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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真的没心情跟他抬杠，只想所有人都远离我，让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
“许岚！”店外突然一声喊，我顺势抬起头，发现是顺丰的快递小哥在向我招手，“有你的快递！”
“好，来了！”我振作精神，一掌推开秦文浩，快步走到顺丰小哥面前。
快递是一封很厚的文件袋，似乎装了不少资料。
谁会给我寄这些呢？我疑惑地低头，呼吸骤停。
寄件人，何曼丽。
第015 目的
这个快递带给我的震惊，不亚于刚才听到她的死讯时带来的冲击。
视线定格在备注那栏，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勾勒出简单的话语：“请务必于明天早上十一点整送达。”
这意味着什么？我有些惶恐。
“别看啦！”快递小哥抽出一层快递单，“是这名客户自己要求这么送的！电话还打到总部去了，非得公司负责人承诺准点送！喏，东西送到了啊，包装完好！”说完，快递小哥开起电动车，像离岸的快艇一样射走了。
文件袋被黄色的塑料胶带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包装完全可以用“精细”来形容，我翻来覆去地看着，大脑却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快递啊，你们女人最喜欢的东西，干嘛不拆？”说话间，突然伸出来的手臂，抢走我手上的文件袋。
我这才想起来，秦文浩还赖在这儿。
“包得这么紧？”他皱起眉，顺着文件突起的部位，用指腹慢慢地划着圈儿，“哟，里边还有硬壳本儿，不会是房产证之类的吧？”
“说什么呢！”我狠瞪他一眼，伸手夺回文件，快步走到柜台边，拿起美工刀就开始拆起来。
没想到里面包得比肉眼观察得还要紧实，挑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层层叠叠的，根本没个头绪。
心里有些着急，动作也略显粗暴，秦文浩似乎看不下去，抬手按住文件袋。
“松手！让我来！”
我微微一怔，脑子就像抽了真空一般，就真的松手，任由他把文件袋顺移至他的手边。
只见秦文浩把文件袋竖立起来，一手抓紧袋中，而另一只手则握住美工刀，像削木头似的，一点一点裁着袋子的顶端。
看着不断飞扬的纸屑，我突然反应过来，这的确是省时省力的最佳方式。
弯腰，蹙眉，目光如炬。
每次秦文浩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件事情中时，他都会做出如此的动作和表情。
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总能想到最简洁的办法，然后一举攻破。
我想，这应该是种天赋，学不来，也悟不透。
也许他已经把建筑这行深入骨髓，拆卸快递的动作像极了做建筑模型的时候，拿着剪裁刀切割abs塑料板时的动作。
心底涌起淡淡的心酸，我咬住唇，强行移开自己的视线，却控制不住思维的蔓延。
曾经，我也跟他一样，对待手边的每一件事都极有耐性，因为做建筑设计这行，容不得半分差错，在画板上的每一笔勾勒，缓慢而精细。
可如今，我已然忘却什么叫慢条斯理，以前拿着画笔的手，现在已被磨砺得粗犷而豪迈。
揉面、和面，清理，没有了从容，空留力气。
如果没有秦文浩的那通电话，我想我现在仍然待在建院做设计，为了赶项目忙得昏天黑地，生活没有规律，但待遇极好，至少不会像现在，买个二线品牌都要下两个月的决心。
如果没有秦文浩的那通电话，我爸和我妈也不会吵架离婚，我还是那个被他们宠着溺着不知人间险恶的乖乖女……
但，归根到底，错的不是秦文浩，因为做出这样选择的人，是我自己……
“好了！”
秦文浩略显惊喜的低呼打断我的思路，我回过神，看见他像倒竹篓一样，把袋子里的东西一叠挨着一叠倒置在柜台。
我赶紧凑过去，把这些文件一一翻开，一红一绿的硬壳本赫然映入眼帘。
无语凝噎。
还真让秦文浩说对了，果然是房产证和国土证。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秦文浩很得意地扬眉，突然往后退了一格。
正好，我补上这个空档，认认真真地翻看起所有的资料，越看心情越复杂。
之所以会复杂，是因为我已经词穷，想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境。
房本和国土证是成套的，地址就是曼丽姐购买的那套房，房主也是她，只不过原本三十年的贷款，已经在上个月被全部结清。
除了银行出具的证明，还有成都公证处的公证书，写明这套房子属于她的部分，由她母亲全额继承。
然后，就没了。
我彻底懵圈，曼丽姐把这些材料寄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傻妞，这儿还有个u盘呢！”
随着音落，一个泛着银光的金属u盘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抓紧它，却想起小店里没有电脑。
“你站着别动，我带有笔记本！”说着，秦文浩便转身走到墙角的小柜子边，拉开柜门，从里面摸出黑色背包。
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不过，这已不是我关注的焦点，我眼巴巴地瞅着秦文浩，看着他有条不絮地翻开笔记本，装上无线鼠标，然后开机。
真相，会在这个u盘里吗？
第016 自白
终于，他插上u盘，打开界面，我立马插到他面前，用蛮力将他挤开，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七八个文件夹，很整齐地竖行排列，上面标注的名字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2月18日家暴证据”，“3月17日家暴证据”……
我随手点开一个文件，里面是段视频，画质有些模糊，不过大抵能看出出现在镜头里的女人是曼丽姐，而另外一个看着很壮实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老公。
刚开始俩人坐在沙发上，曼丽姐怀里抱着孩子，不时跟男人搭两句话，可一聊到“房子”的话题，男人突然间就暴怒，起身拎起孩子，扔在沙发上，然后揪住曼丽姐，猛击她的后背和腿部。
婴孩的啼哭声刺穿屏幕，震得我心发麻，我本以为，出于母性，曼丽姐一定会护住孩子，可没想到，她只是软绵绵地跪下来，一言不发地承受着男人的拳打脚踢。
没一会儿，镜头里又出现一个白发妇女，她拉住男人说了几句，男人终于罢手，跟着老妇离开。
曼丽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并没有去看孩子，而是径直走到镜头前，之后播放便结束。
黑屏的电脑映射出我呆滞的面孔，我久久没有回神，脑子里全是曼丽姐被拳打脚踢的画面。
同住一个小区，我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更不知道她婚后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搞不懂，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不想着利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偏偏要走上绝路？
“怎么，不往下看了？”秦文浩紧贴我身后，下巴支在我头顶上，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老是蹭来蹭去，蹭得我头皮发痒。
活该我刚好比他矮一个头，能让他捡这个便宜，这个时候，我也没心情跟他理论纠正，只是仔细地斟酌他刚才的建议。
既然都是家暴，那内容肯定都差不多，我的心肠还没有硬到能把朋友的悲剧当乐趣的地步，再接着看，我怕心脏会受不了。
于是我摇摇头：“不看了！”
话音刚落，带着热温的胳膊突然从双肩越过，贴着我的面颊倾斜向下。
“许岚，你必须得往下看，否则你不会知道人家寄东西给你的目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没错，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就只有这个u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曼丽姐不可能连一句话都不留。
我咬紧下唇，用力点点头：“继续！”
秦文浩不再说话，只是代替我操作，把视频挨个点开。
和我所想的一样，全都是曼丽姐挨打的画面，从头到尾，曼丽姐都表现得很冷漠，不哭，也不闹，就连那个男人摔孩子，她都没有侧头去看一眼。
我没生过孩子，不懂得什么叫母性，可还是能深刻地感觉到，曼丽姐并不爱这个孩子……
点到最后一个视频，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曼丽姐的脸。
她的脸上带着泪痕，头发乱糟糟的，曾经引以为傲的卧蚕被乌青的眼袋所覆盖，面色黯淡无光，睡衣胸口全是黄色的奶渍。
“许岚，你，你好！”曼丽姐笑得有些局促，“本来想化个妆的，但那死老太婆看得太紧，没机会……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我屏住呼吸，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回想起跟她无拘无束的岁月，心里难受得要命。
“嗯，如果你能看到这些录像，那就证明我已经死了！许岚，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可以相信谁，就只能拜托你……”
在她一脸平静的描绘中，我知道了事情原委。
曼丽姐和她老公是相亲认识的，其实她对这个男的并没有好感，只是她妈觉得人不错，工作稳定，面相老实，就非逼着曼丽姐跟他处对象。
曼丽姐说，她妈为了她结婚的事，已经快被弄成神经病了，她不想因为这事儿一直吵下去，干脆就同意了。
起初男人对她还不错，俩人没谈多久恋爱，男的就跟她求婚，曼丽姐想，反正都是要结婚的，早晚都一样，也就答应了。
一没钻戒，二没婚礼，证一扯，男的就搬进曼丽姐的房子里来住，没几天，就说新婚眼尔，家里有个老太太不方便之类的话，曼丽姐她妈也不生气，竟然觉得女婿说得对，搬起东西乐呵呵地回老家去了。
可老太太前脚刚走，后脚婆婆就住了进来，还美其名曰过来照顾小俩口的生活。
曼丽姐不傻，但也没往心里去，谁叫她妈整天嚷嚷着叫她结婚来着，觉得她妈这是自找的。
第017 害怕
起初男人和他妈还算正常，可当曼丽姐怀上孩子之后，就立马变了嘴脸。
他们要曼丽姐卖房子，然后拿这钱到三环买大套三，曼丽姐当然不同意，而这对母子俩，也由当初的好言相劝升级为恶语谩骂。
曼丽姐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之所以会娶她，看上的就是市中心的这套房。
可，一切都没办法回头了。
家庭的锁事再加上怀孕的不适，让曼丽姐心力交瘁，最终在工作上频频出错，被公司调离核心岗位，只能提前休了产假。
在孩子出生后，情况更为恶化，男人从谩骂升级为打骂，而她的婆婆不仅不劝，反而帮着自己的儿子各种遮掩。
起初曼丽姐也很生气，在她妈来探望的时候哭诉自己所受的委屈，可在男人一脸无辜的表情和她婆婆颠倒黑白的描述中，无理取闹的人反而成了她。
最让她心寒的，是她妈相信了对方，而不是自己。
她的亲生母亲，斥责她要收敛脾气，都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孩子的妈，要懂得分寸懂得孝顺懂得体谅家人，别把工作上的那一套用来对付家庭。
曼丽姐突然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多么可笑，她的亲妈在乎的并不是她的幸福，她在意的，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说到这儿，曼丽姐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她死死地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生一点儿声音，面部扭曲到极致，我清楚地看到她苍白的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冒起，鼻翼猛烈地颤栗。
时间像是突然停滞下来，定格在曼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