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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握在手心,先是冰凉,后才慢慢觉出温润。他反复摩挲着如意柄,光滑的翡翠,触手生凉,握之觉温。令他想起林玦……
他眯起双眼,反复呢喃:“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心……”说着,手下用了极大的力道,将之慢慢握紧。电光火石之间,欣馥余光只扫见他猛然抬手,而后倏然拍下!
那一枚精巧华贵的翡翠如意被他狠狠拍在棋局上,这副棋子原也是玉石磨出,如今也有许多都被击得碎裂。而那枚如意更是首当其冲,自柄处断成好几截,边上还有琐碎的玉屑散落。
欣馥心底发紧,手中仍捧着木盘,人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请罪:“王爷恕罪,奴婢知错。”
今儿没能将这对如意送出去,没能当好差事,是她的错处。
合睿王站起身来,“都扔出去。”只这一句,便掠过欣馥,径直往外去了。
欣馥捧着木盘许久,直到外间侍婢进来扶她,才浑身瘫软,陡然松懈下来。这样多年了,饶是当年在书房里处置奶兄的时候,王爷也只是冷淡间处置了所有。却没料到今日竟能出一个林玦,让他怒得这样!
自林玦将合睿王身前得用一等侍婢带去大半后,除姣沁外,欣馥另又提了两个人上来用。一个是原从宫里跟到王府伺候的布渠亲妹,唤作布谷。另一个是邢季认的一个干女儿,唤作甘卿。
布谷将欣馥扶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了。甘卿将那几截断裂的如意收拾起,又将一旁碎屑尽数挑拣了,用绢帕包了,捧到欣馥面前。“姐姐……”
欣馥略看了一眼,指了指一旁的锦盒:“仍放回去罢。”
甘卿将之小心地放进去,不免念了一句:“王爷今日怎么发这样大的火,好歹是太后赐下来的东西,说碎就碎了。”
“东西碎了都是其次。”欣馥觉得略好了些,起身将盒盖盖上。“往日里什么珍稀物件,碎了不知多少,却也罢了。如今这个是跟心连在一处的,不能同日而语。”
先前林玦在时,布谷同甘卿虽已提上来,却只在锵势轩里伺候。合睿王不叫他们贴身使唤,往辟证轩来时也不常带着他们。故这二人虽对林玦之事略有耳闻,却不知详细。如今听欣馥提及,一时不能想透。只相互对视一眼,复又默默垂首。
“刚极易折……”欣馥叹息一声,又往方才那棋局上望过去。如今已然一片狼藉,瞧着令人心生寒意。合睿王这样的天潢贵胄,有了喜欢的物件拿不到手,且还要细细地筹谋过来。遑论这回是有了欢喜的人。再别提放过这种话,他万万是不能放了林玦的。
只盼着皇后千秋节二人相见,林玦能和软一些,别再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碰上。
合睿王此处暂且按下不提,却说林玦这处。
盖因白日里合睿王派人来了一回,林玦出来时又是郁郁不欢的模样,先是贾母唤他去瞧了一回。晚间用膳时,贾敏又问了一回。
他皆以琐碎言语掩了过去,到底瞒不过林海,用罢晚膳,将他唤至书屋,佯作问他书。
林玦心乱,难免答得不周全。
林海又命他写字:“也不必写什么难的,能写明白平心静气二字即可。”
林玦执起笔,那狼毫沾了墨,入目饱满,挥毫落在纸张,四个字却写得不见神采,只余潦草。最后一笔写罢,他自知不好,便放了笔,后退一步,“父亲……”
林海上前瞧了,又望了望林玦面色:“今儿合睿王使人来,与你说了什么。”
林玦暗抿了抿唇,仍面无表情,眸色却十分冷淡:“只是寻常的话,没什么稀罕。”合睿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叫他怎么能说出口?要对父亲说,他堂堂王爷,竟要当朝大员的儿子雌伏于他身下麽?林玦说不出口。
饶是想想,都令他觉着耻辱,再别提能对着林海说出口。
左手负在身后,用力地握成拳头。面上不动声色,仍旧寡淡。这些事他能处置好,林海近来在朝堂上已经十分吃力,不必再让这些事叫他烦心。
他到底是个男子。
“罢了。”到底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既不肯说,林海便不再问。“你回去罢,明儿就同宝玉往学里去了,再不得闲。”
“是,儿子回去了。”林玦垂首,缓缓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灯火明亮,繁星满天。长风骤起,冷意侵体。林玦垂手站在院子里,仰首望去,夜色浓稠,月暗星明,却不知那一颗才是属于自个儿的。
他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意来,瞧着未添真心,更像是嘲弄。“星辰虽好,终不可及。”
就如合睿王那份情意,其实那是很好的东西。只是他非断袖。纵然是了,也不能选合睿王。那样的皇室,那样的尊崇,三妻四妾尚不能填满他整个后院。如今也不过一时心动,何必再叫自己陷入惘然里去?
与其末尾潦草,不如开端截断。
随意将这些散碎情绪遗落在风里,林玦再不愿多想,自回了房。
采意端了热牛乳来与他吃,又漱过口,林玦便道要安置。采意命人退下,同采心二人伺候他除了衣裳,又用了水,便服侍他睡下。
林玦并无睡意,阖了眼躺在床|上,腹中默背今儿才看的文章。却杂乱琐碎,往日看一遍就能滚瓜烂熟的东西,今日竟不能背全。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却觉耳边传来衣裳摩挲的悉索声。才要睁眼,一双柔夷已自锦被边沿摸进来,径直覆到他胸膛上。又极快地贴着中衣边沿伸了进去,只是还未触到肌理,林玦便陡然睁开双眼,猛地抓|住那只手,反手用力往外推开。
耳边只听见女子娇|声惊呼:“爷……”
林玦不及看她是谁,坐直身子:“来人!”
这一声唤得急切,采心采意并上温柔有嬗等一窝蜂涌进来,众人将灯盏点亮,方才看见,林玦坐在床|上,面有怒色。而跌坐在脚踏上的女子衣衫不整,正是贾敏赐下的璎珞。
众人再想不到璎珞敢做这样的事,也料不到林玦竟然这样不爱|女色,连母亲赏下来的通房都不肯要,生生地从床|上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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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033 斥璎珞子景拒落花,道无情却求得一心
林玦房中向来由采心采意二人整治,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如今来了这一遭,却叫他怒极。
他自床|上起身,温柔回神快,忙取了斗篷,上前与他披在肩上。“爷仔细着风。”
林玦扫向仍跪在脚踏上的璎珞,蹙眉道:“我竟不知,我房中如今竟谁都能来。”
他这话,虽直言璎珞,其中别意,却也在指责采心采意等人伺候得不用心。自贾敏赐下玲珑并璎珞后,林玦便一直不许他们进屋子伺候,再别说侍夜这一茬。如今璎珞竟能偷偷摸进房内,怎么不是他们守得不当心的缘故。
此话一出,众人知林玦动了真怒,皆跪了一地。
采意因道:“是奴婢守夜不当,奴婢原领责罚。只是璎珞是太太赐下来的,大|爷饶是不肯让她伺候,也请惦念着太太的心。”
采意是林玦身侧最说得上话的人,她心肠软,处事也公允。往日里有什么事,只消她在林玦求情,再没不成的。
今儿这一遭,林玦仍听她将话说尽,末了却只冷笑道:“旁的都能够,这一茬却不能饶。”他抬眼朝仍跪在脚踏上的璎珞望过去,她弓着脊背,外头只罩了一件纱衣,里头就是鹅黄色的抹胸并衬裙,许是因天冷又许是引着恐惧,身子略微有些颤抖。更显楚楚动人,令心生怜。
林玦恍如未见,只寒声道:“你是我母亲赐下来的,原比寻常伺候的侍婢更体面些。故而才这样心高气傲,才如此自以为是。”
“奴婢……奴婢知错了,爷饶了奴婢罢,奴婢再不敢了。”璎珞仰起头来看他,眼里盈满水光。她原就生得灵动俏|丽,如今梨花带雨,寻常人见了只怕都要心生不忍。只她抬起头望向林玦,却只看见他原本秀丽温和的面容冷硬如冰雪,仍是惊人的俊秀,却再无和煦,入目冷淡锐利。她心下颤栗:“爷……”
“你自来我房里,便自恃高人一等,寻常不肯将人放在眼里。便是采意使你做事,也不能使动。”他勾唇略笑,未及眼底,令人望而生畏。“你认定了自己是来日的姨娘,才早早地就要将谱摆起来。样样都想至极处,却怎么不想想,这些脸面都是谁给你的?”
言语之间,他俯下|身子。五指微张,不轻不重扼住璎珞下颚。他五指修长白|皙,才被他扣住,璎珞便觉一阵凉意袭来。未及言语,便听他又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是谁赐下的。既不传你,就是不想要你的意思。何必自取其辱?”
言已至此,何必自取其辱几个字,才真正击中璎珞心房。
他竟半分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便是连仅有的一点施舍都不肯给。他不想要的女人,便是送上门,也不肯虚与委蛇。所以他才这样将自己决绝推开。
原人人都传林玦还开窍,不懂女色,都是真的!
林玦已松了手,璎珞再跪不住,趴伏在脚踏上,浑身颤抖。她果然是自取其辱,不!何止是自取其辱!简直自甘下|贱!
夜间到底寒凉,纵然尚在秋季,林玦只着中衣披外裳,到底也耐不住。松了璎珞便缓缓后退,捂着唇咳嗽了好几声。
万籁俱寂之中,这几声咳嗽何等地令人心惊肉跳。
采意采心惊惶抬头,须臾之间,温柔同有嬗却再不顾尊卑,陡然起身。温柔上前将他扶住了,往软榻边移,叫他慢慢地坐下。有嬗已端了热茶来,林玦唇边又溢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就着有嬗的手用了几口茶,方才略气顺一些。
温柔趁着这工夫朝采意道:“愣着做什么,取毯子来。”
采意才取了毯子,盖到林玦身上,便听外头侍婢通传:“琉璃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琉璃自撩|开帘子进来,见屋内情景如此,不由一怔。此时温柔、有嬗、采意、采心四人围着林玦伺候,林玦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毯子,面色苍白,紧抿双|唇,目带冷色。
而不远处脚踏上跪着一个人,琉璃细细看过一回,才看清是璎珞。
琉璃暂不理她,先走到林玦身侧,堆出笑来问:“方才听见大|爷房里有动静,便是老爷太太也惊动了,因叫我来瞧瞧,可是璎珞伺候得不好?”
林玦仍旧面色冰冷,十分淡漠:“她伺候得太好,我竟有些无福消受。”
听了这话,再瞧瞧地下璎珞衣衫不整的模样,琉璃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却仍含笑去扶林玦:“这有什么,也值当爷生气。”
林玦由她扶着,仍靠回床|上,靠了软枕,盖了软被,方才觉着身上寒意稍退。他望了地上璎珞一眼,又朝琉璃说:“今儿是我错,竟叨扰了父亲母亲休息。便是璎珞再有什么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