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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史知县也是一脸的震撼,连连大声吸气。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带沮丧,心中气得骂起来:如此佳作一出,咱们还写个屁的诗词啊?你一个师爷又不能去考举人靠进士做官,且当你的狗腿子,敲诈勒索,吃了原告吃被告发你的财好了,来跟我们争什么?
“好诗。”王若虚点头:“下一个该谁了?”
这个时候,本跃跃欲试的几个书生都悄悄地将跨出的半只脚收了回来。人贵有自知之明,现在出去,难不成还能比过周楠,叫人笑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花厅里静得只能听到微风吹拂的声音。
周楠心中得意:哈哈,果然又冷场了,请叫我冷场王?有意思,有意思,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果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我这恶趣味啊!和我争,就是个纳兰性德争,你们凭什么?
看到周楠面上的得意的表情,翁春心中一阵颓丧: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是县学中排名第一的才子,努力一把这辈子未必不能中个举人、进士。实际上,大家对他的前程都看好。无论前年他浑家因病罹世,心情低落万念俱灰,不幸乡试落第,却将前程给耽搁了。
直到他看到了梅二小姐,为她的才学和美色震撼,顿时提起了生活的勇气,焕发了第二春。于是,没事就朝梅家跑,抱得美人归。
无奈梅员外一直不肯答应,翁春就动了一个念头。梅家之所以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估计是嫌我是个二婚,不肯让女儿过来续弦吃亏。如果我能够高中举人,成为举子老爷,甚至谋得一官半职,梅家还不紧着巴结?
今天听到王若虚的承诺,他精神大振,想要拔得头筹,却不想半路杀出周楠这么个程咬金,贼胥吏,真是可恶之极。
本公子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了你。
想到这里,翁春眼珠子一转,立即有个主意:“好,果然是好诗。王老大人,我们这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江北文脉在淮安,淮安文脉在安东。老大人刚才口中夸赞苏、杭二州人文会萃,才子名士如云,小生却是不服。就周子木这首诗而言,只怕已经不逊色于苏州唐伯虎。况且,周子木身世之奇,却是唐伯虎所比不了。今日雅集,必成我淮安士林的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周楠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若虚被翁春吊起了好奇心,不觉问:“身世之奇,奇到何处?”
翁春:“禀大老爷你别看周楠是县衙吏员,当年本是我县有名的小才子,十六岁就中了现秀才,进了县学,写得一手花团锦簇的好文章。”
“哦,居然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出身,缘何又自甘堕做了吏员?真是不当人子。”王若虚脸色一沉。
翁春假惺惺地一叹:“好叫大老爷知道,周子木之所以做了公门中人,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能够让人连脸都不要了?”王若虚的脸色更难看。
翁春道:“回大老爷的话,周楠在中秀才之后,就因为与同窗发声口角,将起其害,犯下重罪,被发配辽东服刑十年,两个月前才回安东,进了县衙。”
“原来是个囚徒,这里是什么场合,也敢前来,真是脏了眼睛,轰将出去!”王若虚一脸的嫌恶,挥了回袖子。
立即就有两个随从过来,把周楠轰出花厅。
今天这个人丢大了,站在楼梯口出,看到厅堂中几十双眼睛里的讥讽之色,周楠心都在滴血。如果可以,他真想冲上前去提起老拳将姓王的老混蛋和姓翁的瘟生一顿暴打。
看到周楠当中出了大丑,翁春心中有无限快感。说起来他和周楠总共见过四次面,其中两次是在诗会切磋,而这两次诗会都关系到的他的未来前程。本抖擞起精神好好表现,这这厮根本就不给人机会,一上来就用绝妙佳作将整个场面搅黄,使得他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彻底落空。
今日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当真爽快之极。
不觉,嘴角就浮现出一丝笑容。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若虚突然问:“翁生,本官问你,何为君子之道?”
翁春读了十多年书,圣人的语录可说是刻在骨子里了,就下意识地回答:“回老大人,所谓君子之道就是君子不责人所不及,君子不强人所难,君子不苦人所不好,君子不藐人所不成。”
王若虚冷笑:“你也知道君子之道,本官问你,什么叫君子不苦人所不好?”不等翁春回答,他厉声喝道:“所谓君不苦人所不好,君子具有宽恕之美,对自己要求严苛,尽量满人所愿,对别人则随顺因缘,不带勉强。什么叫仁恕?宽厚,宽恕。周楠虽然地位卑贱,人品恶劣,可以前好歹也是读书种子,名教一脉。你当众揭人之短,可见内心中也是个小人。来人啦,轰将出去。”
就这样,翁春也被他的随从赶了出来。
王主事此举可说是对翁春极大的羞辱了/
只见翁生站在楼梯口,浑身颤抖,眼睛里竟沁着泪花。
周楠心中大乐,笑道:“翁应元,我就是个胥吏,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个卑贱之人,被王主事赶出来倒是无妨。你好歹也是个秀才相公,今天又来了这么多人,啧啧……啧啧……”
“你啧啧什么?卑鄙小人!”翁春气得满面通红,一拂袖子狼狈地走了。
第四十五章 这人就是属疯狗的
这次诗赛可说是一波三折,最后的结果是翁春和周楠两败俱伤。到这个时候,大家也没有兴致再提做诗的事情了。至于借此帮王主事整理书稿,成为他的门生,攀上吏部主事之根高枝的事情,自不用当真。
事情到这一步,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个王若虚是个喜怒无常之人,根本就亲近不了。你若强去讨好,说不定触怒于他直接被赶了出去。
作为尽地主之谊的史知县忙轻咳嗽一声,打起圆场:“时辰已经不早,主事车舟劳顿,还是早些用饭。”
“对对对,开席开席。”园子的主人家忙一拍巴掌,立即就有下人将山珍海味如流水般送上来。
同时,又有丝竹之声响起。原来,堂下还有几个歌妓唱曲助兴。主人家经常招待往来于淮安的达官贵人,接待经验丰富,今天的宴会规格不低,倒是将场面弄得热烈大方。
中华饮食源远流长,每个地方都有新奇有趣的美味佳肴。古代因为信息传输不通畅,很多东西连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吃了。
史知县就担任起了解说员的工作,他指着一盘蒸鱼道:“王老大人,此乃从苏州运来的太湖白鱼,这其中最美味的就是鱼鳞,所以做的时候不能去甲的,老大人不妨试试。”
“不去鱼鳞,倒是新奇。”王若虚笑了笑,却道:“本官不吃鱼的。”
“哦,原来如此,还请老大人恕罪。”史知县又指着一份烧肉,道:“此物乃是桃胶烧肉,是凤阳的特产。”
“桃胶,不就是桃树上凝成的油脂吗,能吃吗?”
王若虚听史知县解释了半天,感叹:“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事莫不可以果腹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老夫还是不会吃这种希奇古怪之物的。我说史大人,你不住请菜,本官又不是三岁小儿,吃什么不吃什么还用人教?”王主事淡淡说。
“这个,这个……”史知县被这句话咽住了,面上带着青气,凝在半空的筷子微微发颤。
王若虚笑了笑,道:“史大人,我就是这臭脾气,毕竟是做过言官的,得罪之处莫怪。”
“不怪,不怪,老大人请自便。”
王若虚就端起一碗米饭,夹起面前那份清炒油麦菜,三口两口扒拉完,才舒了一口气。点头:“不错,厨娘手艺很好,甚得我心。”
史知县恍然大悟:“原来老大人茹素吃斋的,都怪本官,都怪本官考虑不周。”
“不是,老夫不禁荤腥的。”见史知县不解,王若虚淡淡道:“只是,本官没月才三两银子俸禄,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只初一十五才吃一顿肉。对了,算一算这顿多少钱?”他指了指眼前的那份素菜,又指了指饭碗。
一个随从高声应道:“回大老爷的话,按照淮安府的物价,这份炒油麦菜二十文,米饭三文。”说罢,就将一把铜钱拍在桌上。
“还有,今天史大人请了歌妓,也算一算要多少钱?”
随从继续高声道:“今日史大人请了三个歌妓,按照淮安府的物价,每人二两银子,一同六两。今日在座的一共六十六人。老大人和小的四个随同,总共五人,应出六十文。”
说完,又将一串铜钱扔在桌上。
王若虚此举已经不是不给地方官面子的问题,而是赤裸裸的打脸。
顿时,大花厅里人人都面上变色,却不敢说一句话。
史知县就算做官再糊涂,也知道王主事这是在给自己找茬。心中有怒气涌起:“王主事这是何意?下官接待上司,着地方缙绅安排饮食乃是应尽之务。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老大人尽管说话,何须如此?”
“呵呵,圣人有云,不教而诛是为虐。既然史大人问起,本官就跟你把话说分明。”王若需冷笑道:“朝廷自有制度,官员迎来接往都有一定之规,吃住都必须在当地驿站、公馆,你帮本官弄这里,又如此盛情款待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在改田为桑,岁考外察上让老夫高抬贵手给你一个卓异的考评?老夫看今日这一餐所费至少万钱,太祖有云: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生民可虐,上天难欺。今日也就罢了,暂时住在这里。明日一早,算了房钱,本官搬进县里公馆。送史大人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掩耳盗铃就是你。”
门口,听到他这句话,周楠忍不住扑哧一声:这老头真是太能恶心人了。
不过,明朝的所谓清流不都这德行。你给了别人好处,别人都会记你的情。可碰上这种所谓的清流君子,好处要你的,面子却一点不给,非要站在道德高度上把你批得狗屎不如。遇到这么个人,史知县有罪受了。
“这个王主事就是个属疯狗的,见人就咬,辱我太甚,辱我太甚!此仇不报非君子!”宴席不还而散,在简家大院的一间精舍中,史知县猛地一拍桌子满面铁青。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大家也只能在这里住上一夜。
史知县气愤难平,召集手下几个师爷商议。
好好儿地请人吃饭,结果姓王的却将饭钱算还给你。几十文钱扔在桌上,让他好象吞了一颗苍蝇。
还把太祖语录给搬了出来,说什么都是民脂民膏,你姓王的就是清如水明如镜的包龙图?
也只能哄三岁小儿,看你和随从一身上好的松江棉、沔阳青袍子,随意一件都是一两银子以上。你每月才多少俸禄,还要养活这么多随从,可能吗?
“大老爷,王主事今天分明就是来找茬的,接下来几日咱们可都小心应付,别叫他挑出错来。”周楠凑上去说。心中却翻了个白眼,人家可是吏部主事,位虽不高,权力却大得离谱。你史杰人凭什么报仇,真惹了他,说不好这县令立即就当不成了。
“对对对,县尊休要和王老大人置气,免得乱了自家阵脚。”几个师爷都在劝告。
发泄了一通,史知县才平静了些,道:“归县丞刚从南京购买桑苗回来,得抓紧时间种下去,好歹弄几亩装装样子,到时候领王主事去看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