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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法崩了对谁都没好处-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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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他身旁,陪他和衣而卧,他知与其咫尺,便连闭目时都满面笑意。隔日醒来,此狭小山洞,始终空无一人,冰冷晦暗。
    马含光伸手拭过颊边微潮,猝然冷笑:心魔既成,看来这第十重摄元功法,他此生是再也无缘。
    ……
    且说伍雀磬回归云滇总坛,一番折腾多少有些心灰意冷,她对正道谈不上鞠躬尽瘁,大半都在追赶马含光是以忘记正事。可戚长老指派的任务她从无懈怠,她也无比认真,试图负担起这内应之职,到头来换得个普天骂名、人人问责。
    马含光于关键时现身,伍雀磬虽意外,却也不感激。如非是他,她落不到今日。
    回云滇的第一件事,众人便是三催四请将她软禁嶙峭殿。马护法人不在,声威犹在,她这个宫主当得也是窝囊,想想还真纵坏了那位首座护法。
    承影随她身旁欲言又止,伍雀磬道:“你想替他说情便说吧,舍命相救这恩情我是欠下了,眼看分坛总坛都该传了个遍,马护法护主首功,你当他自己没有好处么?看这趟襄州之行,他连你的心都收买了,便知此番救人利大于弊。”
    承影却蓦地跪地,嶙峭殿的墨金砖坚硬如铁,承影膝头重重一磕,连伍雀磬都听得头皮微跳。
    “属下不该擅作主张,助宫主脱出嶙峭殿。此番才知,马护法虽专横猖獗,却到底于尽忠宫主一事上恪尽职守,是属下鲁莽,百死莫辞,请宫主赐罪!”
    伍雀磬撩袖扶人:“他救我是份属应当,说什么尽忠,论尽忠他真不如你。”
    此后一连几日,伍雀磬老实于嶙峭殿待着,想来马含光迟迟不归,该是趁各大派齐集襄州好来个一网成擒。可她也吩咐人监听住外界消息,并无任何动静,马护法屡屡现身中原武林,如此风平浪静却还实属首次。
    那夜出云岫大雨,天晓不觉,伍雀磬度日荒唐,午后起身,便见了侍卫来报:“马护法殿外求见。”
    “回来了?”伍雀磬软绵绵应话,“求见?这罗藏山八峰,他马护法哪一峰不是自出自入?”隐了后话,意味再明显不过,马含光真欲进殿谁敢拦他,后头伍雀磬也未见他人,想来就是做番样子,先来拜见宫主,让人看看他多知礼节。
    当日晚膳,殿外雨声淅淅沥沥,本已渐觉不闻,忽而又起了阵风,大雨哗哗地急坠而至,这才有人上前,怯声禀告:“马护法求见,已于殿外候了一日。”
    “什么?”伍雀磬微愣,便也就搁下杯箸。
    大殿外雨水成帘,马护法垂首立于殿檐之外,这整整一日,苦的绝非他老人家一人,还有殿前负责守卫的诸多弟子。
    平生都未曾被护法大人如此近距离又长久地监督过工作,这班侍卫脚踝由晌午软到如今,原求对方早些入殿,后又求其不得召见自行退走,现今,他们终于能奢望一回下个时辰的换岗。
    终于,殿内传出——“宫主慢行,小心湿滑。”
    马护法低垂了整日的眼眸,蓦地便迎雨抬高。
    并非人人能见,但那最前的侍卫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便只一霎,马护法向来幽如冷夜的眸中生出了斑斓光彩,那便是喜上眉梢,根本非是他们猜测被宫主冷待后的勃然大怒。
    伍雀磬披衣而至,身后有侍者忙着为其举伞,嶙峭殿门高悬一排灯笼,火光煌煌,能照得出她散髻清颜,天生丽质,便是慵衣缓带也觉浑然天成。
    长裙拖地而过,伍雀磬步入雨幕的一瞬便有马含光扬袖为其遮雨,那人雨里站了一日,气息冰冷,伍雀磬微一抬眼,只觉那清冷面目也已是惨白失色。
    她一把握住对方手臂:“马护法几时来的,怎不命人通禀,本座好速来相迎?”
    这话说得虚伪,马含光沉了眉眼,略微一笑。
    她后又拉人入殿,一路都热情洋溢,亲热仿若曾经。
    马含光叫她拖着前行,衣衫湿透,且是出外的行装,连替换都不曾。脚下一步一道水印,伍雀磬回眸,见这人湿发贴面,却还微有僵硬地冲她显露一笑,她心生古怪,只觉这笑意透着几百年不曾见过的三分腼腆。
    侍者反应迅捷,来替马护法更衣。伍雀磬接过最外一件,屏退众人,对那低头穿起中衣的高大身姿笑道:“含光首座一路辛劳,本座这便替你更衣。”
    马含光系带的手微微一滞,殿内灯火恍惚,他待她走近,却始终也未曾抬眸。伍雀磬着他伸手,他便伸手穿衣;命他放下,他也听话垂臂。
    一番打扮,那一只小巧素手抚平他肩边褶皱,笑道:“怎办,发还湿着,马护法来这里,我替你擦干。”
    伍雀磬偌大的床榻,马含光安静坐于边沿,伍雀磬上榻绕至其身后,锦帕慢慢拢去其发上水渍。
    马含光全身紧绷,双手搁置榻侧,俱都握得紧迫。伍雀磬垂眸瞥了眼,慢条斯理问:“手中有什么?”
    那人才缓缓展开掌心,是枚玉雕,光泽不盛,暗藏温润。
    “返程时雕的,”马护法首次开声,微有滞涩,逐字逐句说得缓慢,“时间仓促,还颇多粗糙,不知是否该送。”
    “给我的?”伍雀磬伸手去要,“是只雀儿?倒是有劳马护法费心了,不过怎会特意送我这个?”
    马含光默了须臾,答:“半路经过家玉铺,见这玉胚甚好,顺手买的。”
    伍雀磬也就顺手扔到了一旁,马含光侧目望了眼,眸色深幽,未曾多言。
    伍雀磬探头望他:“怎的皱眉了?头痛?”
    这人明知故问,马含光凝眸与其直视,唤道:“师姐……”
    本该还有下文,伍雀磬却又突然退回他身后,自言自语先行开口:“头痛管治,我给你按按,药到病除。”
    她手指旋即触上他额心,微微按压,又道:“可还记得那年东越海岸,马护法杀人害命,也是头痛,我亦是如此,一按便好。”
    “……”
    “后来复发几回,怪你不听我话,太过操劳,损了肩颈,日后若不愿头痛,还需乖乖听话。”
    那身前之人无声无息多时,许久之后,才见他默默颔首。
    伍雀磬双手滑至其肩侧,略吁了气,终环颈抱住他肩头,将脸贴近其腮边,胡茬微刺,面庞冰冷,犹胜以往。伍雀磬略蹭了蹭,说道:“此前是我无知,马护法纵横黑白两道多年,最知这世道艰险,我不听你话,险些枉送性命。太极门中你莫怪我,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往后本座保证,决不会再令首座失望,含光首座……小女子人微命薄,全倚仗您,日后才能有条活路。”
    那被他所揽之人始终正襟危坐,周身僵硬,久久都未曾反应。双拳仍旧紧握,伍雀磬探手覆住其一手手背,才闻那人涩声开口,哑得难听:“属下岂敢?”
    “我以为马护法生我气了。”
    马含光将面庞偏去一侧,有泪盈目,他需用尽全力,才不致令颤栗加身,不致令呜咽脱口。

  ☆、第84章 分庭

伍雀磬并非懵懂年少,马含光的一举一动,便是一颦一笑,她或比本人还要看得真。
    唯独看不明罢了。
    正因如此,她才打定主意虚以委蛇。
    马含光只敢软禁她,却不会伤她。再多立场的对撞,到底却有前世今生那么些个纠葛,马含光不仅不会害她,还会护她,否则襄州的太极门他也不会现身,更不会不顾性命救她。
    眼下与正道有所了断,伍雀磬终难容忍的却是这人利欲熏心,以及当日的九华被灭。所以她哪怕虚以委蛇时也要故意夹枪带棍,她知对方听得明,且还会难受。难受最好,伍雀磬想看看这人还有几多良心。
    对方似是逃避地别开面容,伍雀磬绕至面前,端正他的脸,问:“马护法怎么了?”
    马含光自殿外求见开始就行止古怪,伍雀磬哪知他打什么算盘,那口宣爱慕、追悔痴狂的模样她也见过不少,所以也无震撼。
    是本以为无。
    今夜的马护法太好掌控,微微拈其下颔,便能令其面容转正。那面上并无太多神情,百般克制,灯影沉沉,倒是显出那一双眼,种种压抑之下情绪交错,幽暗之外却是狂热。
    “我以为你死了……”这人沙哑开口,目光于伍雀磬面上逡巡,像要刻画她的脸,更似要灼穿她的眼,“原来真的是你……原来你还一直都在……”
    伍雀磬略有诧异,只觉那眼中所见非但幽怨,更有着半盏委屈,像是失了至亲又无处哭诉的孩童,强压着那股惧怕,满目慌乱。
    她不明缘由,便接:“这事不是早说清了么,说来,我确是死过一回。”
    “并不是……”马含光摇头,“是我愚钝……在此之前我并不信人死复生之说,也不信这世上会有借尸还魂,我以为苍天无眼,根本也不会有将你归还的那等悲悯,我以为……”
    “怪不得。”伍雀磬没能让他继续,“怪不得,你哪怕再丧心病狂,也该顾念些伍雀磬那形同痴傻的一往情深,原来在你心里我根本不是她。”
    “不是的……”马含光辩解,“我知你是,你是伍雀磬,是我师姐!这世上除她以外,根本也不会有人真心待我,不会有谁真心爱我——”他伸手将面前所立之人抱住,未敢用力,却将面容埋入她身前,颇有些无当,也颇为卑微,“对不起,未曾认出你,未曾相信你……你所言不错,我是已丧心病狂,是已仇恨障目,所以并非天地不仁,是我自食恶果。你哪怕对我失望也无妨,恨我也无妨,我只需你知,师姐你活着,便是上天对我垂赐,我此生别无所求,也再无一刻如此刻庆幸。只要你回来,只要你活着,什么都无关紧要……我曾以为你死了……”他说着便又绕回了头一句,“我直至此刻都觉得这好似场梦……我好想你,师姐,我好想你……”
    伍雀磬知他此番语无伦次便就是肺腑之言,可是如若他在做梦,那伍雀磬成为廖菡枝的漫漫七年,算什么?
    她本该问一句何事令他由不信变信,可低眸望他发心,忽然又不想问了。
    发丝擦去水珠仍旧微潮,湿漉漉披垂很是贴服,可无论如何顺服也仍旧不是当年那个马含光。他的师姐变与不变有何重要,变的是这个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连半个字都不信她,却装作认同她。的确,九华毁自他手,她已对他死心,可明明不存半分真心,却对她假意引导,借她之手算计正道,才令她更为失望。
    原来,哪怕掌心相扣,哪怕水乳/交融,他都未曾信过她。
    “马护法此刻说这些不觉晚了么?”她道,“我是伍雀磬,亦是廖菡枝,自回归万极,我与你日日作伴,有哪一日我没说过我想你,你又是如何对我?”
    “……对不起……”
    “不必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被你背叛的师门与正道各派。我曾真心信任你是忍辱负重充当内应,我也信你忽转心智是因我之死,生出仇怨。但致我身死的不是别人,是那个不留只字弃我而去的马含光。所以若你是因此事怨恨正道,那我是否又该因此事怨恨于你?但这非你之过,你曾经也是除魔卫道迫不得已,而若身坠峥嵘岭的我能够对你宽容谅解,你又有何资格去责难他人?说到底,是你之过,却转嫁给了别人,我此话可对?”
    “……是,师姐所言甚是。”
    “那便放手吧,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你觉得是抵偿了我,还是抵偿了那些被你所害的武林各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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