府出来,冯逸越想越不对劲。他平时虽跟肖彧接触不多,却深知这便宜师兄一向是个有主意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怎会平白徇私枉法?他年纪轻轻已官居高位,合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冯逸猛然想起,实则这届科举复试之前,肖彧已向自己说过”不会在长安待太久”,原是指这个意思!与他辞行那日的话两相对照一看,冯逸不免大呼奸诈:这哪里是被贬,摆明了是他自污!
冯逸暗自摇头,他这便宜师兄,说放手就放手,扔地干干脆脆,连宅子和妹子都弃了,委实是个人物。只可惜韦述乃忠厚长者,哪里晓得肖彧这些弯弯绕,犹在生弟子的气,却也是有趣。
剑南道姚州,武德四年,以当地百姓多姚姓而设此州,为大祁与西南各族往来要站。高宗麟德元年,为经营以洱海为中心的南疆地区,朝廷在此设都督府。此前南诏臣服,与中原相安无事,自张虔陀任此地都督,因私事与南诏王阁罗凤结怨,后阁罗凤杀张而叛唐,投靠吐蕃,并举兵北上,占据了越嵩都督府管辖下的三十余个州县与部落。
一伐南诏后,杨相国暗地里派兵强筑姚州城,一边派贾瓘就任姚州都督。孰料阁罗凤派兵断绝姚州粮道,再度攻下姚州,大祁守军全军覆没,都督贾罐被俘。后右相奏请二伐南诏,大祁以李宓为主帅,广府节度何覆光、中使萨道悬逊为副将,兵分两路,一路由北方南下,一路从安南北上,直取南诏腹地。当日北方实征二十万人,其中战卒十万,其余兵勇皆属辎重营,负责运送粮草。
自长安开拔后,李宓先领十万战卒,日夜行军,终于五月底抵达姚州城外。大军暂扎姚州城外,李宓自领了一众将官并四千军士,在城门下叫阵只消半刻,城头降幡已悬,同时城门缓缓打开,一众人马堂皇而入。阁罗凤任命的此地守官已在两军乌岭交战时逃跑,城中唯余小股小股的白彝队伍,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祁军很快控制全城,而李宓作为最高将领,已着手安排接管姚州事宜。
不多日,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呈送天子案头,主帅的忧虑同样到达了兵部:究竟是固守姚州还是当乘胜追击?
命令最终由中书省来下,但兵部须先报个方案上去,于是冯逸便有幸围观了一场争论。
有人道:“二伐征兵,朝野上下多有怨言,大军虽发,兵勇却常有厌战怯战之心。如今新复姚州,我方士气大胜,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远道而去,已是一股之气,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冯逸听了深绝有理。
有人却道:”破城容易守城难,如今姚州虽破,西南各族却未必心服。与其追击穷寇,不若稳固已有。”
冯逸又暗暗点头,穷寇莫追、围师必阙,正是这个道理。
却听一人哑然而笑:“治,是文臣的事,战,才是武将所为。不若叫吏部从剑南道调治官快马而去。”
旁人附议道:”阁罗凤收蚁聚之兵,南诏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另一人又反驳:“南疆十万大山,山与山之间以沼泽瘴气相隔。先不说蜿蜒起伏的南疆山脉,只是漫山遍野的毒虫异兽和沼泽瘴气,便是天然屏障,使南诏易守难攻。我军劳师远伐,日夜行军至姚州城外,又已经一役,人马俱乏,此时当整军休战,若贸然出击,则南诏不仅倚仗地势之险,更是以逸待我。”
这话说的有理。
冯逸听他们吵来吵去,只觉每个人都说得特有道理,忍不住摸着下巴连连点头。被同僚瞧见了,嘲道:”冯大人这也点头那也点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冯逸被点了名,忙作谦逊状:“下官偶然经过,见诸位大人论得精彩,一时忘我。”心中却骂,妈的,我连个头都不能点么!
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韦见素一向是个性子温和的老好人,见状便摸着胡子一笑,道:”冯大人若有想法,也可讲一讲嘛。”话音刚落,角落里立刻传出一声嗤笑。
冯逸是典型的少年得志,而六部俱是看资历的衙门,他一来年轻,二来全无背景,平日就总受压榨,好在他一向心宽,做事又得力,旁人也难揪出他的错处。然而被人当面讽刺,冯逸是万万受不了的,似个爆竹,一点就炸,当下便朝嗤笑的那人瞥了一眼,上前一步,朗声道:“姚州新复,可广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