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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三四里路便见到了官道,官道的两旁都是田野,已经可以看到早春劳作的农人。宽大的官道上车马不绝行人如织,其中不乏奇装异服赤发碧眼骑着骆驼的胡人。驼铃声声,洒下一片从丝绸商路上带来的古老烟尘。
商队最终在一处离官道不远的邸店停了下来,吴本立说今天就在这里投宿。
大唐的丝绸之路举世闻名,它就像是一条涓涓不息的甘泉,无声无息的滋养着大唐帝国,再又将大唐的辉煌和明散播到全世界。凡丝路周边的州县和城池,无不贸易发达、经济繁荣。邸店,就是专门给商人服务的民办旅馆。这里除了提供住宿和饮食还是重要的交易场所,有专门的牙人居中促成交易,相当于商业中介。
商队刚刚抵达,就有了五六个牙人上前来和吴本立攀谈磋商。最终吴本立选择了其中一个牙人做中介,把自己刚刚从园收来的山货列了个单子交给他,让他去寻找买家抛售;再又委托他帮忙去采购一批当地特产,准备带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苍玉跟着商队走了才半天,就已经涨了不少见识。别的不说,光是这邸店里的商业套路,自己若能学会学精,财源滚滚绝非难事。
稍事安顿后,吴本立让一个叫“陈六”的伙计,把李苍玉和高栝叫到了自己跟前。
老板终于面视新员工了。
行商之人讲究和气生财,吴本立时常是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善模样,话也不多。简单询问之后,他就说道:“二位小郎君,我很乐意卖人王的情面,让你二人在我这里栖生。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得要先行签下契书才行,这也是官府定下的严规。现在,你们就过来按个手印吧!”
说罢,伙计陈六就递上了两张现成的契书和印泥。
高栝心智单纯,上前就要按指印。李苍玉连忙拉了他一把,“大东家,我可以先看一眼契书么?”
吴本立和陈六都露出好笑的神色,“你能识字?”
“多少认得几个。”李苍玉对他们的鄙夷见怪不怪。毕竟大唐时代的盲极多,何况自己还刚刚从穷苦闭塞的大山里走出来。这样的人不是盲,仿佛都有那么一点不合理了。
吴本立不以为然的点了一下头,陈六将信将疑的把契书递给了李苍玉看。
李苍玉一字一句仔细看完,当场笑了,“大东家,你这玩笑是否开得有点大了?”
吴本立眉头一皱,脸色不是太好看。
陈六不乐意了,“你何出此言?”
“这可是卖身契。”李苍玉抖了抖那份契书,“我兄弟二人若是签押下去,终其一生只能为奴为婢,就连子子孙孙也不得幸免。”
“呃”陈六愣了一愣,小心翼翼道,“大东家,你是不是拿错了?”
吴本立拿过契书一看,呵呵的笑,“一时大意,还真是拿错了。你二人是人王的子侄,吴某断然不会让你们卖身为奴。陈六,雇佣契书可能是忘记带了。你去取来笔墨现行书写两份。二位小郎,就让你们受雇于吴某充作部曲,意下如何?”
“如此最好,多谢大东家。”这一下,李苍玉答应得很干脆。
高栝一脸蒙圈,有区别吗?
要说“部曲”这词谁都不陌生,带兵的人都会有部曲,一般都是私人雇佣的心腹亲随。但是大唐法律意义上的“部曲”,却是专指一个社会群体。他们一般是以契约的形式,暂时受雇于人。他们和奴婢、娼妓这些人一样,都隶属于“贱籍”人仕,俗称为“贱人”。
相对于贱人,士农工商则是“良人”。
大唐,是一个等级非常森严的社会。很多时候,贱人的社会待遇比牲畜强不了多少。并且律法有严令,良贱之间不得通婚,否则良人要自动落入贱人阶层。贱人的子孙后代也全都是贱人,不能科举不能作官没有土地,只能依附于他人求得生存,永世也难翻身。
但是同为“贱人”,部曲和奴婢、娼妓却也有很大的区别。关键在于,只要征得雇主同意解除契约并且另外谋得正常的生计,部曲就可以回归到“士农工商”的良人阶层当中。但是奴婢和娼妓想要归为良人,官府就要进行非常严格的审核,想要得到批准相当的困难。这比起农村户口转为北上广的大城市户口,要困难许多倍!
没怎么离开过大山的高栝,傻傻分不清这些重要的法则。但是从小“史不分家”兼而修之的李苍玉,对大唐的这点事情却是门清。
吴本立笑呵呵的深看了李苍玉两眼,明显是感觉到了意外。
李苍玉估计吴本立此刻该是有着某种侥幸心理,他把自己和高栝当成了没见过世面又不识字的盲糊涂蛋。奴婢契书一但签下,他就等于白赚了两个年轻力壮终身免费的劳动力,岂不美哉?
果然是无奸不商。
但李苍玉不打算当面戳破,斤斤计较了。
寄人篱下,难得糊涂。这是出门在外最起码的觉悟。
少顷过后陈六取来了笔墨纸砚就坐在一旁书写,李苍玉看他那个滑稽的抓笔姿态就一阵担忧。果然,陈六形如便秘的抓着笔纠结了半晌之后,弱弱的问道:“大东家,契字怎么写?”
“那边有现成的,你就不会看一眼吗?”吴本立满脸的鄙夷,觉得他丢人。
李苍玉上前一步,“大东家,不如我来写吧?”
陈六反应贼快,“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帐东西!”吴本立都气乐了,“你口叙吧,让他执笔。”
李苍玉接过笔坐了下来,陈六在旁口叙,他挥笔就写。
刚一下笔,陈六就惊叹了一声。吴本立也是好奇凑过来一看,“这字!你继续!”
李苍玉心中暗自一笑,那你可看好了,我非但识字,还会写字!
在四位教书匠的严格要求之下,我从小修炼书法,楷书练的是“瘦金体”。这个字体,可是几百年后大宋王朝最有出息的那位帝王,陛笔亲创。唐人,谁曾见过?
随着李苍玉笔走游龙,吴本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诧异,最终变成了大大的惊喜。
“月钱”陈六念到这里转头看向吴本立,“大东家,月钱多少?”
“先打住!”吴本立几乎是急不可待,“快,契书拿来我看!”
李苍玉只好将写了一半的契书给他。
吴本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轻轻的吹了几口气让墨汁干涸,然后瞪大了眼睛细细观瞻。渐渐的,他目露精光满面红光,竟还哈哈大笑起来:“好字!好字!真是好字!”
李苍玉冷笑了一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咱可是中系的,家里还有四位教书匠!
“大东家,月钱,刚说到月钱。”陈六小心翼翼道:“像他这样新来的一般是七百钱,对吧?”
吴本立全然不予理会,仍是死死盯着那张纸笺,“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一个山野小郎,竟能写出此等哦抱歉,李郎君,我并非是瞧不起你。吴某生平最爱书法,见到你这一笔好字,那是着实的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哪!”
“大东家过誉了。”李苍玉淡淡的道,“其实,我也就是闲来无事了便在雪地上胡乱笔划,随便写写。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笔字究竟写得怎么样?”
“胡乱笔划,随便写写?”陈六的脸都涨红了,这小子真能装蒜!
好气哦!
第8章 赳赳武夫
吴本立对李苍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殷勤的说道:“李郎君,吴某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将这副墨宝赠送于我,留做一个纪念?”
“墨宝?”李苍玉笑了,“大东家,这只是半纸契书。”
“墨宝,绝对是墨宝!”吴本立信誓旦旦,转头问陈六,“你月钱多少?”
“一千一百钱,大东家。”陈六眼冒精光,这是要加薪的节奏?
“苍玉,你一千二!”吴本立说得斩钉截铁,“你初来乍道,陈六可是跟了我六年多了。你意下如何?”
这下连称呼都改了,吴本立直接称呼了李苍玉的表字,显然是把他当作了一位化人来对待。
“大东家我我我!”陈六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样,如同瞬间遭受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你闭嘴!”吴本立斥了一声,转过脸来笑眯眯的对李苍玉道:“苍玉,你就赏个脸帮个忙,再写一份契书吧?”
李苍玉没办法,只好写了。
写完之后又行签字画押,吴本立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左看看半张契书,又看看完整的那一份,他喜不自胜。突然又道:“苍玉,还有你表弟那份,也请你一并写了画押吧?他的月钱唔,方才你也听陈六说了,新来的一般都是月钱七百。何况你表弟年纪还小,连中男都算不上。在东市,十八岁以下的小工一般都是充作学徒只管吃住不给工钱,有的还要自己掏钱学手艺。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每月给你表弟八百钱如何?”
“八百钱?”高栝惊喜大叫,“我们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这么多铜板!那得买多少酒啊,哈哈哈!”
“笑个屁!”李苍玉板起脸来喝斥,“不许买酒,否则打死!”
“噢”高栝仍是嘿嘿的笑,挤眉弄眼,真是乐坏了。
“哼!”陈六的脸都要绿了。
“陈兴华,你哼什么哼?”吴本立板起脸来喝斥,“你若能写出这样的好字来,就凭你跟了我六年,我立刻按照九品官员的薪俸付你月钱!”
原来陈六的大名,叫陈兴华。
“两千一?!”陈六惊叫一声,后又摇头长叹,“算了,我练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李苍玉心里则是敲了一下黑板九品工资两千一!
吴本立殷勤的凑到李苍玉面前,“苍玉,能者多劳,你就再写一份吧?”
“好吧,我写。”李苍玉只好又写下了高栝的契书,并叫他画了押。
吴本立将第三份契书小心翼翼的捧起,吹干了墨,又是大眼瞪小眼的欣赏了好一阵,这才将三份纸笺都用防水的厚油纸仔细包起,如获至宝的贴胸放好。
那表情,绝对称得上是美滋滋!
李苍玉看着他那副模样都乐了,心想别看吴本立只是个商人,竟然对我写的字如此看重,想来他是真爱书法,也懂书法。
唐人,果然是识化,重化。
莫非,曾经非常鸡肋的中系,真是要咸鱼翻身走向人生巅峰了?
当天,众人就在邸店里住了下来。十几个伙计住了三间房,吴本立独自住了一间。
因为大东家的特别器重,李苍玉这个新来的薪水居然比资深老员工陈六的还要高,这让伙计们惊诧之余多少也有些嫉妒。因此大家都不怎么搭理李苍玉,有那么一点孤立的意思。
多年混迹于职场的李苍玉,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淡定得很。不遭人妒是庸才,相比于办公室里的心机裱们,这些靠卖苦力为生的大唐伙计已是相当淳朴。假以时日稍稍用心,一点都不难相处。
另间房里,吴本立借着烛光将那三份契书翻来覆去的看,一脸美滋滋的笑容,“千余钱就雇得这么一人,这回真是捡着宝了!”
“等回到长安,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书房里那几幅难登大雅的字贴取下来。再叫李苍玉给我写几幅挂上去,岂不美哉!”
“对!改天我得找两个真正的书法大家,好好替我鉴赏一下。看李苍玉的这一笔好字,究竟成色几何?”
次日。
牙人的办事效率,那叫一个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