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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辛夷对福利院寄托了情感,旮旯角落都用心留意,检查后厨的时候把兄妹二人逮个正着。一开始想送他们去警署,半路上却把他们带去了茶餐厅,她想起了请自己吃一碗米粉的少年。一点点善意或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彼时周珏十三岁,周崇十六岁。裴辛夷不过才二十岁,却自称“六姑”。她收养了他们,没有过户登记,却如亲姑姑那般待他们,方方面面从未亏待过。
周崇学金融又练拳击,周珏学法律还拜师学偏门,从十三岁至今鲜少有闲下来的一秒钟,他们亦没有怨过一次。
裴辛夷曾问:“人生轨迹彻底改变,恨不恨,悔不悔?”
周珏说:“点解恨,点解又悔,若不是六姑我早就冻死街头啦!”
周崇反问:“六姑,你问恨不恨、悔不悔,其实是想问谁?”又答,“如果是我,我觉得值得。”
二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天比一天令人满意。
尤其是周珏,像极了那个不允许被存在的少女。
“六姑,你这样看得我心慌,有帐不如现在就算?”周珏摸了摸脸颊,睁着大眼睛说。
裴辛夷笑了一下,“好啊,‘得得地’车钥匙上交。”
“唯独车钥匙不行!这是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生辰礼物诶……”
*
五点三刻,客人上门。
客厅的灯灭了,痕迹被清理干净,屏风安静摆在那儿,只能借玄关的光看见上面的描金,甚至看不分明。
周崇检查了商人身上没有录音或窃听设备,指引他上楼,还是一周前那间宽敞的会客室。
裴辛夷坐在沙发里,台灯亮度适中的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黄油,似乎还能闻到别的奶香,掺杂一点可可的气味。
商人站在门边,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香薰蜡烛。他胡乱地擦了擦额角、下颌与脖颈交界处的汗,急忙说:“我儿子在哪?”
这句话他从楼下说到楼上,不厌其烦。
“好着呢。”裴辛夷心情很好,还讲了一句国语。
商人忽然升起一股义无反顾之感,握拳说:“我要见人!”
“阿崇。”裴辛夷朗声道。
周崇拖拽着小张从会客厅内部的窄门走进来,小张步履虚浮,看上去昏昏沉沉。
“儿子!”商人疾步上前,被周崇拦住了。
裴辛夷笑说:“张生,坐。”
商人是笑不出的,却陪着苦笑,不得已坐下说:“裴老板,我不是有意毁约,实在是……如果是熊胆这些东西,我不敢帮你走啊。你知道,船是运输公司的,要是查下来,以后谁该敢替我运货?”
“熊胆?”裴辛夷作出吃惊的样子,“谁让你走私熊胆?”
商人踌躇片刻,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前不久香港有位做塑胶生意的老板被查到走私熊胆,公诉三个月案子就结了,他被判十几年,老婆也因为共犯判了刑。外头的人都说,都说是你做的?”
裴辛夷疑惑道:“我做的?小报开始胡编这些假新闻了吗?”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怕你知道,拿到汝瓷之后,我收到了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我可没泄露出去!资料上写着,裴老板……和走私案有密切关系。”
“我以为张生这样的厉害生意人,是不会被这些假招式迷惑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这样的行当,很容易招惹是非。那份资料是真的,发给你资料的人怎么不直接递给公署?而且,真有这样的事,街坊肯定会有传言,那么小报不会登?裴家不算名门,但家里的人多多少少每年都会上一些排行榜,媒体很乐意关注。”
“这么说,你要走的货真的是工艺品?”
裴辛夷翘起腿,双手交叠放到腿上,玩起唇角说:“张生,你不明白状况,现在不是都得是了。”
商人张了张嘴,看向蜷缩着坐在地上的儿子,忽然拍桌起身,指来指去地说:“你们这么做,公然藐视法律!还——”
“张生,放松点啦。”裴辛夷把座椅上的文件袋丢到茶几上,一阵风过,香薰蜡烛的烛火忽闪了两下。“要讲法治,人人都不清白,不如你先看下自己的罪?”
商人斜睨着那文件一会儿,缓缓伸手去翻开。文件里有照片,有汇款单复印件,还有一盘录音带。他强撑着意志,说:“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是咩?可是我知道,这些是你贿赂当地官员,和官员一起赌博、嫖娼的证据。”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威胁得了我吗?”
裴辛夷轻笑一声,“不是能不能,是想不想。张生,我阿妈姓李,是谁的孙女想必你有耳闻,你去查一查家谱,看看我阿妈的姨夫是谁,你或许听说过这个名字。”
融化的蜡油沿着小山般的弧度落下去,一个将军的名字轻轻响起。
“你冇几多价值,你背后那些贪官才有价值,这些资料我可以直接递到北京去,他们会不会有事我不敢肯定,但你肯定有事,你害他们风评被害,以后还会有谁同你吃酒划拳,你的厂要不要做了?”
商人懵了,良久,难以置信地说:“我帮你走私就没事?”
“你放心,有专门的人做这些事,只要船到深圳,万事大吉。”
“没有天理,没有天理,你们不可理喻!”
“冇错,过去我以为我的主,万能的耶和华就是理,结果发现,这世界啊,原本就是一个垃圾厂,没有谁会来光顾的,主也不会看一眼。”
裴辛夷站起来,展露完美笑容,“签字咯,一式两份。”
商人尚存理智,说:“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让他多玩一阵啦,第一批货到了之后,我再送他回去。”
“你、你……!”
“小孩总是管不住嘴,张生,我这是保护他,你要理解。”
*
许久之后,会客室静了下来。
裴辛夷吸了许多支烟,走去客厅,拿起听筒,拨出一个才熟悉不久的陌生号码。
默念着,默念着,直到电话拨通,她说:“阮生。”
电话那边静默两秒,传来低沉的男声,“这么多年,舍得打电话给我了?”
裴辛夷刻意地发出笑声,“是啊,我想你了。”
电话那边又静默了两秒。
“嗯,我也是。”
停顿,浅浅一笑,然后他说:“想了才一会儿,我感觉像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15'湿湿碎:小问题、小意思。常被错写为“洒洒水”。
第31章
裴辛夷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这句话留存久一点。
可是下一秒阮决明收起了温柔语调,正经地说:“有事?”
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听到。
裴辛夷说:“我这边准备好了,是大陆船,第一批八月三号到西贡,和钢材一起走。第二批时间还不确定,没有钢材,到时候我会让良叔装工艺品或别的。”
“我知道了。”
阮决明说完这句话就收线,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毫无预兆。
忙音一圈一圈绕着耳廓打转,要织成一团星球那么大的毛球,毛线上全是死球。裴辛夷听着听着,刚温热了一点儿的心又冷却了。
*
放下手提电话,拿起备用弹匣,阮决明拉动手…枪上膛。
丰田皇冠大转弯甩入单车通行的小道,南星快速打方向盘,而后猛踩油门。
他这才瞥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气喘吁吁地问:“刀哥,怎么样?”
“刁,一群狗崽子为了你妈的一个死人不要命了!”阮决明说着轻嘶了一声,他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座椅上,前臂紧紧裹着从衣服上撕下来布条,沿着手腕,整个手背、指缝淌了血痕,昏暗光线下裤子上的渍迹更像是污泥。
“良姜比起阮忍冬,良姜才是他们大哥,换成刀哥你出事,我——”
引擎声止住了南星的话茬,侧后视镜里两辆吉普车飞驰而来,还有数十辆摩托车,车前灯交错辉映,煞白如昼。
穿过这条公路即离开小镇进入山区,没有巡警,无人监管。
阮决明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鞭炮声“噼里啪啦”轰响,隐约掺杂了“突突砰砰”。
摩托车横冲直撞,有人坠地,有人连带着车一起倒下。
三响鞭炮的时间,世界重归和平。
*
退回六小时前。
夜色沉沉,凯迪拉克停在机场停车场外部车道上。
后座窗玻璃被敲响,车窗降下,南星弯腰探头说:“刀哥,航班落地了,裴小姐和裴五他们分开走的。”
后座上的阮决明睁开眼睛,摸出裤兜里一块腕表看了看时间,“该回去了。”
南星进了后面一辆丰田皇冠。
过了会儿,凯迪拉克与丰田皇冠一前一后驶出停车场。在一个分岔口,凯迪拉克往河内市区的方向走,丰田皇冠朝着莱州方向开去。
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鬼鬼祟祟的吉普车。
南星说:“嗬,不傻啊,还知道跟哪一辆。”
阮决明笑了一声,说:“晾了他们这么久,还这么有精神。”
“良叔真不够意思,才从刀哥手里拿了好处,转头就当陌生人,明知有难都不帮忙。”
“良叔要是帮了我这个忙,老爹不就知道他从我手里拿了东西?良叔就是想到这一点,知道大哥这些崽子会找我算账,掐准了时间先摆我一道。这样就算我出了什么事儿也可以怪到这群人头上,这群人算个屁,最后还是让死人背黑锅。”
“我一直以为良叔很看重良姜。”
“看中?疯老头看中的就只有钱,为了几个钱折腾成这样。”阮决明打开操作台上的抽屉,里面有一台手提电话,一把手…枪、消音…器,备用弹匣。
他拿出手…枪装上消音…器,接着说:“裴家的人都这样。”
南星注意着后视镜里的情况,回说:“刀哥,河内看上去是我们的地盘儿,但你知道裴家早就把市区内清理干净了,何况这几年良叔和冬哥达成协议,暗中帮他们守着。这次要不是有裴小姐,不说生意,命都可能丢了。”
阮决明笑着睨了他一眼,“难得见你为谁打抱不平,怎么,钟意裴小姐?”
“你知道我心有所属。”南星捂了捂心口,故作叹息般地说,“可我们注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你又看出来了?”
“没有夏妹加入,良叔怎么敢张口就要那么多。”南星轻轻叹气,真的叹气。
*
丰田皇冠穿梭在城乡之间,凌晨五点左右终于进入通往莱州山区的国道。
公路两旁是密林,不常被打理的棕榈树散开枝叶,几乎与灌木的藤蔓相接。车开过去,车前灯照明的不远处会投下巨大的树影。
无风,很寂静,仔细听会听见昆虫名叫。
夏日凌晨,在太阳升起之前,驾驶一辆车与友人穿过这样的公路该是一件浪漫的事。如果车上有威士忌、大…麻,再来点儿迷幻音乐,可以体验半小时——以最快的速度开过这条公路需要半小时——嬉皮士的生活方式。
倘若有暴力破坏……哦,暴力也在部分嬉皮士的生活方式之内。
后视镜里的吉普车忽然加速,猛地朝丰田皇冠车尾冲过来。
南星立即加速,试图换去左道,可左边横冲来另一辆吉普车。两面夹击,南星只得让车右偏,贴着国道与树林之间的排水沟行驶。
三辆车飞速前行,大有腾空之势。
眼看车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