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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很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二公子。”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到时候不放心也得放心。”陈瑛露出无奈的神情。“所以先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不好,让我把事情打点妥当了再跟他说,我走了以后才不怕陈烨被人欺负了去。”
“你这样用心良苦,对二公子是极好的,可你自己不是又费心神了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陈瑛耸耸肩。
“那皇帝那边…”
“那个老头真是会凑巧,让我因病禁足。要是我最后因病而亡,他最高兴不过了。”陈瑛嘲弄似的笑道。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长大,你就没有叫人省心的时候。”刘岭皱眉道。
“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就会数落我。”陈瑛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还不许我做大哥的数落几句了?你平日里可是没少打陈烨。”刘岭一挑眉,不屑道。
“我是为了管教他!万一我真有个什么好歹,他如何能当大任?”
“你难道早就知道…?”刘岭怀疑道。
“我知道什么?”陈瑛装傻充愣。
“没事,我走了。”刘岭摇摇头,起身要走。
“大哥,”陈瑛伸手抓住他的衣带,“声音嘶哑:“替我照顾陈烨,他还年轻,以后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我哪次没有答应你?”刘岭坐在他床边,按着他的手。“你这要强好胜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刘岭无奈道。
“旧仇未报,令书这里又添一笔账…陈烨还没成亲,我好像什么也没做…我怎么去见我爹娘…”陈瑛叹道。“我紧赶慢赶谋划多年,最后还是算不过…”
“你做的太多了…别想这些,现在好好休息要紧。”
“嗯,知道了。”
刘岭给他掖好被子,起身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房里炭火正旺,刘岭方才待了一会儿头上便已冒出细密的汗珠,陈瑛盖着两床被子却依旧感觉身上寒冷。小巧的鸭形香炉内正飘飘袅袅地冒出香烟,和药香混杂在一起。他看着烟雾,忽然感觉很好笑。他从不爱香道,除去熏衣服以外的熏香,他都不会主动去用。从前不做现在做的事情还少么?
从前怎么就没想过真的会死呢?
“皇上。”何翰向皇帝行跪拜礼,“护国将军陈瑛明日便可归朝。”
“一月不见,朕甚是想念他。”皇帝捋着胡子说道。何翰低着头,他没有看见何翰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镇国将军新丧,朝中一品大将只剩了护国将军一个。”何翰转了转眼珠,“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下臣想为护国将军讨赏。”
“哦?为何?”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详细说来。”
“此二将军皆为先朝老臣,兢兢业业,奋勇杀敌,平定叛乱,从不曾要求些什么,封功论赏也是互相谦让。如今陆将军新丧,朝中已经议论纷纷,如果不能够平定人心,他们将会是朝廷的最大祸患!”何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朕已经封赏了陆子籍和他的家人,何必为陈瑛讨赏?”皇帝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圣上您派遣陆将军出关之时,陈将军颇有微词;如今陆将军战死,凭着他俩的交情,陈将军未必不会有所怨恨,凭他现在手上的兵力,就是朝廷最大的威胁。”何翰顿了顿,又磕了一个头,“为了圣上,也为了南屿,眼下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该效忠的人。”字字掷地有声,让人不可拒绝。
“爱卿言之有理,难为你钦天监监子时时为朕分忧……有爱卿如此,朕幸甚。”皇帝看上去赞成这个提议,并且很高兴。他捋着胡子,像在思索些什么。
“那就赐他大凉国进贡的玉壶吧,你找一个好日子,让李闵送到他府上。”皇帝最后拍板,既是对何翰,也是对李闵——首席内监说道。
“臣遵旨。”二人偷偷交换了眼神,会心一笑。
待出了含英宫,何翰对李闵说道:“我前些日子交代李内监的事情,内监大人没有忘吧?”
“奴家已经打点好了。”李闵讪笑道,弯着腰,拂尘搭在手臂,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看腊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李内监不妨那天送去。”
“何大人说的是。”李闵抬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狡诈的光。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已是黄昏,落日将余晖化作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然后隐去。
暖阁里,侍女正捧着紫色朝服静静地跪在香炉前,另外两个年纪小的则有条不紊地准备上朝的物品。挂在槐木架上的金鱼袋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袅袅的香烟缭绕着它。
陈瑛坐在书案前低头写着什么,连陈烨走进来站了好久都没发现。
“大哥。”陈烨行礼。“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陈瑛抬起头望着陈烨,把纸压在滴砚下。
“我想辞官。”
“为何?”
“这样的闲职,不过是为了敷衍人罢了。原本只是为了顶替大哥上朝,现在不需要我了,我自然可以辞官。”
“你在说什么荒唐话?”陈瑛皱了皱眉,责怪道。
“我不愿徒有虚名,想要像哥一样杀敌换取功名。”陈烨目光坚定。
“陈烨,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陈瑛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今时不同往日——”
“哥总会成亲的,等有了孩子,我就不是继承人了,我就可以…”陈烨不以为然。
“混账!”陈瑛顺手把桌上的茶盏朝他扔去,陈烨吓得连忙跪下。
“你自以为有多少本事,要拿命去换这功名利禄?”
“是烨鲁莽了。”陈烨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外敌未兴,内乱已起。连自保都难求,还想保国?”陈瑛冷笑道。“无故辞官这样的事情,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免得败坏了祖上的名声。”说罢他挥了挥手,“别跪着了,给我出去。我不敢看见你。”
陈烨见大哥一脸冷若冰霜,便知此事是绝对不可商量。只恨刘岭昨日回了乡下,不然还可以帮着他说话。他悻悻地挪出门去,不敢再看陈瑛一眼。
陈瑛端坐着一言不发,手上摆弄着茶盏盖。
门外守候的半夏和白芷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二人似乎争吵了起来,还摔了东西。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紧接着陈烨退了出来,似有几分怒气在脸上。白芷见状赶紧跟了过去,留下半夏在原地。
陈瑛出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发觉他的神情很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半夏没敢说话,带着几个小侍女进去打扫起来。
忽然的心慌让陈瑛差点跪倒在廊上,所幸扶住了柱子没倒下去。手心一片冰凉粘腻,指尖也发麻不能动弹。他勉强起身,却发现自己脚步虚浮,气息不稳。素日习武的安神定气之法亦不管用,眼前也昏花不清。他缓缓走在廊上,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
这一切都被身后的半夏看在眼里,她想去扶着他,却被白芝拉住。
“姑娘可不能去…不能叫公子知道…”
半夏靠着门框,泣不成声。
王居逸很高兴地看到久违的那抹紫色身影出现在武官队列之前。好久不见,他似乎消瘦许多,少了以往的挺拔英气,倒是憔悴了不少。
可惜下了朝,王居逸也没跟陈瑛说上话,好些从前同陈瑛要好的武官们都赶上去嘘寒问暖,跟他聊天。王居逸闷闷不乐地走开,独自一人出了昭明殿。
陈瑛好不容易抽身出来,急匆匆地出了昭明殿。他想找王居逸,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下了朝的官员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他随着人流走了一段路,和王居逸擦肩而过。他看见了低头走过的王居逸,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住他。
“公子,李内监来了。”侍从垂手立在一旁,俯身说道。陈瑛依旧按照先前的规定,三日一朝,所以这两天都在家里待着。幸好军队里的文书都转回自己手上了,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他来做什么?”陈瑛头也不抬地说道,只顾写着文书。
“不知道,还带了钦天监监子何翰还有几个小内监。”
“何翰?”陈瑛沉思片刻,“迎至正堂。”
“是。”侍从退下。陈瑛不敢怠慢这二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只得换上礼服迎接。
“恕鄙人招待不周,让二位见笑了。”陈瑛行了个揖礼,笑着说道。
“无妨无妨。”李闵和何翰交换了个眼神,又转头对陈瑛说道,“陈将军接旨吧。”
陈瑛一惊,心想为何突然有圣旨过来?若是降罪于自己,也该由刑部发文书才对呀。难道是陈烨真的不听劝,自己跑去求圣上免官?
“臣接旨。”陈瑛跪下磕头。
“奉天承运……陆将军早逝,朕不胜痛心;念其护国有功,倍觉哀伤。护国将军陈瑛,与陆子籍出身同袍,朕念其年轻有为……特赐大凉国进贡玉壶一个,钦此。”圣旨很长,大概说了皇帝为陆子籍的死感到痛心,希望陈瑛不要因此对朝廷失望,继续效忠朝廷,效忠皇帝。这个玉壶,就是安抚一下他,希望他继续为国卖命。
陈瑛跪接圣旨,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绝望。
他看见李旻的笑。
终于有人等不及了。
“施恩义。”他唤道。那是他在府里的贴身侍从。
“小的在。”如鬼魅一般来去悄无声息。
“温一壶酒给我,今天让人把晚饭准备在西厢房里。”
“是。”施恩义捧着玉壶退下,陈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轻蔑地笑了笑。他环顾四周,想把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牢牢记住。这自然是徒劳的。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晚些进来收拾。不要打扰我。”陈瑛最后对门口的侍女们吩咐一句,兀自关上了门。
他脱去礼服,换上常穿的蓝色贴里。贴里的襟袖上绣着暗云纹,裙摆上也有松枝缠绕的纹路。因为那个人喜欢蓝色,自己便有许多蓝色的衣服。陈瑛啊陈瑛,你怎么这么可笑?
陈瑛静坐在桌前,桌上只有几碟小菜和一碗粳米粥。他无心饮食,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忆一股脑的涌来,让他恍惚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是了。冬月初三。马上就要过年了呢。
铜刻漏静静地浮出了戌时的牌标。时间就是这样静静流过,悄无声息。
想着想着,忽然鼻子一酸。他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来自己的命还不算太贱,一滴千金的鸩酒皇帝也舍得。他轻蔑地扬起嘴角。
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有趣极了。
鸩毒是世上无药可救的奇毒,一旦发作,片刻间便口不能言,虽然心神清醒,但只能在清醒中死去。毒酒于他,则是加倍痛苦。此刻毒性发作,似有一柄刀在他心内乱搅,痛苦不堪。他望向玉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它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碎片四处飞溅。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口鼻涌出,染红了衣袍。他忽然两眼一黑,倒伏桌上,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没了气息。
外面的人只听得有摔东西的声音,但因为陈瑛的嘱托不敢进去看。陈烨在书斋等了许久不见陈瑛,便到西厢房去寻。他看见侍女一脸惊恐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急着进去,却被她们拦下。陈烨拗不过,再加上昨天刚惹了陈瑛发火,不敢造次,只好在外面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顾侍女的阻拦一把推开门进去,却发现陈瑛枕臂伏在桌上,地上是摔得粉碎的酒壶,还有一地的酒。
“大哥,你怎么又喝醉了?”他正埋怨着陈瑛醉酒,走近一看却愣住了。尚未凝结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桌角流下,滴落在地上。
“哥?”他害怕了。他试探着,把手搭在陈瑛背上。
“哥!”陈烨跪在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