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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晓的是义父给你们寻了住处,让你们不再风餐露宿,还给你们找了私塾教识字,郡公也受他之托会保你二人未来有事可做,你又是为何与通海帮扯上关系,又是为何如此恨我义父?”
当时林絮安排他二人时林怀易也都在,知道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在两位苦命少年上,而那郡公也并非两面三刀之辈,且林絮托他帮的也只是小忙,举手之劳而已,郡公不至于做不到。
他也不觉得当年的两个少年会真正的成为背后捅刀的白眼狼,可这又如何解释刺杀之事为通海帮所为?
白贲听了林怀易的话,却更加恶狠狠地说:“既然你看过他们的书信,那你总也知道,我大哥放于心上的意难平正是你那位义父吧。”林怀易愕然地看向林絮。此话是什么意思?
林絮为难的表情证实了白贲的话。
“看你这样子,是还没看到那里么?”白贲邪恶的笑道“那要不要来告诉你,你那万人敬仰的义父所受到过的,超乎寻常的爱慕之情,然后他又是如何伤了对方这满腔热枕之心的吧?”
林絮拉住林怀易“没有必要的事我们就不听了吧。”他的确不想将这些陈年旧事再重新翻出来讲。
“你说。”林怀易没被让他拉动,看着白贲“我所知晓的不算多,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白贲冷冷道“自从他走之后,我大哥像是入了魔那般,每日拼了命的读书识字,没有课业时他就到处帮人做小工,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只为赚邮差钱和笔墨钱,能寄书信入京。还自己学起了酿酒,只因……”
他抬头苦笑一声,眼中像是有泪光一闪而过“只因你义父是众所周知的爱酒。”
从那时候起,白贲看到的几乎就是大哥四处忙碌的背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出门,直到饭点才匆匆回来扒几口饭,又匆匆出门。
等到了晚间回来时,一整天的活已经把他心力耗得不成样子。
可他还要就着月色去识字,拿着树枝沾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总是念念有词。
直到白贲后来自己识多了字,才知道大哥嘴里说的,大多是相思之意。
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让大哥如此魂牵梦绕的是哪位。只当是大哥在做工时看上某家小姐才如此反常,甚至还跟他闹过,怨他陪伴时间不够。
可每当他看到大哥吵架都没力气,单方面听着他的喋喋不休都能睡着他又心疼不已。学着自己当年被照顾的那样,替大哥褪去了衣裳与鞋袜,打来水细细的帮他擦拭全身。
可大哥真是累到极致,有几次他没走稳,打翻了水盆在地上都没醒来。
日复一日的辛劳。
他对那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即嫉妒又羡慕,看着大哥早出晚归,他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应是邮差未至,所以大哥的信未寄出去。放于内兜之中被帮他打理衣物的白贲看到。
泛黄的纸张上,字字句句都是对林将军的爱慕之情。
原来他所假想的贵家小姐并不存在,夺了大哥三魂六魄的,竟是那位……恩人。
他记得那天,不敢相信自己,来来回回的将短信笺看了无数次,甚至如今还能背出上面浓情蜜意的话来。
他不仅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真是他这位顶天立地的兄长所写出的语句。他这副硬朗开阔的面貌下……竟有如此柔情百结的心。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
他死死捏着那张纸,没由来的,觉得好恨。恨自己为何如此软弱,还需要兄长照顾,恨自己为何偏偏与他是兄弟相称。
直到白袆像是被身上的伤疼的皱了皱眉,白贲才如梦初醒,慌忙将信笺重新放回原处,取了膏药就着昏暗油灯帮白袆抹上。
“我那次以后,就处处留心眼,看大哥出门时是否会带上他的荷包,看他做工回来时,是否第一时间先去里屋放置东西……很快,我找到了他放你义父回信的木屉,发现居然还不少。”白贲暗哑着声音的说道。
“我义父……都回了什么?有回那些同样的话么?”林怀易问道。他还瞥了眼林絮,当年竟还有这种事,与人情书往来?回信回的还不少他怎么不知道?这人居然瞒着他!他不免恨得牙痒痒。
“咳,我相信林将军并非是那种来者不拒之辈……”林絮见缝插针的为自己正名。
说来他也的确冤枉。起初收到白袆的信笺时,上面也只是些报告两人生活的话,加了些他以为的感激之情。
他还大为高兴,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页纸的勉励之语,让手下路过江南时帮他送去给这孩子。
只是后来的信件中那份感激情从刚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到后来走歪了路,变了味。等他发现这点时,自己也哭笑不得。
林将军也并非绝情之人,更不是迂腐的老学究,他只道是少年心智不成熟,从未尝过爱与温暖,一时受人恩惠混淆了心里的感情。
于是他也就没有多加严厉的斥责,只是在一封封的回信中劝导白袆,告知人世间还有许多他未曾接触过的人与事,不足以将心思放于他这个到处浪荡的人身上,鼓励他多出去看看。
可就这番劝阻之语给白袆看来都能是品出另一番天地来。
陷入爱恋的人总是盲目的,每日翘首以盼等待邮差背影的白袆如是,每天黄雀在后仔仔细细找找白袆的书信的白贲也如是。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份痴魔的样子却是一脉相承。
可白袆当时每天都陷入自己的心思与事务之中,只顾得上拿赚来的钱供养白贲日常起居饮食,顾不上这义弟的心绪身量变化几何。
每每白贲想跟他坦白时,白袆不是累得没听几个字就昏沉睡去,就是赶着出门,一次次的说着“回来再听”,却一次次的食言。
到了最后白贲不再提一字,开始变得不爱说话。像是将心思全然倾注于自身成长那般,短短几年光景个头就飞窜,脱下了那副青涩稚嫩模样。
“我每天……在大哥出门后我也出门,就躲不远处看他……却怎么也看不够。”白贲说至此,苦笑一声,就像每天都饮下察觉不到的毒,日积月累,直到最后无力回天。
很快,街头巷尾的三教九流他都认识了个遍,各个都能与他称兄道弟,可他心里总还是压着另一个愈发硬朗却愈发沉默的人,即使他二人朝夕相处,无任何隔阂。
不过无论他白天与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在大哥快要回家之前他也会赶回去将饭菜做好,确保白袆在劳累整天后,能吃上热菜,喝上热汤。
在白袆的眼里,白贲始终是那个暖人心的义弟,体贴入微。
他不知道,每至深夜,原先提出分房睡的白贲就会来他床前,借着微弱月光看着他,找出他最近而成的信笺一字一字的看,越是难受剜心他却越是欲罢不能。
“我总是想着,我要是杀了那个邮差,是不是就没人帮他递书信了……”白贲头发散乱,白衣已经蒙上尘土,与刚在酒楼里那副洁净书生样判若两人。
“后来我才发现,杀了邮差没用,一个死了,还有另一个能接他的信。天下人我杀不尽……
所以,我要是杀了大哥,是不是他永远都是我的。”
白贲“咯咯”怪笑,披散着头发,就着地牢中闪烁不明的灯火,两人才知道,此人痴症早已入骨成了心魔。
☆、第 73 章
听到此言林絮忽然脸色难看了一瞬。
林怀易气不过“杀了你大哥这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果真是条喂不饱的白眼狼!”
“那你又为何要杀林将军?”林絮问道。
白贲抬眼看了看林絮“你这张脸,这样看着可真像那个人啊……”
他忽地笑了“林将军是正人君子,说起来,除了要杀他,我还应该要感谢他。”
白贲心肠歹毒,药死了那个邮差之后丝毫未得释放。他最终决定在饭菜里下药,两人一起死。他也不知哪里听来的鬼怪事,说两人要是能死在一起,在拿红绳缠住手指,来生就能做比翼双飞,做鸳鸯同游,为人则是神仙眷侣相守一生。
他那天剪来红绳,买来鸩毒,做了一顿最为丰盛的饭菜,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在屋里等着白袆回来。
可白袆回来后,却意外的没有先吃饭,也像是没看到盛装的白贲那样,手里攥着信纸,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进了自己的屋。
直到白贲把心一横,闯进他屋,夺下他手上这张纸,却看到上面写着“我早已心有所属。望小兄弟另寻良人……”
信纸那头的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已坐拥佳人,让他务需再生绮梦。
白袆所有气力都失了,任由白贲撕了那张纸,滴水未进不言不语,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然,白贲也将买来的毒酒尽数弃了。他知道大哥已然心灰,不会再与那人通信,他看着昏睡中的白袆,年轻的胸膛中心潮澎湃。
也许……今日之后,大哥就能看到他了。
“我义父都如此明白的将自己心意告诉白袆了,你又何必纠缠不休。”林怀易讲到心意之时,特地加重了语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早已心有所属……这人说的是谁?
林絮有些无奈。他还记得最后的这封信。写时正好抱着念书念睡着的狐狸,轻轻地捋着它的毛,窗外海棠落了满地,心下一动才写出拥怀佳人的混帐话来。
只叹狐狸睡着时的那副温柔乖巧样与他平日里横行霸道地模样有着天差地别,才惹得林絮一时乱了心绪。可总不能让他承认在如此早时他就被诱得头脑发昏了吧。
“是啊……你义父的确做了件好事呢,比那条红绳还管用。”白贲想是回忆里什么美好的事来,放柔了脸色,只是林絮和林怀易都无端的觉得,这份美好到最后才是深渊万丈,尽化作无穷怨毒,张开血盆大口将白贲拖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那日之后,虽说大哥还是照样的出门拼命干活,但放在我身上的心思也多了起来,那时那才注意到我长了不少个头,还带我去做了新衣裳。
但大哥他……他越来越爱喝酒。从开始的小酌慢慢演变成酗饮。每当他干活回来之后,他连饭都不愿多吃,只是喝酒,不停的喝……”
白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劝阻,可就算平时白袆习惯了义弟得照顾,大多都听得进白贲的话,唯独此事他劝不住。
然而不久后,发生了白贲此生再也难以忘怀之事。
正因此事,他爱极了他,也恨极了他。
他还记得那是个电闪雷鸣的深夜,他照样将已经醉成烂泥的白袆搬至床上,帮他褪去衣物,整理好床榻刚想走,却被捏住了手腕。
白袆的手因为长期做重活有些粗糙,摁在白贲细腻的手腕上,茧子摩擦肌肤带出阵阵战栗。那瞬间感觉像是五雷轰顶。接下去发生的尽是本能。
伴随着风雨声,两人破碎的呼吸缠成一团。曾只敢藏于心中的风情月意竟成了真,实实在在的落在白贲因激动到战栗的身体上。
可还未当他从快乐的巅峰上下来,白袆的一声呢喃将他从仙境刹时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千魑魅魍魉直直地撞进他的身体。
“林将军……”他明明白白的听到白袆伴随着浓重的酒气,神志不清的喊了这一声。
白贲顿时尝到了自己喉咙中涌上的腥甜血气。大概自那天起,他就不能算是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