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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周夫人轻一摆手,“我看到你,就会想到德妃娘娘,之后就会想到她暗地里得意了多少年。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从没这样厌恶过一个女子。”
“……我知道了。”梁湛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我与周家交好的心思,不会变。我母妃这些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他抬眼,定定地迎上周夫人的视线,“夫人也清楚,对于您这样的人而言,清者自清并不是至理名言。如果程阁老相助,是因陈年旧事;如果程夫人知道,是程阁老求着您要帮周家,她会作何感想?”
“我的确曾为此犯难。”周夫人笑容冷冽,“但是,王爷不明白一个道理:无欲则刚。对于一个活着都嫌烦的人女子而言,她没什么不可失去。若想玉石俱焚,我随时奉陪。”
“夫人言重了。”
周夫人似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道:“对于一个生来就是名门贵胄的男子而言,除了至亲,没有什么能将他击倒——我指的是平南王。他这也是无欲则刚。
“我劝你不要跟他斗,不要丧尽天良——你有一个疯子一样下作的母妃,险些置他于死地,是你们母子欠他的。假若你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不如在我周府后园的歪脖树上吊死。
“我不知道黎郡主知不知道这些,但我相信,她就算知道,也会缄默。她孝顺,不会让双亲陷入是非卷入流言。
“说心里话,我是不得不与黎郡主为敌——我的儿子、夫君缺理在先,明知她不会放过我们,我就只能设法保住现有的地位,试着去将她推入弱势。但我不会用你们那种手段。
“请你务必记住。
“你母妃身死那一日,兴许是周家与你交好之日。
“言尽于此。”
周夫人站起身来,走向里间,吩咐丫鬟:“送客。把世子、国公爷请来。”
·
周国公像是斗败的公鸡。
周益安一副丢了魂儿的德行。
周夫人看了两个人半晌,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遣了丫鬟,和声道:“这么晚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让益安知道。”
父子两个都不说话,倒是很默契地同时喝了一口茶。
周夫人杀人的心都有了,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对周国公道:“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断,多嘴说一个字,我就唤外面的护卫进来,服侍你喝一杯让你当场暴毙的送行酒。”
周国公这才抬眼望着她,眼神惊疑不定。
周益安与父亲的反应大同小异。
周夫人把德妃的事情详略得当地跟周益安说了,此外,说了周国公当年酒后无状、轻薄她的姐姐的事情。
周国公聆听期间,头垂得越来越低。
到这时候,周夫人反而笑起来,对周益安道:“你有个情圣父亲。我了解这些事情之后才明白,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因何有了那次的飞来横祸——她的双眼、笑容,与德妃娘娘有几分相似。”
周益安起初像是做梦一样,眼神茫然但是直勾勾地盯着周国公,慢慢的,眼里浮现恨意,越来越浓。
这是他的父亲?
辱没了姨母的清白,连带的葬送了母亲的一生。
现在他长大了,这个做父亲的又引导、纵容他去害人。
最可耻的是,这所谓的父亲,是受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的唆使。
哪里还算个人?
得不到的,就那么好?宫里宫外相隔,那女子又已为皇帝生下一儿一女,而且心里钟情的是平南王。
凡事都要讲个值不值得。
“你图什么?”周益安听到自己变得极为沙哑的语声,“嗯?你图什么?!”
“……”周国公无言以对。就算有像样的理由,面对着恨不得随时杀了他的妻子、对他满腔憎恶的儿子,又如何能够说出口。
周夫人惨然一笑。
是啊,这男人图什么?
她起初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他与德妃有过一段旧情,又见梁湛是可造之材,便起了不该有的妄念——那已经很愚蠢了,所以当时她不想询问,怕自己听他亲口说出后气得吐血。
可是真正的原因呢?
是这样可笑。
小丑一样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毁了姐姐一生的夫君。
对于自己,她倒是没什么后悔的。
路是自己选的,过好过坏都怨不得别人。
要后悔,也只能后悔一双儿女成了现在的样子,是她疏于管教,更是她迟钝——原本真以为自己心如顽石,真的不喜欢儿女,可在他们吃亏、落难的时候才发现,心疼,疼得厉害。
原来她也有慈母心肠,却迟来了十几年那么久。
周国公鬼迷心窍,她犯的错也不少。
周益安瞪着周国公,双眼慢慢发红。他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骨节发出声声脆响。
“娘……”他转头的样子显得有些吃力,“这个人……这个人……”他想说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您的夫君、我的父亲?他不愿意相信,他情愿不曾来到这世上。
周夫人无法与儿子对视,低头看着脚下。
周益安双手撑着座椅扶手,费力地站起身来,“娘,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要么我走,要么——他消失!”
周夫人没说话。
周益安脚步踉跄地走出门去。
周夫人随之出门,缓步走在通往内宅的路上。
随行的心腹双晴低声询问:“夫人打算如何安置国公爷?”
周夫人停下脚步,抬眼望着清幽、黯淡的月色,“要给他安排个应有的下场。我倒是有几个法子,只是不知效果如何。”她苦笑,“无妨,又不急,逐个试一遍就是。”
第37章 更新(万更)
初五,上午,梁澈到访唐府。
他求唐修衡的事情;已经有了下文:两位总兵派人送来亲笔书信;答应开春儿时借着任免下属的机会;给他的人安排个像样的差事。
今日,他是前来道谢;亦是打开在明面上与唐修衡交好的局面。
梁湛已经被禁足;要是到这地步还敢派人盯着他;真就不能怪他翻脸。
顺王、宁王不会盯着他与哪位朝臣来往。退一万步讲;若是真有立长子为储君那一日;那兄弟两个是一母同胞,也不会窝里斗。他们对这一点看得很明白,一方面要听天由命;另一方面则要沉稳处事,不主动挑衅别人;也不会纵着别人挑衅自己。
这两日梁澈得空就进宫,陪着皇帝说话;话里话外的;想跟唐修衡请教一些看人、用人的门道。
皇帝就瞪他,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还能闲得替唐意航回答你不成?有不懂的你去问他就是了,有正经事请教,他会以礼相待。
得了皇帝这样的准话,他不需再有旁的顾虑。
梁澈随引路的小厮走进静虚斋的书房。
室内静悄悄的,书香、墨香里交织着清新花香,氛围怡人。
唐修衡卧在躺椅上,面色带着宿醉的些许苍白,看到梁澈,温和一笑。
梁澈见他要起身,连忙道:“你躺着你的,我就是来找你说说闲话。”
“还真是懒得动。”唐修衡歉然一笑,指了指三围罗汉床,“王爷请坐。”
梁澈却自己拉过一把太师椅,坐到唐修衡近前,双眼亮闪闪的,“我托你办的事儿有了着落,赶着过来给你道谢的。”
唐修衡坐起来,喝了一口浓茶,“应当的,恰好又是能力之内。”
“你这几日没少喝吧?”梁澈打量着他的脸色。
唐修衡牵了牵唇,“就差泡酒缸里了。”
梁澈笑出声来,从阿魏手里接过茶盏,客气地道声“辛苦”,这才对唐修衡道:“我这几日却是无所事事,得空就去宫里晃悠,跟父皇说有些事要向你请教,父皇说有不懂的只管问你,跟他絮叨又没用,数落了我几句。”委婉地告诉唐修衡,皇帝允许我与你来往,你日后可别让我吃闭门羹。
随后,他接着道:“另外,父皇也提了两句,说有些将领进京来,少不得与你团聚一番,你这几日一定没少喝酒。我就带了些解酒的药材,起码不至于醒来之后头疼欲裂。”
唐修衡和气地道谢,心里苦笑。他喝完酒之后,该失眠还是失眠,酒精并不能麻痹他的头脑。这几日应承完回到房里,还是了无睡意,跟两个门客下棋消磨时间。
好在,心情不错。
梁澈知道唐修衡话少,但听人说话时态度很认真,让他心里有了底,接着说自己的一些想法:“父皇、母后对黎郡主,比对一些公主都要宠爱,柔嘉与黎郡主又是亲如姐妹,说句套近乎的话,黎郡主在我这儿,等于半个妹妹。你要是不反对,下午我就去平南王府一趟,母妃要我送她一些内务府新打造出的物件儿。”
唐修衡躺回去,笑微微地凝视着梁澈,目光清澈、柔和。
“行不行?给个准话。”梁澈因为对方的态度,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你要是心里别扭的话,我就让母妃找机会交给黎郡主。”
“行。”唐修衡颔首,视线落到别处,想到了前世的梁澈。
这是娶过薇珑的男子,要说他对此一点儿都不别扭,不可能。
那时期,他还不知道梁澈、薇珑都是梁湛手里的棋子,不清楚两个人都陷入了绝境。
最终,梁澈将手里的势力全部交给薇珑。有了他的帮助,薇珑在很多事情上才能从容应对。
帮过薇珑的,他都会尽力善待。
当然,实在有心无力或是梁澈自找倒霉的话,谁也没辙。
梁澈则细细地打量着唐修衡。
完全静止的时候,眉宇间有着似是与生俱来的忧郁。
略显苍白的面色不是那种带着病态的,反而如莹白的玉;垂眸思忖时,浓密且长的睫毛低垂,让人觉得似有千言万语,再凝眸一看,又似无悲无喜。
鼻梁高挺,上唇似一把线条完美的弓,唇峰、唇珠明显。
穿着纯白的中衣,与漆黑的剑眉、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澈不是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男子,但这是第一次这样打量唐修衡。
他喜欢细看样貌出众的人,不拘男女——只要是五官有出彩之处的人,他都会满心愉悦地欣赏。
真正的美男颜,兴许比貌美的女子还值得细品。他是以貌取人的做派,身边的侍卫、管事,都得样貌出众,交朋友也一样,遇到仪表堂堂的,不说话就已有了三分好感。
这一点,没什么丢人的。他就愿意跟好看的人坐在一起议事或者扯闲篇儿,那样心情会很好,又不触犯刑罚,谁也别想让他改。
对女子,他的做派就很随意了。
女子若是又能欣赏又能得到,为什么要拒绝?若是他觉得好看的女子投怀送抱,他为什么要矜持地把人推开?
当然有坏处:头脑一热,女子不管提什么要求都会当即应下,事后根本做不到,到眼下,已经惹得好几个女子暗地里寻死觅活了。
可他能怎么办?他只想在皇帝眼里做个资质一般、有孝心的儿子,风流债传到皇帝耳朵里,一定会惹得皇帝嫌弃。
打量了唐修衡一阵子,想到薇珑绝美的容颜,梁澈笑起来。
再没有比这两个更般配的人了。
“你同意就行,我这就回府备好礼品。”梁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