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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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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也不把、话也不留,就这么把臻娘给带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鸨儿倚门干嚎,眼泪鼻涕冒出来,舍不得拿绣花的帕子擦,从地下抓两把雪抹一抹,继续嚎。
  “可怜我家臻娘,才来家一个月,病倒病了半个月,我这心里疼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隔壁鸨儿闻声开门,一手撑着门框子嘎嘎直笑,成郡的鸭子也没她聒噪。
  “季家母这是心疼钱呢,好端端一棵摇钱树,叫人连根儿挖去了,可不疼死个人?”她拍手打脚、幸灾乐祸:“没了最俊的姐儿,你家姐夫怕也俊不得了。”
  什么样的姐夫最俊?当然是有钱的姐夫。姐儿若不俊,自然便引不来那有钱的姐夫登门。这是咒他们家生意差呢。
  季家母气极,将手向脸上一抹,跳起脚儿来大骂:“哪个烂嘴烂舌的胡唚?我呸!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就那几个半老徐娘,捆成捆儿白送也没人愿意当姐夫,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这话委实得罪人,四柳胡同多的是半老徐娘,日日要去花厝河街站生意的。
  原在旁瞧热闹的几家龟公,闻言立时不服,加入混战,与那季家母吵起来,直是闹得鸡飞狗跳,青天白日的烟花胡同,又是雪后冰寒,却也难得这般热闹。
  带走臻娘之人,自是裴恕。
  只是,他当日所率并非衙差,亦非裴家军,而是领了一支大内禁军。
  臻娘,被带入禁宫收押。


第423章 狮子桥上

  在得知此事时,陈滢极讶然。
  其后她便知,这是元嘉帝亲下的令。
  事实上,就在冯荔认出臻娘当日,陈滢便从病历上查到了臻娘的住处,她并未私自行动,而是飞快转告裴恕,次日一早,元嘉帝便亦得知此事。
  至此,一切尚属正常。
  可让陈滢吃惊的是,再次日,裴恕便领一支禁军,直奔四柳胡同,把臻娘给押送进了宫中。
  纵使此案涉及兴济伯府这半个皇亲,亦不过是一宗再普通不过的刑事案件,不想元嘉帝却竟予陈滢一道密旨,着她五日后进宫,当场审结此案。
  陈滢于是骇异。
  这案子,到底牵动了哪一方利益,何以元嘉帝郑重若斯,甚至把臻娘押进宫,就连审案亦要亲临?
  “陛下是不放心么?”踏着满地积雪,陈滢与裴恕并行于狮子桥上,轻声问。
  厚厚的白雪,直没过靴面儿,踩下去,便有“格吱格吱”的声音。一棵腊梅孤零零立在桥头,开细小的黄花,有几朵开得久了,半透明地焦黄,寒风里香气清寂。桥下碎冰随水相击,波缓缓,映一剪梅影。
  桥上行人零星,俱拢手缩头,呵着热气走过,行路时两眼只注意足下,以免踩到早结的薄冰。
  大雪过后,天气寒冷,京中人又多娇贵,凡无营生在手的,便皆不出门儿,桥下街市上,幡子根本未张几个,好些店铺关门歇业。
  于是,满街寥落。
  苍青的天空下,渠水汤汤,浮冰四聚。待再冷些,水面怕便要冻结实了。
  也只有孩童不畏寒,偶尔一两声清脆的笑,隔院墙抛来,又夹着大人的喝骂声。
  桥头街尾人虽不见,家家户户的烟囱却冒着烟,一柱又一柱灰白的烟气,曲折攀升,上接碧落、下及厚土,正是人间温暖。
  “此案与朝堂有些关联,陛下怕出变故,所以才要御审。”裴恕回道,面色沉肃。
  陈滢转首望他。
  他今日穿绛色暗银纹梅鹤同春宽袍,环四指阔银灰革带,束出一把劲腰,裁鬓如墨,漆发半披,勒玄色素缎额带,眉眼俱斜飞上去,平添英气。
  “我能不能多问一句,这案子涉及的朝堂之事,是否与兴济伯府有关?”陈滢思索片刻,问道。
  裴恕想也未想,只答一字,曰“是”。
  陈滢点点头,不复相询。
  元嘉帝御审此案,或许是为了拯救他的亲戚一家。毕竟,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兴济伯府的主子们。
  “此事勿须声张。”裴恕又叮嘱一句。
  纵使无此必要,但是,终究关乎他此后余生,幸或不幸,在此一审,他不敢轻忽。
  陈滢应他:“自然,这是杀人案,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内容都需保密,我不会外传的。”
  说完了,看他一眼,微觉怪异。
  裴恕正切切地望着她,那神情,几乎诚惶诚恐,生怕她不应似地。
  “那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察觉到她的视线,裴恕抓抓头,咧嘴一笑。
  被那样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望住,他有点不自在。
  他转首望着桥下,寒水浸石,冷气扑面,一阵阵地往桥上涌。
  “阿滢冷不冷?”他问,回头盯着她瞧。
  她披着白狐斗篷,里头的绿衣上绣大朵梅花,黛蓝的裙角上,亦绣着一枝绿萼,淡绿的花朵绽放着;乌发上别两枚小小金梳,通身上下,也只有这一样饰物,却不显寡淡,清冷中又有几分灿烂。
  陈滢自然是不冷的,半倚桥栏,手指在积雪上随意划着:“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往年都是十一月河里才上冻,如今不算什么。”
  裴恕向她发上盯了半晌,咳嗽两声:“那个……那什么……我上次赠你的那个……”
  “哦,你说那件证物啊。”陈滢面无异色,似是不经意地回身,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个丫鬟。
  寻真知实皆穿大红斗篷,侍立在侧,知实面色如常,寻真却是鼓腮瞪眼,恨不能冲过来一般。
  裴恕便低笑,拨弦般的声线,向人耳中缭绕:“对,就是那个证物,阿滢瞧过了么?”
  “瞧过了,是件很好的证物。”陈滢笑答,眉眼弯下去,唇角翘上来,“谢谢你费心,把这么一件重要的证物交予我。”
  她望着他,不闪不避,干净的眼瞳,像天光照映的秋水:“我会一直好生保存着的。”
  裴恕咧嘴乐。
  值了。
  小时候在山里拣来这枚琥珀时,只作玩物,天天跟两个兄长显摆。
  兄长们瞧不得他那张狂样儿,合起来按脑袋扒拉手向他硬讨,他宁死不予,兄长们不怒反喜,夸他“是我裴家男儿,顶天立地”。
  “这东西金贵得很,好生收着,等长大了,将这琥珀打了金钗,赠给心上人。”
  有人曾这般道。
  裴恕的表情,缓缓凝住。
  这到底是大哥的玩笑,还是二哥谑语,他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记忆中,这声音重合了两个兄长的声气,时而是大哥的沉稳,时而,又是二哥的跳脱。
  一刹时,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裴恕用力捏紧拳头。
  似有粗糙大手,摩挲幼时他的头顶,拿胳膊肘夹他脖子,拿木棍敲他的腿,纠正他站桩的姿势,带他滚成泥猴儿,然后,被父亲提着棍子追打。
  那是男孩子的情谊,兄弟之间,粗鲁大落,没那么多腻味人的东西。
  可是,每每思及,却又叫人觉得暖,恨不能化在那记忆里。
  裴恕面上的神情,渐渐温软。
  夏天时,骑着大哥的脖子去看赛龙舟,河上风大,龙舟划得飞快,如离弦的箭;春天放风筝,大大的雁翅风筝落在桃树上,二哥便挽弓搭箭。初初长成的少年,眉清目朗,新生的小树一般。
  “瞧二哥的,二哥替你把风筝射下来。”
  清越的少年声音,渡过光阴的河,飘向耳畔。
  桃花开得那样好,阳光洒下来,金色的细屑,落进他眼睛里。
  裴恕忽尔闭住眼,似被漫天碎金灼痛。
  “……小侯爷,小侯爷,你怎么了?”
  干净如水的语声,一点点漫过眼前幻像。
  碎金、桃花、春天的大风、河面被阳光劈碎成千万点、龙舟在鼓声中划出去……
  都没了。


第424章 似曾相识

  裴恕张开眼,北风席卷,枝柯雪落,桥下惊鹊三两只。在他的眼尾余光,有数朵绿萼,正开上他的袍角。
  还有一管声音,洁净的、流转的,含着满满关切。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心底的那一丝余波,终是了无痕。
  “我没怎么,就是方才有点儿走神。”裴恕道,低垂的眉眼间,漾温柔几许:“阿滢不用担心。”
  陈滢凝视着他。
  他方才显然想起了什么,身上气息冷得吓人,牙齿咬得格格响。
  然,此刻的他,却只道寻常。
  “那就好,方才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陈滢道,故意不去看他。
  他微微侧立,雪后的天光落在身后,宽广的额、高挺的鼻,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我就是想起些从前的事儿。”裴恕道,眸光幽寂,似掠过无边岁月。
  说罢这话,他便半垂了眸,学陈滢的样子,手指在桥栏积雪上划来,又划去:“我大哥、我二哥,还有我爹。”
  低低的声音,北风呜咽,清寒的香气扫过来,在他身上掠一掠,又掠向她。
  陈滢“嗯”了一声,望着桥下,水波迟滞,被寒冷冻住。
  “你想聊聊过去的事儿么?”她问。
  不是小心的试探,亦无格外地关切,就这样平淡问及,熟稔、亲近,且温柔。
  “以后一定要说给你听的,阿滢。”他的声音低柔,手指忽一伸,在积雪上划出个方框,将她此前胡乱画的那些,尽皆框住。
  “等到了这时候,再细细与你说。”他道。
  陈滢歪头打量着他们的“合作画”。
  在他划下的方框里,框着小人儿、小花儿,还有一条小狗。
  皆是她的涂鸦。
  “我家中良驹甚多,等我挑一匹给你备着。”裴恕又道,咧着嘴傻笑起来。
  那是比方才还要低的语声,因为太低,声线又磁沉,于是,很撩人。
  陈滢“嗯”了一声,又认真纠正他:“这其实是狗。”
  她指着那只四蹄动物。
  一刹时,光阴忽尔倒转,这样的对话,在许久以前,亦曾有过。
  那个时候,他与她还很陌生,他不懂得她,她也不理会他。
  而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裴恕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好吧,那就养条小狗儿罢。”他道,喜不自胜的样子。
  陈滢点点头,干净的眸子里也漾着笑:“答应我的马也不能少了,我想要匹好马。”
  “都行,都依你。”裴恕的嘴几乎咧到耳根儿,大手一挥:“阿滢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陈滢笑看着他,正要续话,一个声音蓦地插进来:
  “大人,那什么……属下回来了。”
  裴恕的脸顿时一黑,回首怒视。
  郎廷玉立在桥尾,正拼命朝他打眼色:“属下找到耗子的来头儿了。”
  此言一出,裴恕面上的怒意,飞快消去。
  “马上来。”他沉声道,转向陈滢时,面色又转作柔和:“我去一下,阿滢且等等。”
  陈滢颔首,又有些好奇:“郎将军说的耗子是什么?暗语吗?”
  “正是。”裴恕给出肯定的答案,向她笑了笑,便转身下桥。
  郎廷玉忙后退几步。
  裴恕很快便走近,攒眉问:“查到些什么?”
  “启禀大人,属下接报,那耗子是从……”他往桥上觑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是从陈家出来的。”
  裴恕沉着脸,身子挺得笔直,不往回看,只问:“哪个陈家?”
  “就是陈大姑娘的陈家。”郎廷玉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那耗子……那小厮……回去后没多久,陈大人就出来了,据说,陈大人的脸色,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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