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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李琊背依琴盖坐在琴凳上,看着花瓶里凋零的花簇,拨出电话。
“喂?”
“叶钊,我想吃布丁。”
“便利店应该有。”
她这才听出他说话带有鼻音,关切地问:“生病了?”
“没有,喝了点儿酒。”
女声突兀闯进她耳朵,“大钊,你的汤好了——”
李琊牙关收紧,故作轻松地说:“在哪儿啊?”
“在家。”
脚步声渐近,女人的声音变得清晰,“我放这儿。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叶钊似乎捂着听筒,答道:“侄女,你见过。”
她笑了笑,“谁他妈是你侄女?”
“李琊
。”语气有警告意味。
“怕你带回家的女人吃醋?”不等他接话,她说,“算了,我没什么事,拜——拜。”
客厅亮着灯,孟芝骅坐在餐桌上,问:“她有什么事吗?”
叶钊用勺子驱散汤面的热气,抿着笑说:“没事,找我说说话。”
“噢,她和你很亲。”
“多谢你帮我介绍客户。”
“太客气了,教我做醒酒汤,我还要谢谢你呢。我公司那几位领导就是这样,谈了这么多次,还好签下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面对你。”
“这有什么,签不了是常事。”他喝完汤,看一眼腕表,“送你回去吧。”
孟芝骅低头,将头发撩到耳后,“好晚了。”
“明天都还要上班。”
孟芝骅放下碗,“不如我睡沙发……”
叶钊起身,笑笑说:“我家这样,你睡不好。”
最后那点儿自尊在挣扎,她终是站了起来,“不用送我,早点休息。”
等她穿好鞋走出门,他把一个信封塞给她。
她说:“这是干什么?”
“应该的。我不送了。”
门轻轻关上,孟芝骅攥紧了信封,拾级而下。她提出去他家,以为能进一步,现在想想,他同意不过是让她看清家里的环境。她有一分后悔,表现得太主动,还是她年华已逝?怎么会有男人拒绝。
叶钊将入睡之际,被铃声吵醒。
致电人来势汹汹,“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怎么还不睡?”
“你忘了!”
“没忘,欠你一顿早餐。”
她哼一声,“明天,你公司楼下见。”
“嗯,好,快睡了好吗?”
“不好,我给你听曲子,我自己写的,老秦他们都听过了。”
“听完就让我睡觉?”
那边的已有琴声响起,接着她又说:“不许偷偷挂电话!”
手机似乎置在一边了,音乐传来,如柔和阳光,缠绵细雪。
叶钊起床吸烟,看向阳台上的盆景。
琴声停了,女孩说:“好听吗?”
他拿起第二支烟,不做声。
“叶钊?睡着了吗?你怎么这样啊……”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失望收线。
他摁下红键,这才点燃烟。
今夜无眠。
第二十七章
早高峰期间处处人挤人,李琊鬼使神差地选择坐地铁,到站下来时,险些断送一副耳机。
她站在写字楼门厅外,穿黑色紧身吊带裙,裙摆刚遮过臀,露出纤细的胳膊和长腿,右脚跟随音乐点地。将将入夏,早上才二十来度,行人着长衫的也有,她这般打扮罕见,加之短发和深邃面孔,不少人投来注目礼。
其实她很少穿裙子,还是这样的裙子——她不喜欢,偏好宽松版型简单设计,但一想到深夜通话里的女声,压箱底的裙子变作珍宝,散发光芒引诱她穿上。
叶钊从楼上下来,见到她果然蹙眉,要笑不笑地说:“有这么热?”
他敞开到第三颗纽扣的领口,恰到好处的随意,性感得无可挑剔。
她摘下耳塞,“彼此彼此。”
来到背街小巷一家面馆,狭窄店面塞满了客人,老板娘招呼他们在门外摆起的矮桌上入座。
老板娘同叶钊很熟悉,直接道:“二两牛肉,这位妹妹呢?”
李琊看了一遍占半面墙的菜单贴画,说:“一两豌杂,再加个茶叶蛋。”
老板娘朝店里报了餐点,转身接待别的客人。
玲珑短街攘来熙往,弥漫烟火气。
李琊剥了茶叶蛋吃,两碗面上桌,附赠两小碗老鹰茶。
她悠悠地说:“叶叔叔。”
叶钊正在吃,以挑眉回应。
她用筷子卷起面,“我有婶婶了是吗?”
他低笑一声,近似于哼,“乱讲,那是孟芝骅。”
“噢——长得像秦山前妻的高中同学。”她短短一句描绘出一部长篇巨著。
“没有,顶多鼻子和脸型相似。”
“小学科学课观察螳螂交…配,我也这么细致入微。”
“是吗?”
“你这个观察力可以帮刑侦做侧写了。”
他喝了口茶,说:“猫舌头,还是不合胃口?”
“味道一般,你真是不挑剔。”
“我这个寻常市民就爱苍蝇馆子,你凑合凑合。”
像是回合制文字游戏,她夹枪带棒,他绵里藏针。她初次发现,原来他和气伪装下还有毒舌一面。
李琊不想再一来一往明朝暗讽,看着他说:“叶钊,你不准喜欢别人。”
他挑眉道:“还有呢?”
以为他会说类似“你是谁”“关你什么事”一类的话,却不想他竟反问。她闷闷地说:“不准带女人回家,不准……”
“打算立个三不准?看来没少做班干部。”
她皱眉瞪她,“我没有。”
他冷下脸来,“面坨了,快吃。”
“凶什么凶……”
吴主管走来,同叶钊打招呼,未经邀请自顾自在这一桌落座。
点单后,她说:“妹妹的伤好了?”
李琊乖巧地笑笑,“嗯,今天送叔叔上班。”
“唉哟,好乖。”
他浅笑,“她从小就乖。”
吴主管说:“女孩儿就是好,我那小子整天调皮捣蛋。”
李琊随意问道:“几岁了?”
“六岁,快上小学了。我和他爸爸工作忙,平常都是婆婆爷爷带,娇惯得不得了。”
李琊还要接话,叶钊说:“叔叔吃好了。”
有他人在,她不好回呛,连忙动筷。
他将纸巾揉成一团,起身去店里埋单。
一碗牛肉面上桌,吴主管从筷筒里拣
了双筷子,出声说:“你看,我们公司同期的都成家了,就你叔叔还单着。”
李琊明白了,这是孟芝骅二号。她故作惊讶地说:“他单身啊?”
吴主管一怔,“我记错了?”
“不清楚诶。”看见他走近,她故意提高了声线,“昨天还有人给他送醒酒汤,啊,可能是同事吧。”
叶钊走到她身旁,“吃好了吗?”
她点点头,“你慢慢吃。”
他说:“我先上去了。”
吴主管看着他们走远,心里不是滋味,连这香菜也让她吃出了苦涩。
李琊亦步亦趋跟着叶钊走到大楼门前,停下脚步,说:“不送我?”
他转过身来,分别指了几个方向,“公交车、地铁,或者你可以打车,实在闲得慌,走路回去不到一小时。”
“找不着路。”
“会说话吗?问路。”
她舔了舔牙槽,“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他分明笑着,却冷漠得可怕。
“乱说话。”
“嗯,有自知之明。”
“我……”她蹙眉,欲言又止。
“李琊,我要工作。”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整天见不到你,要逼疯我。”
“好啊,你疯给我看看。”
她气得跺脚,踩到垂下去的耳机线,拔下连在iPod上的接口,使劲掼出去,“我讨厌你!”
“那最好。”
“……明明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是怎样?”
话音落下,她揪住他的衣领,垫脚凑过去——欲吻他。
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脸,将她往后推开,“一个伎俩用第二次就不管用了。还有,跟我耍浑也没用。”
她踉跄两步,眼看要跌到,他扶住她。
她一把推开他,“假惺惺。”
“第一,不准来公司找我;第二,不准半夜给我打电话;第三,不准叫我叔叔。”他顿了顿,转身走进楼里。
她朝背影喊:“滚你妈的,准不准关我屁事!”
他回头,淡漠望她一眼,转角走进电梯间。
*
“一起做音乐!”李琊拍门道。
季超站在宿舍门后,见她似有满腔怒意,不解地说:“这么突然?”
“上次给你听的那支曲子,我们现在就把小样做出来。”
“可以是可以,会不会太急?”
“你就说搞不搞?”
“我当然没问题,关键是要找其他乐手,至少得有个贝斯。”季超往里走了两步,从床上捞起手机,“问问乐队的人。”
她敲了敲门,“我不用‘Simple’遗留难民。”
他犯难,“社团的新生我不太熟……上次在坚果认识的那支乐队,我问下他们。”
“给庞景汶打电话。”
“你怎么回事,爆炸了一样——好,我打,立刻打。”
她拨通秦山的号码,“老秦,借下练习室……就我们几个,嗯,比巴卜的钥匙在我这儿。谢谢。”
果壳后台有一间练习室,偶尔有本地乐队借用,大多时候是存放乐器的杂物间。
李琊和季超把多余的物品搬去隔壁休息室,腾出空间来,接着整理乐器,检查设备。
庞景汶推开门,额上还挂着汗珠,喘着气说:“我迟到了?”
季超说:“没
规定时间,你急什么,这里刚收拾好。”
“你说越快越好……”
音响里偶尔跳出琴音,李琊在试音,抬眸说:“你跑来的?”
“打不到车就跑过来了,反正不远。我本来在家自习,闲着没事儿。”
整理练习室的过程令人平静些许,她轻声问:“五线谱会看么?”
“只会看四线谱和简谱。”
“你过来,先玩一会儿。我把五线谱转简谱。”
庞景汶打开琴盒,取出蓝色贝斯抱在怀里,踌躇着不愿上前。
季超说:“愣什么,过来插电。”
“独奏一段试试。”她笑了笑,拿着乐谱和笔靠墙坐下。
季超说:“别笑了,大哥,你现在笑得很可怕。”
她敛了笑,面无表情地说:“我怕吓到他。”
庞景汶摸出心型拨片,弹拨出单音节,看了看另外两人的神色。
李琊在音符上标数字,听见声音忽地没了,头也不抬地说:“别紧张,又不是考试,我和季超都非常业余。”
贝斯低音响起,如小象跳迪斯科,起起落落,生动有趣。
她停笔看过去,弹拨贝斯的他神采奕奕,再不见腼腆模样。
霎时,节拍变快,低音复杂交错。犹见群象起舞,新鲜瓜果在它们头顶和长鼻上来回滚落。
拉长的音收尾,手离开琴弦,他害羞地挠了挠头发。
实在出乎意料,季超以击鼓代替言语。
李琊问:“你自己写的?”
庞景汶点头,“看非洲旅行指南的时候,节奏自己就冒出来了,还是第一次创作,技巧没跟上……”
“不要总妄自菲薄,我觉得很好。”
季超说:“诶,让他试试《阁楼》?”
“你带谱子了?”
“都带了。”季超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将四线的贝斯谱放到他面前的谱架上。
他熟悉了一遍,大胆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