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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距离西路公寓五号有半个小时路程,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而你在帮我做分析的过程中像一条毛茸茸的博美犬一样直接趴在我鞋子上睡着了,不能走路这点让我有些困扰,只好把你抱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让你休息。”
李文森:“……”
乔伊头也不抬地把手里的大脑递过来:
“磁共振和分析结果。”
“……好。”
刚睡醒就被李文森认命地接过大脑,走到门口:
“我真好奇,你哪天也能为我做一件事?比如煮个饭什么的”
……
乔伊手中的钻子停住了。
“说不定我做过。”
一秒钟的停顿如同幻觉,李文森打开门,半边身子刚进入外面干燥而阴冷的走廊,就听到乔伊漫不经心地说:
“只是你总是不在罢了。”
……
最近时常有人想拜访乔伊,以致乔伊不堪其扰,直接把实验地点从西路公寓五号附近搬进了这个距离他们住所半个小时路程的鬼地方。李文森接到的电话有来自英国的,来自北欧各地的,来自东欧各地的,有来自那兰色布斯台音布拉格的,中蒙边境一个偏远地方,还有一个来自塔乌玛法卡塔尼哈娜可阿乌阿乌欧塔马提亚BLABLA……全长八十五个字母实在说不完的据说坐落于新西兰的某个神奇地方的一位隐居的物理学家。
……
不过还好,做磁共振的地方和乔伊的新实验室只相差一条走廊。
李文森拿着写好的报告走出斯蒂芬楼,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实验室里的电钻声已经停了,走廊里一扇一扇白色的房门关闭如同船舱,里面储存着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一部分的男人,和一部分的女人。
冰冷的灯光从她头顶落下,让人联想起停尸房。
这也的确是停尸房。古人的停尸房。
墙壁上的液晶屏幕播放着她和乔伊上次在日本拍摄的古代洞穴细节,房间角落放着一具华丽的空棺木,用帘子盖着。而躺在解剖台上的男人双目无神,脑壳空空,眼眶里的眼珠在他临死前已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填补上了白玉、玛瑙和黑曜石。
这个男人,生前是个贵族,死后是个祭品。
而三千年后,他的尸体又被他的后代从坟墓里偷了出来,漂洋过海,来到他同时代的人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
她轻轻推开实验室的门。
乔伊不在房间里,通往化验室的隔门微微开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教父。”
他修长的身影站在显微镜边,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冷光灯,他半边侧脸沉在阴影里,如神祗一般让人屏息。
“我不需要你来帮助我,恕我直言,你从二十年前起就没赢过我一盘棋,我实在看不出你来中国的必要性。”
他语气里没有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乔伊式”的理所应当。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又说了什么。
“那看来你手下那群为你获取情报的狗需要换一批了,因为FBI的信息库有待更新。李文森绝不是顾远生的女儿,她是‘他’的女儿。”
乔伊走到窗边,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在她蜘蛛程序的搜索记录里查出了‘顾远生’的英文关键词——我天真的小姑娘,她居然真的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在用我的电脑全球范围内查找这个人生前留下的痕迹,还以为我从没发现。”
……
李文森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液晶屏幕。
手里薄薄的打印纸被她松松地捏着,差一点就要落下来。
而纯白色的化验室里。
乔伊低沉的嗓音如琴弦拉响,晚风一般从门窗的缝隙里漫溢出来
“她也不是握着‘钥匙’,如果我想得没错,她就是那把‘钥匙’。”
他手指放在窗户玻璃上,漆黑的玻璃映出他的脸。
他轻声说:
“FBI或许需要改下计划,你们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在安插了叶邱知一个内应,一年不到就引起了安德森的怀疑……恕我直言,这个时间地球都已经走完二十八点二六千米了。”
……
漆黑的长廊,昏暗的灯光,一盏一盏如同浮动在海面上。
那片大海又回来了。
李文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上,漆黑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落,面容沉在阴影里。
前方的液晶屏幕里还在播放着他们上次在日本的冒险经历——漫长洞穴,漠漠黑夜,她走在阴森森的甬道里,全身都是泥土,脸上一塌糊涂。
而乔伊走在她前方,手里拎着一盏灯,仍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
她对一切电影、电视、录像带类的东西过敏,不是因为皮肤对外界反应过于强烈,而是她的大脑出了问题。她压抑、沉默、孤注一掷、从不温柔,从不清醒。
李文森抬起头。
她的眼神仍旧平静如深潭。
泪水却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
“我不用你专程赶来中国,但我要拜托你帮我做另一件事,教父。”
乔伊微微垂下眼。
但是紧接着,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笑容来。
——那笑容像什么呢?
仿佛初冬,冰消雪融。
令她想起很久以前,乔伊和爱丽丝面对面地站着。那时正值初春的光景,轻薄的风轻轻拂过百年历史的长廊。
而王子与公主,也是这样,相视而笑。
……
“鉴于我已经摘取了最重要的那枚果实,我要拜托你提前帮我准备好一切。”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说“拜托”这个词。
那双灰绿色的别致眼眸,在微微晃动的光影里,竟然显出了几分温柔的错觉:
“她对设计品质的要求毫无规律,我没有办法给你统一标准,因此,无论是物资、布置,还有证词,这其中每一样,大到会场,小到每一个物品的摆放,我都需要你把照片传给我亲自过目……”
乔伊蓦然住口。
一张纸片落地的声音,从门外轻轻传来。
它是这样轻,这样轻。
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
乔伊立刻扔下电话。
他双手冰凉,大步走到门口,一秒钟都没有迟疑,猛得推开隔离室的门——
日暮的薄风穿过长廊。
他放在解剖台上的纸片正被那细小的风所惊扰,悠悠地从台子上落下来,掉在地上。
而门外,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迟到十三分钟。
晚上找老师吃饭,回来时脑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买了一只极其温顺的白色博美犬,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辛勤日子一去不复返,我的厨艺已经退化到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地步,让狗吃什么,方便面吗。
于是花了一点时间把狗处理了。
最近两天又要搬家。最近更得不如上周快,但比以前快太多,,,
下章周三晚十二点左右。
☆、第109章 hapter 109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狭长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下一格一格的栅影,风把纸页吹起又落地。
乔伊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怔怔地望着那张落地的纸页,忽然抬起头来,飞快地环视了一眼房间的布局,同时手拉开了解剖室的门。
从握住门把手到转动门把手,不过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已经把整个局势都严密地分析了一遍。
——没有箱柜,没有屏风。
纸页在掉落下来之前应该先拂过了凳子,无论是时间还是声音都与他刚刚听到的一致;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门与墙壁的夹角比他之前宽了十到十五度,但这或许是风作用的结果;李文森做一个磁共振平均时间是十五分钟,写分析的时间是二十分钟,鉴于她刚刚睡醒的生理状态,她工作的时长或许会再向后延迟十到二十分钟……也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回来。
而此外,干瘪的古尸一动不动地躺在解剖台上,这个简单的房间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可以藏的地方,除了……
乔伊的目光极快地掠过房间角落的那具石棺。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零点一秒,又立刻被他打消了。
桌上的口罩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而这种千年的古棺里可能存在上百种能致死的霉菌和病毒……尤其是远古的鼠疫杆菌能直接导致黑死病,欧洲曾因这种疫病死了近一半人。
他的女孩胆大却不愚蠢,且精于算计,就算因他的言辞误会了什么,也不至于冒生命危险藏进石棺——他对她还没有重要到能让她以身犯险的地步。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李文森没听到他谈话的概率都是最大的。
只是……
黑色的手机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咔嚓”一声轻响,电子门自动落了锁,乔伊大步走进屋外浓重的黄昏中。
而简单的屏幕上,一行小小的字体已经以光速被发送了出去,接收人叫约翰逊——
“劳烦定位一个女式包。
窃。听器代码Online Listener VJ0417。”
……
只是,他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确认的对象叫李文森,不幸,是他此生唯一追逐的东西。
……
日暮的薄光,从门缝中漫射进来。
他打开门,光线就亮一亮,他关上门,于是一切也就重归黯淡。
这个男人,他自负、冷淡,聪明绝顶
因为他还未曾经历过失败,所以事实经验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永远不要过分相信理智。
尤其对于感情。
理智是一切判断的基础,但在偶尔……极偶尔的时候,它也只不过是个谎言,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东西。
……
就在乔伊离开五分钟后。
李文森用袖子掩住口鼻,慢慢掀开头上蒙着的一层轻薄的古纱料,从棺材里坐起来。
薄纱是三千五百年前的古巴比伦货,刚出土时就被做过紧急防腐处理,但仍无法阻止它遇到空气后迅速氧化的过程,现在已经成了一坨看不出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还带着三千年尸体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
棺材下方粘着一层滑溜溜的东西,一蹭就粘在了她的袖子上,这个石棺的密封效果不是很好,已经有大量菌落在棺材板下着床。
而她方才,就是这样毫无防护措施地,直接躺在了这堆东西中间。
李文森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趴在地上,一手用力地扶着椅子,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却很快忍住了这个冲动。
她随手拿了一张纸巾抹去手臂上尸体的皮肤碎屑,就站起来,迅速把她落在棺材里的长发取走,泥土抹去,指纹擦掉。
尸体是机器搬出来的,乔伊只对尸体感兴趣,一直站在解剖台边,并没有真正过来看过这具棺材。
只要她不在棺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乔伊应该不会发现她曾躲在这里。
——只是应该。
喂,她要面对的可是乔伊,智商数值据说超过达…芬奇的怪兽。
这间解剖室是乔伊专用,除了他的指纹,连沈城也无法帮她开门。
李文森拉开窗帘,脱下脚上的细细镶银链的红色小凉鞋套在手腕上,望着下方近四米的台面好几秒。
紧接着她闭上眼,一咬牙,就跳了下去。
……
“如果伽利雷是您,就不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一根电线杆懒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