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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姣则背靠在余温尚存的围墙上,抬头望天,悄悄许下个一家三口能重修旧好的心愿。
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幻想过无数次,杨美云泪光盈盈接受单膝下跪的前夫给她戴上戒指的场面没有出现,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了。
在她周密的计划下,杨美云下班到走出剧团大门的时间分毫不差,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身边多了个人。
她认识,是半年前刚从省城调过来的陈叔叔。
他一出现于姣就不喜欢,可杨美云偏偏执着于不允许她的这种不喜欢,于姣那时嗅到的危险,并不足以让她想到——婚外恋,这种对她来说很遥远,很龌龊的字眼。
此刻他正揽着小鸟依人的杨美云的腰,两个人脸上都是浓情蜜意,说笑着往外走。
而她可怜的老爸像个活生生的笑话,嘴唇哆嗦着看着他们,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了。
还是杨美云先看到了老于,轻轻挣开了些陈叔叔的手,不自然地笑了笑:“老于,等人呐?”
老于想把手背到身后,奈何那捧花着实太大,藏都藏不住。
陈叔叔玩味地看着他们,“哟,这么快,又看上我们团里哪位女同事了?”
杨美云也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比她还稍矮一些的老于的肩头:“就是,告诉我,我帮你撮合撮合,咱们俩好聚好散,我也希望你往后有个伴,过得好。”
“不不,不用了。”老于磕巴着,往旁边闪了闪,“你们先。。。走吧。”
陈叔叔“啵”地一声在杨美云脸上亲了一口,宣誓主权似的:“那美云,咱们就别在这儿耽误人家的好事了。老于,先走啦!”
“好,好。”老于笑比哭还难看。
终于那对男女身影远到看不清,于姣从墙后冲出来扶住脸色灰败的老于。
眼里噙满泪,“爸,对不起。”
门口打更的大爷也不知是看着这对父女可怜,还是单纯的闲着没事干。摇着蒲扇给老于搬过来一把板凳,让他歇会儿喘喘气。
接着,好心地告诉他:“你看上小杨了?这女同志戏演得挺不错,就是作风。。。好像不怎么样,虽说她前些天离婚了,我看也不适合你这种老实人。”
灌了口搪瓷缸子里的茶水,又接着给他们爆料:“刚才捏着她屁股出去的那位男同志,省城过来,听说也是结了婚的,我可看的真儿真儿的,这男的来了没多久他俩就勾搭上了。哎。姑娘,快看看你爸怎么了?”
老于眼发直,手抖得都拿不住花。
于姣声音尖利:“爸,爸,你没事吧?”
接下去的场面就像盘剪辑混乱的光碟,遥控器随意暂停,随意快进或慢进,充斥于姣耳膜的,全是刺耳的救护车在“乌拉乌拉”。
后来呢?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了不知多久,三伏的天儿,于姣抱着膝盖蹲在冰凉的不锈钢扶手椅上,茫然麻木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头,脑子里像突然有人塞进去一坨冰,冻住了所有的神经。
不知疲倦地求证——这不是真的吧?
爸爸上个月才体检过,不抽烟、少喝酒,一般中年男人的常见毛病他都没有。
红灯终于熄灭,医生疲惫地摘掉口罩出来,于姣想跑过去,腿蹲久了一时使不上劲儿,这让她直接从椅子上跌下去,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半趴半跪在地上。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叹口气扶了她一把,还是给了于姣那个让人心碎的答案。
“对不起,手术没能救回他。”
后来姑姑赶到医院,见着躺在床上,盖着白布的老于,和守在他身边的于姣,不由分说,先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都是你害的!”
于姣被打得半张脸迅速肿胀起来,耳朵里嗡嗡乱响,茫然地看着姑姑嚎啕大哭着扑倒在爸爸身上。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她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只有这句话。
心里千头万绪,都是懊悔。
如果不是她那点近乎痴心妄想的期许,怂恿着老于再去破镜重圆,可能他最多会心碎,不会被丑陋、不堪入目的事实夺去生命。
于姣游魂一样逃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鞋尖抵着墙面,狠狠地,把头一次次往墙上撞。
眼冒金星、头破血流。
痛感能稍稍平衡掉她心里的那团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用自虐的方式,惩罚着自己。
**
脚疼让许承安睡得不安稳,但吵醒他的主要还是那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许承安撑着胳膊坐起来,揉揉眼睛,仔细辨认着是否那是自己迷迷糊糊的错觉。
他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过去,看清那儿确确实实是个人影,立刻瞪大了眼睛,他掀开毯子,穿上拖鞋朝那儿走过去。
是于姣,她站在客厅的墙边,背对着他,动作机械地把头往墙上撞。
许承安靠近她,俯下身仔细观察,才发现她是闭着眼睛的。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咣、咣、咣,一下一下,不知疲倦。
许承安小声叫:“于姣?”
她仍是没反应,许承安就判断出来了,她是在梦游。
他的常识告诉他这时候不能把于姣叫醒,但继续这么撞下去,没准儿会轻微脑震荡的。
许承安又急又心疼,只能把自己的手垫在墙上。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他想,那就只能陪着她了。
第21章
姣在煎蛋的香味中醒来,她靠着床头蹭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
天呐; 九点十分!
这可是星期一早上,她可是有课的!
于姣从床上跳下来,打开卧室门; 一眼看到了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的许承安; 她尖叫:“许老师; 我们都迟到了!”
许承安不慌不忙拿着木铲回过头:“我替我们请过假了。”
“啊?”于姣往卫生间跑去洗漱的脚步刹在半路; 她摸了摸有点蓬乱的头发,“你请的?我们俩?”
许承安给培根煎蛋装盘,“嗯,病假,或者说是伤假?你不是说我需要打破伤风针吗?一会儿陪我去医院吧。”
“哦,好。”于姣往下拽了拽衣服下摆,右手摩挲着左胳膊,“不过; 你一个人去不行吗?干嘛还帮我请假了呀?”
许承安看向她:“难道你在为错过了前男友的课而埋怨我吗?”
于姣没好气地偷偷在他背后白了他一眼; 小声说:“那也算前男友?不过你前女友倒是昨天来过,我还帮了你呢!”
许承安一挑眉:“什么前女友?”
于姣人已经闪进了卫生间; 她在门缝里笑嘻嘻:“嘿嘿,一会儿告诉你,我要喝新鲜橙汁不放糖。”
许承安:“。。。。。。”呆立了几秒,还是去开了冰箱门拿橙子。
一起坐在桌前吃饭,于姣啊呜一口咬在双倍奶酪夹心的软吐司片上; 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许承安脸上扫一圈,边嚼面包边嗤嗤地笑。
许承安摸了一把自己的两边脸颊,又拿起手机用屏幕照了照。
脸上也没粘东西啊。
他食指敲敲桌面:“笑什么呐?”
于姣握住杯子咕嘟嘟喝了几口橙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许老师,昨晚你没睡好吧?黑眼圈像国宝似的,这上了岁数的人禁不起熬夜。”
许承安看她一眼,默默撕着自己盘子里的全麦面包,“是啊,岁月不饶人。不过我猜,昨天晚上睡得不好的不止我一个,有人做噩梦了吧?”
于姣左顾右盼,“谁呀?这儿不就咱俩?还是你说敦敦呢?”
墙角埋头于食盆间的胖猫听见自己名字,敷衍地摇了摇尾巴。
许承安摇摇头,故作神秘地说:“我还猜到,那个做噩梦的人现在脑门疼。”
一听这话,于姣立刻伸手捂上脑门,瞪大了眼睛盯着许承安。
不会被发现了吧?
许承安没理会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将自己盘里、杯里的早餐吃光,扯过张面巾纸擦了擦嘴,“快吃吧,吃完陪我去医院。”
于姣没多大会儿也吃掉了自己的那份早餐,碗碟一定是堆在那儿不管的,她踩着敦敦一样的猫步踱到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许承安身后,“嗯,许老师,那我回去换件衣服?”
许承安点点头,“嗯。”
“嘶——”于姣咬了下嘴唇,“我说的是,许老师,我要回去换衣服。”
许承安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换啊,这么近距离你不会还需要个保镖吧?”
于姣索性:“对。”
紧接着补充解释了一下:“那个。。。。。。不是有蟑螂嘛。。。。。。”
“所以?”
于姣过去几步两只手合抱住许承安的胳膊,摇了摇,以一种撒娇的口吻:“所以,许老师,你跟我一块过去,我站得远远的遥控你,让你帮我拿哪件衣服你就拿哪件,哦,还有鞋子。”
“没问题,”许承安站起身,揉了揉睡沙发睡得有点僵硬的腰,于姣跟着他走到门口。
“你就不用去了。”许承安把她留在自己家里。
“那我怎么指挥。。。。。。”
许承安勾了勾嘴唇,“我拿什么你穿什么。”
“。。。。。。”对于许承安这种比电线杆还直的直男审美,于姣想想都觉得辣眼睛,不过对丑和村的恐惧可远远比不上对蟑螂的。
于姣艰难地点点头,“那好吧。”
**
许承安大概是没有这世界上80%的人都患有的选择恐惧症的,因为于姣忐忑地等待了不超过五分钟,他就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一整套给带了过来。
还用了一个不知道从她家哪儿翻出来的纸袋给装好。
于姣“哒哒哒”地踢踏着大拖鞋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来,无意中瞥到他手背上一大片淤青。
她不怀好意地在上面戳了一下,然后一溜烟闪回卧室换衣服。
许承安甩着手坐回沙发上,对她的恶作剧只是付之一笑,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在她家翻找到。。。。。。那些小草莓小樱桃图案内衣裤的旖旎里。
于姣结结实实反锁了门,把纸袋里衣物都倒出来之后简直想抓过床头灯一脑袋撞死。
许承安很细心,而且很有品味,这在他给她挑选的小飞袖系带条纹衬衫和同色系阔腿热裤以及相应的包和鞋子就能看出来,同样的,在那套卡通无钢圈蕾丝内衣上也能看出来。
于姣咬牙切齿穿戴整齐,出门一看,许承安也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见她出来,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走吧。”
于姣狠狠瞪他一眼,跟敦敦说了声“拜拜”,自顾自去摁了电梯。
到了离家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一下车于姣又嗖嗖地健步如飞,许承安故意装得比昨晚还瘸,落在后面小声哎呦。
于姣脚步顿了顿,还是没好气,过来粗暴地搀住他的左胳膊。
到了门诊,于姣让许承安老老实实坐着等,自己跑前跑后挂上了号,又拿着病历本在导诊护士那儿排上了队。
“19号,许承安。”
护士叫到号,于姣又把他送进诊室,坐在走廊里闻刺鼻的消毒水味等着。
唔,她左右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病人,这么一对比,好像许承安的伤还算最轻啊。
至少他只是脚像粽子,而他们。。。。。。像蚕蛹。
许承安拿着医生开好的诊断和处方出来,于姣接过来想看看都该怎么处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许承安转述医生的话:“得缝十三针,一个星期拆线,消炎药口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