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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多少限制了他们呢?”他亦以传音入密答道,“可我的答案还是不行,还是认定问题很大,只因门派的传承之上还有一个你。人向责任、向规则妥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身心都不由自主的向另一个人妥协以致臣服。”
武林姓卫。
这是卫飞卿打从一开始就说出口的野心。
各派弟子的头上没有了门派的责任以及约束,然而他们却远谈不上自由,因为更高的头顶上还有一个卫庄。又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还有一个卫飞卿。
人一旦失去自己的意志,那纵然他们的武功练到天下无敌,可与当日中了蛊虫毫无神志滥杀无辜的各派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乍听有些太过于严重,可邵剑群却是真心这样以为。因为卫飞卿这个年轻人在他的眼里委实太过可怕,他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完。不止他不知道,今日这宣州城中慕他之名前来的每一个人大概都不知道。
太过深沉,太过可怕。
“可你却毫无办法。”卫飞卿叹道,“你看看咱们身边的这些人,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傻吗?”
邵剑群依他所言再次看向众人。
因台上的林青杉与叶青城二人比斗之故台下又引起热烈的讨论。
不止原本就为着这些而来的燕越泽文颢等人,也包括了东方玉方解忧这些个深知自己处境之人。
他们都很认真,很专注。
就仿佛他们眼里只有纯粹的武学的交流。
可以认为他们这是身为武者不由自主的认真与入戏。
也可以认为他们被这被想象中还要巨大的惊喜给迷花了眼。
又或者被近到眼前的威胁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如此。
邵剑群从来不是天真的人,他很清楚答案是那一种。
卫飞卿却不等他回答又接道:“你想必在做这件事之前就明了,整个江湖之中没有你真正的同盟,哪怕是视你如同亲子的龙腾又或者将你当做父亲一样敬爱的龙小江,更何况是其他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邵剑群沉默不语。
没错。
他知道。
从龙小江出现开始,他就发现龙小江对于卫飞卿的态度绝非是对待仇人的态度。其实也并非如何亲昵,但那不自知的仰慕与听从,仍叫他心里一阵阵发沉。
但他并非是因此而怪罪龙小江,只因他明白那些仰慕与听从是因为什么。
因为龙小江年轻。
因为龙小江阅历浅,想不到更深的层面。
因为年轻人总是不自觉的就会倾慕强者,而卫飞卿从某种层面而言就是如今武林之中最强的人。
更别提卫飞卿自有一种令人不自知而心悦诚服的独特魅力。
这只是让他更觉得卫飞卿这个人很可怕而已。
龙腾呢?他的师父、岳父龙腾会在何种情形下放弃他?大概会在不得不在他与神行宫之间做选择的时候。这个选择不止龙腾会这样做,换作他本人,他同样会那样做。
而东方玉等人的立场就更加无法安稳了。
他们是多年交好的朋友,也是共同为了武林和各派的未来而忧心努力的同道之人,可是这同道的情谊却绝不能报以“稳定”二字。
他们有可能因为眼前这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利益而放松原本的立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比如体内剧毒,比如门中弟子。
这道理邵剑群明白,其余的所有人内心也都很明白。
之所以没有人愿意出来当这个出头之人,也正是因着这原因——恐惧失败过后带给自己与门中之人未知命运都只能排在次要,最重要大概是恐惧面对前一刻还信任的所有人的公然的背叛。
是以邵剑群自己来。
拿自己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子做试验。
让自己面临濒死的处境。
甚至在剧毒发作痛苦无比的时候也自己将那些不得不说的话一句句讲出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出于善良,出于伟大,出于比别的任何人都占据道德的更高点,而是——
“总要有人去做。”他有些无奈的重复一遍他这些天来在心里仿佛咀嚼过很多次的话。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失败的可能性比成功大很多。
明知讨不了多少好甚至可能面临孤立无援的处境。
可总要有人去做。
要不然呢?
大家一起蒙着眼睛塞着耳朵就这样带着“认命”的觉悟随波逐流吗?
他做不到。
所以他当出头鸟。
正这样想着,耳中听卫飞卿扑哧笑道:“是以我虽觉得邵掌门很傻,却也一向十分欣赏邵掌门的为人。邵掌门可知在登楼那日,段须眉他为何要救你?你可千万莫将他当成是以德报怨之人。”
这原因邵剑群倒当真有些好奇,沉声道:“还请卫楼主直言相告。”
卫飞卿笑道:“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心中很是赏识邵掌门,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啊。”
他这话颇有几分恬不知耻。
但经历两人当着全天下人面互诉惊世骇俗的衷肠过后,这恬不知耻的话似乎又变得理所当然。
邵剑群呆了呆,乍听只觉这理由十分离奇,但细思之下,但觉这果然才是段须眉那样的人会做出的事。
他便也笑了笑,却未自以为是的问出他既然赏识自己又何必如此对待自己这话——他对卫飞卿本人同样没有任何厌恶之情,可但凡有一丝机会即便是现在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送这人去死。而是问道:“所以所有人体内所中的偕老之毒根本没有解?”
卫飞卿干脆道:“是。”
邵剑群闭了闭眼。
从卫飞卿准确说出宣州城里他们所做打算之时他就几乎已肯定了此事,此刻也不过最后做个确认而已,喃喃道:“为什么……”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放在别的人身上也许就当真叫人放松警惕了,只可惜不适用于我。”卫飞卿笑了笑道,“你认为如果我是个这样不谨慎的人,我会活到现在吗?”
邵剑群哑然。
卫飞卿又道:“况且在宣州城里,休说一点小动作又或者几句传音入密,便是一只城外的蚊虫飞了进来,又怎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呢?”
邵剑群只余苦笑,发现自己这也算是……得知真相,死得瞑目。
卫飞卿却道:“但你也不必担心,我说过我十分赏识你的为人,自然不会杀你。”
他话应刚落,邵剑群便见身边一直装模作样的卫雪卿动作极快拍了一粒药丸入他口中,与先前他眼见卫雪卿给洛书琼服下的那药丸大小形状俱都一样,想来是偕老的解药无疑。
他本应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中毒身亡之人。
可他突然却一跃而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保存下性命的人。
饶是自觉心态已稳如泰山的邵剑群一时也有些迷茫了,浑然不知卫飞卿此举又是出于何种考量,却也懒得再问,只道:“我一个合该在今日死透的人突然又活过来,你就不怕还在‘考虑’的那些人又再次怀疑你?”
卫飞卿悠悠道:“他们不会的。”不等他回答又道,“你且等着看好了。今日的,以及往后发生的每一件事,还有你所惧怕的将来。”
第165章 死生同,一诺万金重(六)
两人说话期间,擂台上已转换了好几对同门师兄弟,卫飞卿也不是一直顾念与邵剑群私聊,他重心总归还放在为众人讲解那些个被他带去九重天宫又教导了两个多月的各派弟子的武功招式之上,抽空才与邵剑群闲谈几句。而无一例外的,台上胜出的也尽是修习过天宫武学的弟子。
差不多了。
心里念叨着,卫飞卿正要起身,却忽听一道声冷冷道:“你话真多。”
他怔了怔,转过脸去看他左首边的人。
他左首坐的是一直默默看擂台上比斗却未出声与任何人讨论过的段须眉。
适才与他说话的也是段须眉。
段须眉眼睛却仍然全神贯注盯着擂台之上,连眼角尾风也未多赏他一个。
显然段须眉也是在用传音入密与他说话。
是以段须眉嫌他话多……
卫飞卿忽地失笑。
世界上又有哪等传音入密能逃得过天下第一杀手的耳朵?
这人听了半晌的墙角,转头却又讥讽他话多,真是……等等!
卫飞卿忽然想到适才大言不惭对邵剑群自夸段须眉是看在他的面上才会出手救他,一时只觉脸上颇有几分火辣辣的,再次凝神去看段须眉神色,果然便在他眼角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心中暗骂,卫飞卿冷笑一声:“我看段少侠今日沉浸在演戏之中不可自拔了。”说罢不等段须眉反应他已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累得诸位奔走这一场,为表歉意,这最后一场的较量就由在下上场好了。”
他话出口,人群中喧哗讨论之声不由得静了一静,尤其燕越泽等人眼神更是刷地亮起来。只因前面几场的比斗之中各派弟子展现出的九重天宫所学固然精妙无比,但众弟子论真实的实力毕竟与他们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还有很大一截差距,众人固然热烈讨论那些武功招式,观战之中却难免会带上一力降十会的轻视情绪,亦不知那些招式又真正的高手施展出来会是何等的威力,况且他们亦可借此机会一览卫飞卿的实力,委实一举两得,不由得纷纷叫好。
而清楚卫飞卿身手的方解忧、东方玉等人此刻也绝不能说对此没有期待,甚至从某方面讲他们会燕越泽那些人更为期待。因为他们门下的弟子都已经一一上擂台较量过身手了,那之前之后的差距旁人看不出来,他们自己门派中人却再清楚不过。而曾经败在卫飞卿手下的方解忧东方玉等人亦想亲眼见证时至今日的卫飞卿比之当日又有了怎样的精进,仿佛那样就可窥见他们弟子、甚至于整个门派未来的模样。
众人正各自打算间却听卫飞卿又出惊人之语:“须眉,就由你陪我练上两手吧。”
这才知他适才那“沉浸在演戏之中不可自拔”是何意,段须眉皱了皱眉,寒声道:“我不与谁‘练两手’。”
卫飞卿闻言半分不恼,颔首道:“我自然知晓你出手的规矩。”不等人反应却又补充一句,“只不过对我也是一样的规矩么?”
段须眉颇为恼火瞪着他。
两人上一次动手的惨状如在眼前,段须眉至今握着破障刀都仿佛还能闻到刀刃穿透眼前这人身体之时留下的血腥味,又如何能再次向他出手?
见他模样,卫飞卿隐隐料到两分他如此顾虑的缘由,不由也收敛了调笑的神色,沉吟片刻叹道:“原本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但我这些日子阅遍天宫偷盗与新创绝学,愈发觉出当年悟出断水刀法与改进了断水刀法的段前辈夫妇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你将断水刀与立地成魔合二为一亦是了不得的创举。我想要与人较量那些前人留下的了不得的招式,一时除你之外,脑海里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段须眉静了静。
他想到今日之事对于卫飞卿而言意味着什么。
无声叹息一声,段须眉道:“罢了。”说着打头朝擂台之上走去。
卫飞卿目中溢出几分笑意。
一时群情哗然。
段须眉是谁?
在段须眉还只是关山月的时候,整个武林都知道关山月是天下第一的刺客,无论皇宫禁地还是街头巷陌,这世上没有他想杀而杀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