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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央道:“好姑娘,这来一趟好歹略坐坐儿,也是给我们脸。”平儿道:“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要着求我遮掩罢,我也劝劝你们,有什么,好歹顺顺当当的过了这个年节去,不然闹开了,大家都没趣儿!”众人一齐道:“不敢!”平儿便注目蕊书道:“在这里又白吃一肚子风,不如咱们也受用受用。”众人笑道:“姑娘快去,我们一般的也有茶点心,倒要姑娘们品评品评。”当即把两人搓进屋子里去,不一时沏上了热茶,又不知谁从哪里整整齐齐端来两盘子热糕摆上。蕊书虽是半提着心,并不想挪脚,也却不过众人起哄,身不由己地被搓弄进去了。
两人在铺着一层锦缎的长凳上坐定,婆子殷勤地倒出两杯热茶来,先捧给平儿一杯,再让蕊书,满脸堆笑道:“这茶叶是我们待客的,特意捡了好的来奉与姑娘,这杯子也是干净的,我们并没用过。”蕊书抿嘴道:“今儿我可算沾了你的光了!”平儿笑道:“我知道,你素日里最不爱沾人的光,今儿偏要叫你沾沾!”说得众人一起笑起来。她又叫那婆子道:“我和蕊书妹子说说话儿,你们自忙去,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们的事。”众婆子听了,这才各各散了。
“你如今,可是越发威风了。”蕊书用手划着脸打趣她。哪知听了这话,平儿却一声长叹,眉头也微蹙起来,慢慢道:“你只看见我风光,家下这些事堆叠起来……”慢慢的却不说了,只是坐着不动,竟是想得出神。
蕊书推了推她道:“若有什么难为的,只管挑拣着和我说,我虽不能帮你,也为你排解排解。咱们都是从小一处大的,从前有什么不能和姐姐们、和主子们说的,都是互相告诉。怎么大了几岁,倒生分起来?难道是当了姨娘,看不上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了?”
平儿转头仔细瞧她一眼,轻叹道:“也没什么……你听说了吧……我们家奶奶,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蕊书大吃一惊,掩口道:“这、这可不是顽的,二奶奶也太不小心了。”
“谁说不是呢,素日里一味的只知要强,反把要紧事撂在一旁,”平儿猛的醒过神来,勉强笑笑,“年节事又多,偏赶到一起了。你还不晓得哩,昨日天擦黑了,有扬州来人,报说咱家敏姑奶奶没了。”
所谓敏姑奶奶,正是贾家老太太史老太君与去了的老太爷贾代善的小女儿贾敏。她是赦大老爷和政二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也是贾琏和贾环嫡嫡亲的小姑姑。其夫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后升至兰台寺大夫,而后点了巡盐御史,任所正在维扬。
“老太太还不知道吧?”蕊书睁大了眼,心想这件事瞒得好,真真是一丝风都没透出来——她是贾家的家生子儿,自小当差,对贾家大大小小的事儿无不了若指掌。
“自然还不知道,我们奶奶怕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受不住,须缓缓的告诉才好,不过料想这会子也知道了。”平儿道。
蕊书点头。老太太就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听说在家时宠得厉害,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岂有不伤心难过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有些唏嘘。
过不一时,耳听得先前被平儿打发去捡药的婆子隔着帘子道:“平姑娘,蕊姑娘,东西好了。”两人便相携而出。平儿还要送她,被她轻推了一把:“快回去吧,为我们的事忙了好半天,哪里好再耽搁你呢。”平儿还要客气,她已遥遥抽身去远了。
回了屋子,隔着窗子就望见宝玉坐在贾环的床前正和他说话儿,因拿着药,且不进去,先送去叫小丫头煎药。
这边贾环挺尸了半日,竟觉身上好些,顾不得,叫人私弄了碗白粥来吃。原来贾家的规矩,人生了病,竟不用多进饮食,先净饿几顿下火。贾环从前的习惯却与之截然相反,这一下可要了命!霁月被他磨得没法子,只得拿了几个大钱,叫厨房炖了白粥来,只当是自己要吃的,这才把这小祖宗应付过去。
因他病了,贾政派人来看,三春姊妹也各遣人问候,贾母听见问了一声,也要派人看视,宝玉正巧闲着,便央了贾母来看他。贾母正为女儿的死讯伤心,没精神管他,便叫他来了。
按说大家公子们开了蒙,便该移出后院,不再和姊妹们混居。贾环便是如此。他的屋子挨着贾政的书房,等闲和生母碰不上面。宝玉却十分不同。他自幼养在史太君膝下,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娇养得比丫头还精细。就是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头疼,贾政每要施辣手管教,贾母就出来拦着。久而久之,闹得贾政也有些心灰起来,干脆撂开了手,更加意管教贾环。贾环倒不在意,他曾经当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独生子女,父母两人盯他一个,可比贾政更厉害得多。
宝玉也是个没心肝的,见贾政将盯着自己的工夫尽数转到贾环身上,心里倒是称幸不已。
这时他就坐在贾环床前,絮絮地道:“……敏姑姑过身,老祖宗伤心得不得了,那里一片兵荒马乱的,我想着,我就留在那里也只是添乱,又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
贾环看他身上去了艳色,又穿着件不大合身的素色衣服,身上戴的也少了,从不离身的通灵宝玉也不见了,便问:“这衣裳几时得的?谁又给你找出这一件来?玉呢?”
宝玉低头看了看身上,浑不在意的道:“衣裳是太太叫人给我找的。那玉上的络子颜色太亮犯忌讳,索性重打一条素色的再戴。”
贾环也懒得再问。他亲妈是二房的当家主妇,老太太又疼他,不论是针线上的媳妇,抑或是房里的丫头,都只有着紧赶工奉承,没有推诿拖延的道理。
他一抬眼,正好看见蕊书在帘子外边,便问她:“药取来了?拿来我看看。”
蕊书只得进来,打开药包给他看。贾环就着她的手一一检视过,见确实没有不对,才叫她去煎药:“往小间熬去。好容易有点儿香味,别弄得屋子里药气。”蕊书便答应着去了。
宝玉在一旁笑道:“我竟不知,你这样喜欢梅花。”现插在案上白瓷方形瓶子里的清水供着的那支红梅,正是他来的时候顺手攀了顽的。
“冬日里无花无果,也只好凭此充数。”贾环神色恹恹,强撑着眼皮。
不知想到什么,宝玉又突然高兴起来,兴致盎然道:“我记得敏姑姑家也有个妹妹的,要是老祖宗把她接了来就好了。她也有人做伴,咱们家又多一个姊妹。”
贾环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不仅喜女厌男,还是个重度颜控,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没遇见不颜控的人,就光这一点来说,也不好指责宝玉什么,因此只是凉凉的泼冷水道:“扬州离此,何止千里?那边儿又忙着敏姑姑的事,老太太就是派人去,一来一回,路上再耽搁些,你算算,明年能到不能?”
宝玉听他这么一说,当真扳着指头算起来,数着数着,脸都皱在了一起。
贾环好笑不已,这个呆子,人家姑娘年岁几何,品貌性情都不知道,竟光靠想象,就在这里坐困愁城起来!当下也不叫他,自翻了个身睡去了。
这里宝玉想了半天,再去看他,却已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
第3章
待贾环醒过来,时已近黄昏。他昏昧了一会儿,呆呆的看着窗棂子上一点暖色的余晖,梅枝的影子拖得长长,也印在窗纸上,像极了一个僧人做的、超脱了尘世的旧梦。
他的头脑迟钝地转动着,忆起宝玉顺走了一根小蝶练手的柳叶络子,蕊书走过来把他推醒叫他吃药……眼珠一转,见霁月正坐在门前,趁着今天最后一点儿余光做针线。
她也换了身雪青的袄裙,神色宁静,全神贯注,再一看,就见她双鬟间插着支寒素之极的银簪子,只凭露出来的簪头,目测绝不可能超过二两重。唔,这大概是她最寒酸的一件首饰了……
贾环也想起来,只是身上泛酸,索性就这么懒懒的躺着看她,不言也不语。
霁月做活做久了,放下针揉一揉眼,扭头就吓了一跳,叫道:“我的小爷,可吓死我了!怎么也不出声儿!”
听见她叫喊,蕊书忙隔着帘子问道:“怎么了?你又叫喊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撩了帘子进来,手里还托着个黑漆木盘。
“你看这个人!醒了也不出一声,只是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人,天神老爷!几乎要吓死了我。”霁月惊魂未定地抚胸道。
“真吓死了你,倒是好了!”蕊书没好气地把手里木盘一放,双手捧起一碗褐色的汤汁,招呼道:“不冷不热正好,快喝了吧。”
一看见这颜色,贾环的嘴里就泛上来一股苦味,他一手接了药,一手捏住鼻子,深吸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顿时苦得舌根发麻。蕊书赶忙递过一杯温水,贾环仍是接过,漱了漱口,又压舌根含了一块儿蜜饯。
他含着蜜饯,开口声音含糊不清道:“做的什么?拿来我看看。”霁月便依言拿来展开,原来是贾环的一件素色衣裳,袖口原有些艳色的刺绣,叫她悉数拆了,又赶着印了两针遮掩。
“这样便好,也不必劳动你们熬夜。”贾环嘴巴动了几下,把蜜饯咽下去,一边伸手挑着零嘴儿,一边随意问道:“我睡着的时候除了宝玉,还有谁来过?”
“姨娘来看过,叫我们熬了粥在炉子上,琏二爷遣人来过,再者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来过,见你睡着,略坐了一坐就走了,我们也不敢很留。”霁月说着,将那件衣裳叠起来放置一旁,走去给他盛粥。
贾环抱着枕头靠着床头,抱怨道:“顿顿白粥,嘴里淡得出鸟了。”
霁月笑着点点他:“有的吃就好了,真照规矩来,白粥也吃不上呢!”贾环这才作罢了。
他病中口淡,实在也吃不了大油大荤,捡小咸菜配着粥吃了,饭后漱完口,仍是大被一卷去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敢扰他。
如是忽忽数日,贾环的病大有起色,待到元宵节一过,已是彻底好了。他业已开蒙,若非重大节日、长辈生辰、亲友红白喜事一类日子,皆要去念书,可以说风雨无阻。会读书又是他在贾家立足最大的资本,非此不足以有今日之地位,因此上和宝玉不同,竟是十分上心,又每每博得业师的夸奖,屡次言他科举有望。
这日一早,蕊书收拾了他的文具,并手炉霜炭等物,一并交与跟着他的小厮。贾环便迈步出房,先去书房给贾政问安。
贾政正端坐书房,与几个清客相公谈笑,见他来了,一身白衣,头束银冠,纳头下拜,纵然年纪幼小,已是十分的从容风度,竟比别家十岁的孩子也不差,心下十分得意,手中捻须,和熙微笑道:“功课也不必太过着紧,究竟你大病初愈,先生也会谅解你的。”
贾环抬头笑道:“古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儿子不敢懈怠。”
贾政闻言更是高兴,连连道:“好,好,你去吧,我也不白嘱咐你了。”
贾环倒退着出去,出了门三五步,还依稀听见清客的奉承声和贾政的自谦声。
他倒退着走了几步,这回可不是在贾政面前的拘谨守礼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活泼劲儿,问贾政的小厮:“宝玉呢?已去了么?”
那小厮撇了撇嘴:“身上不好,歇着了。”
自打上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