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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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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有恃无恐。
  而这一个“恃”,除了元嘉帝,再无旁人。
  “难怪,连侯玉秀都帮着演戏。”长公主喃喃低语,伸长手臂,向肩膀处捶了几下。
  撞开大门的那一记,来得最重,此时,她的肩膀已疼得几乎失去知觉,腿脚也虚软无力。
  而今的她,早无当年纵马驰骋的勇武,不过一个力气略大些的贵妇罢了,对付她,何至于用上那么些人手?
  两名健妇足矣。
  长公主讥讽地扯动嘴角,索性席地而坐,也不去管那地面积灰甚厚,随着动作,又扬起一片灰尘,她再度咳嗽起来。
  这所破败的宫殿,大抵便是她今晚的栖身之所了。
  元嘉帝,委实待她甚“厚”。
  长公主兀自咧着嘴,虽不再发出笑声,笑意却未散。
  若换了旁人,此时定会惧极,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可长公主却无此感受。
  她已经麻木了
  倾轧、陷害、暗算、设局,皇城之中,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大的,祸及国土,小的,牵扯人命。
  如今身临其境,除最初那一刹的意外,此刻的她,已了然全局。
  元嘉帝必定做足了准备。
  这一击,乃是绝杀。
  在出手之前,萧太后说不定就已经被圈禁了,至于她们母女手头儿的那点力量,此际想必也早在元嘉帝的掌控之中。
  谋定而后动、一击而必杀。
  这一局,她们已无反手的余地,只能束手待毙。
  长公主叹了口气。
  罢了,结局既定,思之何益?
  输便是输,无谓的挣扎,不过徒惹人耻笑罢了。
  她张开眼眸,四下环视。
  说起来,隆庆宫她倒是来过几次,不过,皆是在幼时。
  彼时,这宫里住着几个老尚宫,因年岁太大,外头又没个家人亲故,先帝仁慈,便允她们在此栖身,每月赏下些柴米,供她们度日。
  说白了,也不过由得她们等死罢了。
  一如此刻的她。
  长公主低笑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她隐约记得,这所宫殿很大,而她此时所在之处,应是在正殿,正殿之后,还有三重宫室,正殿左右,亦各有一所偏殿。
  据说,高祖时,隆庆宫乃是一位宠妃的住处,那宠妃后来犯了大忌,高祖震怒,赐下一根白绫,那宠妃便吊死在了正殿的房梁下。
  长公主慢慢地抬起头。
  入目处,一片漆黑,根本瞧不清何处是梁、何处是顶,就算真有个美人儿吊死在眼前,她也瞧不见。
  张大双眸看了一会儿,蓦地,她眉头一跳。
  一抹黯淡的、晕黄的光束,正投射在那浓夜最深处,映出一星朱红。
  长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烛光!
  后殿有人?!
  她死死盯着那一点殷红,瞳孔紧缩。
  除了她,还有谁会在隆庆宫?
  难道是……
  “阿娇!”长公主脱口而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步便往前走。
  她怎么竟忘了,她的阿娇也在宫里。
  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被制住了,她的女儿一早便进了宫,想必此时的她,也被软禁在了此处。
  这念头才将泛起,长公主的心便撕裂般地疼,用尽力气提声再唤:“阿娇,为娘来了,阿娇莫怕!”
  空旷的大殿里,她的声音为夜色吞噬,激不起半点回音。
  长公主大口喘着气,摸索着往前走。
  年久失修的地面,早没了往昔平整,浅坑与砖块交叠,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形如稚儿,数度被绊倒,又数度奋力爬起,手臂与额头很快便布满擦伤,掌心更被石块刺破,满手滑腻腻的血。
  她却似毫无感觉,只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快穿过大殿,来到北墙的一角,伸手一摸。
  掌心触及一处凹陷,传来清晰的木制质感,其上雕镂的花纹,正滑过她的指尖。
  那是一扇门。
  她记得,此门便通往后殿。
  她心头微喜,寻到门环,用力一推。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油腥气。
  长公主毫不迟疑,抬脚便往里走。
  这门户想必提前上了油,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响动,以元嘉帝那稳妥的性子,此事必是他下的令。
  这越发表明,她的推测无错。
  隆庆宫中,不只长公主一人。


第629章 纱幔背后

  雕花门后,又是一重宫室,比正殿略小,仍旧空旷得叫人心慌,破了孔的屋顶漏下一线天光,勉强能够视物。
  长公主微抬首。
  几粒疏星,正嵌在房顶破洞之间,似一只只冷眼,俯瞰尘世。
  她复又向前望,却见棱格儿宫门的上方,透出一片晕黄的灯华。
  她立时舒了口气。
  初见星光时,她还以为方才看错,误将星光认作烛火,如今再瞧,她果然没眼花。
  一定是阿娇!
  长公主这样告诉自己。
  她拒绝去想别的可能,仿似只要一心这样认为,就真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穿过宫室,又是一重门户;而后,又是一重。
  终于,那烛火晃动的光焰,已然近在眼前,与她只隔了几层灰白的、满是蛀洞的绡纱,夜风拂来,纱罗轻轻晃动,烛火似亦随之明灭。
  “何人在外?”忽地,纱幔上映出一道身影。
  即便烛影晃动、纱帷漫卷,即便在这静夜之中,这声音来得突兀而奇异,然而,那道修长的身影,一如那温和的声线,干净、清澈,好似十七八的青葱少年。
  长公主呆呆望着那纱幔,一股火灼般的热,自心底漫向四肢。
  是郭准!
  是她的夫君在说话!
  这声音,还有这身形,早便刻进她的骨髓,就算他死了、化作飞灰,她也认得出。
  长公主心尖颤了颤,眼眶一热,竟有几分想哭。
  原来,等在这里的人,不是女儿,而是夫君。
  她忽然像浸进了暖水中,失去所有的力气,只想闭上眼,靠进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好生睡一会儿。
  她真的好倦,倦得手足酸软,提不起力气。
  这个黄昏发生了太多事,让人身心俱疲。
  此刻的她,像一个走了很远的路的旅人,而今,家门在望,再往前踏出几步,迎接她的,便是温暖与安慰。
  两行热泪,缓缓滑出眼角,长公主亦未去拭,由得它滚落腮边。
  她想起,曾经有许多许多个夜晚,他便伴在她的身畔,或许他的心并不在,可他的人,却一直都在。
  喉头开始微颤,胸口像堵了团棉花,那温暖的水波没顶而来,甚至连呼吸都被吞噬。
  来不及回以一言,长公主的身体已然先行作出反应,她一把扯开绡纱,含着热泪向前走去。
  薄纱被扯得飞舞而起,向着两旁散开,露出帷幔后的一间小室,以及,屋中的两个人。
  是的,两个人。
  除了郭准,还有一个女子坐在角落。
  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长公主身体一僵,心脏如同被什么击中,紧紧缩成一团。
  她此生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不,应该是她此生最不愿郭准与其相见之人,此际,就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攥紧纱幔。
  “哗啦”,早便蚀烂了的轻纱,如何经得起这般力道,刹时间应声飘落,那肮脏的一团灰白色,如一层有形质的灰雾,缓缓垂落于长公主足畔。
  “长公主。”那女子抬了抬眸,情态慵懒、笑靥如花,其容光之盛,直叫陋室幻作华堂。
  长公主眼底泪意迅速结冰,颊边泪渍亦飞快干涸。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儿。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那女子好整以暇,抬手理了理发鬓,艳丽的眉眼间,笑意却凉薄:“有您二位相陪,我也算不亏了。”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踏前几步,自然而然地将手臂一伸,面上的笑优雅且雍容:“夫君,我累了,扶我过去坐下。”
  亲昵又不失温柔的语声,未去接那女子的话,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视之无如物。
  郭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意味难明的表情。
  然而,他很快便迎上前,轻扶着长公主的胳膊,如同他从前常做的那样,用着温和的语声,说着温和的话语:“殿下请随我来。”
  不问、不管、不好奇、更不关心。
  他谨守着一个附马该做的一切,甚而有余。
  她说,他便听;
  她下令,他便执行。
  如同一块华美而空洞的木头。
  无知无觉、无情无绪。
  长公主双唇抿紧,几乎用尽全身之力,才不曾甩脱那只手。
  她须得保持最完美的仪态,一行一止,绝不容有失。
  在这女子面前,尤其不能!
  扶着郭准的手,长公主步履徐缓,行至位于正中的扶手椅,端然入座,微抬着下颌环视四周,随后便挑了挑眉。
  “哦,原来还有人在。”她道。冷淡地、倨傲地,同时,亦是轻慢地,将眼角向着角落一睇,复又迅速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不洁的事物,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夫君,这一位是?”她问,眉心轻蹙,举袖掩口,虽目色鄙夷,姿仪却绝佳。
  “东宫郭孺子。”郭准简短地道。
  毫无起伏的声音,若是不相熟之人,是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轻颤的。那轻颤细小连绵,如投石击中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荡于幽微烛火之间。
  “孺子?”长公主露出恍然的表情,仍旧不去看郭婉,仿若她根本不存在,目视前方仅余的那一层纱幔,语声淡然:“小小孺子,见了本宫何以不跪?何以不来见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噗哧”,郭婉笑了起来。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懒洋洋地屈起一臂,她支颐望住长公主,杏眸微张,竟含了几分天真:“怎么办呢,长公主。如今我很乏,心里又烦恼得紧,既不想跪,也不想见礼。不行么?”
  长公主当下沉了脸,正欲再言,不想错眼间,郭准竟忽地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便将郭婉掩在了身后。
  “殿下怎么也会到这里来?阿娇呢?”他连续地道,语声温和如初:
  “说起来,我是在回府半途被孙大监请来的,后便被送来此处。我来的时候,郭孺子已经在了,我们没聊几句话,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不想却是殿下。不知宫里到底出了何事?殿下可有眉目?太后娘娘那里有没有消息?”
  言至此,他的身体再度微微一转,完全挡住了长公主的视线。


第630章 万丈深渊

  不得不说,郭准风度极好,这一番话吐属文雅、不焦不躁,纵使遭此变故、形容狼狈,亦不见半点烟火气。
  只是,话说得略急了些,声音也有点发紧。
  这是较之以往唯二的不同。
  长公主怔怔地望着他。
  一瞬间,万箭攒心。
  他居然……拦在了前头?!
  她还什么都没做,他便如此急切地跳将出来,隔开她二人,为什么?
  怕她以长公主之尊教训那贱婢,还是怕她动手杀人?
  长公主忽然很想要笑。
  可是,她的脸僵硬如死,连同她的心,亦冻成了冰块儿。
  他就那么怕他的女儿受伤?
  那他又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其实也受了伤?
  肩膀、头脸、手脚,她身上处处皆伤,那掌心被石块刺破的伤口,至今仍血流不止。
  可她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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