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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太阳的月亮-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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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珠下意识地躲在柱子之后。
    沉稳的脚步声亦在距离与她不远时戛然而止。
    她侧耳聆听,察觉到裴寂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之后,终于道出一句肺腑之言。
    “齐王殿下,并非老朽心胸狭隘,老朽诚不愿意李淳风为爱女拔刀。”

☆、第十四章 云胡不喜

被称作齐王的男人语气相当不以为然,“裴老,你此言差矣,好似本王不体谅你一番爱女之心。”
    裴寂诚惶惶道:“老朽不敢。老朽仅是在忧虑,万一爱女大难不死,又与李淳风之类不入流者结成秦晋之好。”
    齐王哈哈大笑:“裴老大可放心,本王对李淳风之为人有所耳闻。传言他一心修道,从不近女色。以李淳风今日之忠诚,必将出尔反尔不愿娶承秀姑娘为妻。如此一来,本王即有更多的说辞在父皇跟前弹劾秦王,亦可步步紧逼弹劾天策府中官员!斥天策府中不论文臣武将、不论其品阶高低,皆一概仗秦王之势,欺人太甚!”
    这时,突然又响起另一道低沉的男性声线,从缓不迫打断了齐王的盘算。“四弟,你大可不必与秦王针锋相对。无论怎么说,他是你二哥,也深得父皇信任。”
    “太子哥哥,我并不是针锋相对,我是摆明了与秦王势不两立。”齐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还带了勃然的怒意,“我就是看不惯秦王暗地里结党营私!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天策府的人!只允秦王在长安、洛阳两城耀武扬威,就不允我处处灭秦王威风?!反正话也说出去了,既然那个李淳风如此迫不及待站出来维护秦王,我偏要将计就计,摆他们一道!”
    “李淳风”这个名字反反复复的被提及,听在吕珠的耳朵里,免不得让她生出一丝鄙夷。
    这个叫李淳风的男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短暂的沉默之后,是裴寂老头儿的唏嘘长叹,“传言终归为传言,李淳风是否喜好女色,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定论。倒是有另一事,老朽不得不提。”
    这一回,是太子殿下的声音,“裴老但说无妨。”
    “方才李淳风护送小女回府之时,老朽已觉他有几分面熟。且听李淳风自述早年经已故罪臣刘文静推荐才。入。秦。王。府,老朽不免忧心忡忡。须知刘文静活着时乃秦王旧部,又与老朽大不睦。若非老朽深得陛下信任,否则武德二年落得个抄家的下场,便不是罪臣刘文静而是老朽……万一李淳风喜。好。女。色,万一小女被迫下嫁李淳风……这,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老朽的脚么?”
    一阵毫不掩饰的哧笑,来自于齐王:“裴老,李淳风能不能救活承秀姑娘尚难说,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为一桩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操心?”
    偷听至此,吕珠不免惊愕失色。
    她这会儿才恍然大悟,李淳风便是绿珠今生今世的名讳。但是,怎的回事,李淳风居然与裴承秀有了婚约?
    胡扯,简直狗屁不通!
    一股怒火直冲心田,呂珠暗骂了几句。若不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这一刻真想冲杀出去,将那位被称作齐王的男子撕成两半!
    待裴寂老头儿与两位华服渐行渐远,呂珠立即从柱后现身,一张花颜尽羞恼,莲花小步向裴承秀的闭月轩而去。
    她走得太着急,又不曾留意其它,意外的在轩院门口撞上了一位紫袍华服男子。额头,不偏不倚磕碰在一道宽厚的肩膀。
    吕珠揉着发疼的眉心,胸中正恼火,却听见一句来者不善的训斥:“放肆!胆敢对秦王殿下无礼!”
    秦王?吕珠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计议秦王是何许人,哪怕是阎罗王,她亦全不在乎,索性连眼眸都不抬,微微屈身行了一记万福礼,继续步履匆忙直向轩院深处。
    才迈出两步,耳听八方的她听见一长串相当不爽快的低沉嘀咕——“裴寂这老匹夫,一贯对秦王殿下您大不敬。万万没想到连他府邸中的婢女也眼高于顶,傲气得厉害!”
    婢女?
    吕珠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若在闲时,定要让这些乱嚼舌根的凡夫俗子变成第二个梁洛纱。算这家伙走运,此刻她火烧眉毛,尘念满心田,连目光都没任何偏移,思绪如离弦的弓箭,恨不得能插上双翅飞至李淳风的身旁。
    吕珠抵至裴承秀的闺房,从虚掩的门缝之中,看到了让她呼吸为之停滞的一幕。
    气若游丝、却始终未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裴承秀躺在床榻,李淳风则陪伴在裴承秀的身旁。他凝视着她,丰神俊逸的面容未透出一丝的嫌弃,惟有显而易见的关怀。少顷,他的大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
    那一双手,十指匀称纤长,指甲亦修剪得整整齐齐。如此修长漂亮的手,居然……居然与裴承秀有了肌肤相触……如此不避嫌,如此亲昵!
    呂珠惊愕万分,只觉得一股沉痛猛然袭上心头,令她无法忍受,却只能在这一刻不得不选择哑忍。
    她必须忍……她不愿在此时行为失控,更不愿在此刻惊吓到李淳风。
    可是……人世间,不是在意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么?为何李淳风可以单独停留在裴承秀的房中?为何李淳风连眼睛都不眨长久地注视着孙秀?为什么?难道他对她心存好感?!
    一霎时,太多的疑问扑面而来。
    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满脑子的质疑得不到释疑,恍惚之间,呂珠萌生出一丝后悔。倘若裴承秀不曾被她设计,那么,李淳风是否就没有机会与裴承秀亲密接触呢?
    是的,一定是这样!该怪她,是她的疏忽!
    心神不定之时,终于瞥见李淳风的大手从裴承秀的额头移开,尚未来得及舒展眉头,接下去的一句言语,更是让吕珠怒不可遏,拊膺切齿。
    “太医大可放心,裴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
    亲耳听闻李淳风如此庇护裴承秀,呂珠难以置信,脑子一片空白,呆楞在原地。待她回过神,医官彼时已挽起袖子,欲为裴承秀拔刀。
    苍老的手握住刀柄的一霎时,医官面庞划过一丝犹豫。
    忽然,医官回首瞥向李淳风,似举棋不定,支吾道:“李大人……不如,还是你来拔刀罢。”
    这一句本是推诿塞责之言论,却令呂珠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出对前世孙秀的忿恨以及对今生裴承秀极深的怨念!
    没有任何多想,呂珠火冒三丈,猛力踹开房门,往前迈出一步,双颊浮上愤怒的红晕,哽噎颤抖的声线突兀地逼向医官。
    “荒谬!你是医官,为何要假手于人?!裴承秀她命如飞火流萤,岂能活过今日?!”
    *
    医官惊惶。
    李淳风亦略感意外,循声瞥屋门外。
    竟是一位绿衫女子。
    与以素颜显示于人前的裴承秀不同,眼前的女子淡妆韶颜,羽睫微颤,含泪的眸光紧紧锁着他,凄婉不甘亦疾言厉色的神情让他下意识的想起了两个字。
    悲歌。
    慷慨悲歌,当属前朝魏晋遗风。
    李淳风为自己的念头愣了一拍,不待医官回话,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向来者。“你……是裴承秀的表妹?”语调淡淡的疑问,只因与对方在酒馆偶然一遇,且被对方扼住手腕连声质疑。
    呂珠这会儿正急火攻心,悲愤填膺,答非所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救裴承秀?!出去!速速出去!”
    李淳风并不能懂得呂珠的弦外之音,反而误以为呂珠对他心存防备。
    四目相望,李淳风沉吟,半晌,语调是一贯的平淡却不怒自威,“这位姑娘,尔今情况危急,你且退下罢。”
    有那么一刹那,气急败坏的呂珠几欲催动灵力,将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全都撵走。就在她恶向胆边生并且打算身体力行的紧要关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虽然谈不上至关重要、却也不可完全忽略之事。
    她想起来,上一世的绿珠,之所以拒孙秀于千里之外,皆因孙秀为人强势;之所以倾心于石崇,皆因石崇幽默风趣,谦谦尔雅。
    反观此时此刻的她,趾高气扬,飞扬跋扈,恰似目中无人的孙秀。
    ……
    忽然之间,呂珠抬眸仔细的瞥了一眼李淳风,看见他英俊五官笼罩着一丝不快,她愣住,须臾改变了主意。
    两行热泪,从呂珠无尽悲伤的眼眸中淌落,再然后,她微启红唇,悲悲切切亦哀怨柔婉的低喃从皓齿之间缓缓溢出。
    “这位公子,只要您能救活我家小姐,一切皆好说。”

☆、第十五章 出乎意料

裴承秀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境之中,她化作了男儿身,孤身久立于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之下,仰起瘦尖的下巴,直视楼阁高处一位身著绿色裳裙的绝色佳人。
    这位绿衫佳人大约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变故,玉容寂寞,梨花带雨,哭得甚是悲恸,连一贯很少落泪的她亦为之感染,悄然动了哀思,心情沮丧。
    当她尝试着摆脱悒郁的心绪并且出声宽慰佳人,佳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对她怒目而视,用一些令她颦蹙眉头的字句训斥她、羞辱她。
    她惊讶,继而失望透顶。
    可是,就在她忿忿不平之际,视野里的景与物忽然变得迷蒙难辨,当她颇困惑的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环顾四周时,自己竟置身于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有别于李唐皇帝所居住的太极宫,这是一座让她觉得既冷清亦阴森可怖的宫殿。她高声呼喊,声嘶力竭,始终不见有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心灰意冷,一脸颓然跌坐在冰凉的地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纷乱嘈杂之音传入耳,气虚体弱的她黯然抬眸,惊觉自己被数不清的禁军卫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每一位人,手中皆握着一柄长剑,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每一个人,攫住她的目光里都盛满了轻鄙与忿恨。
    她震惊,亦手足无措,只能破口大骂,然而,她还没有痛痛快快淋漓尽致骂完,十几柄泛着清冽寒光的银剑齐齐地刺入她的心窝!
    裴承秀一瞬间就惊醒了……亦是,被痛醒。
    仿佛依然处在噩梦之中,脑子混沌不堪,神智模糊;想要翻身,胸口如被千斤鼎狠狠地压住,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然而,仅仅是短暂的一霎,胸口好似被什么尖锐之物深深的插了一刀,且又随着尖锐之物一寸一寸缓慢往外抽离,身体仿佛在这一刻被。撕。裂。成。两。半,一股侵入骨髓的痛楚令她难以承受,无意识的胡乱挣扎着,发出一声又一声呓。语。呻。吟。
    直至干涸的唇瓣忽然贴上一抹柔柔软软的什么,她蹙眉,下意识张嘴咬住,听见一声极低的闷哼,再然后,糊里糊涂地感觉到唇齿之间慢慢涌来了一丝血腥气息。
    在这一刻,裴承秀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干涩的喉,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疼了。毕竟么,不论对方是谁,敢欺负她,敢让她疼,她也一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脑子依旧混沌不堪,神智依旧模糊惘然,内心坚定如裴承秀,怀揣着如此一个迷迷糊糊的信念,无意识的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然后——
    沉沉的,晕了过去。
    *
    裴承秀真正恢复清醒是在五日之后的丑时三刻。
    彼时已深夜,裴府里的人多数已歇下,惟有贴身丫鬟宝笙端着一碗浓稠的汤汁,小心翼翼地迈步闺房房中。
    听见极低极压抑的呻。吟,宝笙停下脚步,面容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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