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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西”,蓦地,辉夜一改恭敬惶恐之色,指着她心口,狂笑道,“你真当这是傀儡蛊吗?这是化魔丹。”他眼神森冷,语气怨毒。
“化魔丹……”“慕冰”默默地重复了一句,俏脸惨败,然而,唯一属于原来那个灵魂控制的眼眸中却展露出喜色,艰难地移动着,表示同意他的做法。
化魔丹药性剧烈,天下罕见,不到一柱香功夫,已起了效果。黑气竭力聚集成人形,容貌森然如鬼魅,终于在一声凄厉的长叫中灰飞烟灭。慕冰长舒一口气,动了动手,确定这具身躯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便缓缓摘下面具。映着万千金光,琉璃瓦上映出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一如往昔。肤若凝脂,白肌胜雪,峨眉宛若书法中最精细的一笔,不蹙不舒,多不得一丝柔媚、少不得半分清雅,双眸剪水,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她三千青丝用一根紫色的绸带束在脑后,但仍有几根随意地散落在后颈,颈上肌肤白皙如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迷人魅力,比起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来竟是毫不逊色。
“多谢!”良久,慕冰默默注视着辉夜,盈盈一拜,妙目中眼波流转,恍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不必”,辉夜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请代我进入沙华楼,”他的声音一顿,似在思考着如何措辞,“一定要救出她。”他语气幽幽,眼眸是深蓝色的,宛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平静下却有暗流涌动。
慕冰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微叹了口气,正色道:“我尽力吧。”她心中暗叹,原来,这世上,有人的执念,和她一样深,宁愿自身受苦,也要救下所在乎的人。
这,就是世间所有痴情人的通病么?
“那个,‘魔’到底是什么东西?”迟疑良久,慕冰还是忍不住问道。
辉夜沉吟良久,就在慕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四百年前,滇南有个门派叫司月教,曾经兴盛一时,据说,司月教的兴起是因为培育了一种特异的蛊虫,蛊虫入腹,可作人言,可编制幻觉,可暂时麻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然而,因为这种蛊虫太过逆天,雷劫空降,一夜间将司月教从地上抹去。我想,雪鸿便是利用这一点,假托魔的名义来操控你……”话未说完,他已翩然走远。
慕冰负手凝望,神情渐渐冷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域中,才轻轻地开口:“辉夜啊辉夜,我怎能相信你,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她指尖拢在长袖下,触及那一只温润的羊脂小玉瓶,微微颤抖。
她俏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明艳如只盛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苏公子,我叫你变作傀儡,永远停留在我身边,没有痛苦,没有哀愁,再也不会想起她来,岂不是很好?”
正文 第33章 应谢不归人其八
“一份珍珠丸子,半盘脆皮豆腐,再来几个热菜吧……炖全鸡、糌粑鱼、锅巴虾仁、排骨藕汤……还有,两碗万寿羹。”客人甫一进门,便熟极而流地报出一大堆菜名,这才想起问身边的同伴:“云栖,你要什么?”
“两壶霸王醉。”清朗的男声答道,声音铿锵如金石相击。
“好嘞”,店小二忙不迭地应了,端着酒将两人引到三楼上的位置坐了,定睛看去,那时两个人,都是俊美清秀的少年,卓然立在那里,仿佛集中了天地间的灵气。
“你想把这么多年征战在外没有吃的家乡菜全都补回来?”
“天伐圣女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叶天然望着店小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似笑非笑地拍拍苏云栖,陡然间,想到那女子狰狞可怖的面容,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无法想象,那样丑陋的女子,就是昔年的绝世美人。”
“我心有所属,不能误了她。”苏云栖头也未抬,将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喂,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好不好?”叶天然皱眉道,拍拍他的肩,“意志坚强点,别永远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你不一样忘不了你的夕颜姑娘?”苏云栖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眸底流露出尖锐的讽刺,神情却落寞萧索,仿佛在自嘲,“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颜?”叶天然喃喃地念着这个曾经疯狂爱过的名字,倦怠地笑笑,笑声中有深深的疲惫和怅惘,“云栖,我们不一样,我能从过去走出来,可是你能吗?”
他唇边泛起苍白无力的笑:“云栖,你是大情圣,可是,一个人不论怎样留恋过去,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生活的滚滚洪流总会向前。当时光的浪潮冲刷过记忆的海滩,终究只剩下一片荒凉,和那些你一直在意的东西。”他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所说的一切与己无关,然而,却有淡淡的悲伤静静流淌,如潮水般涌上来,压抑得人无法呼吸:“我永远不会忘了夕颜,但我会如她所愿,好好活下去,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
空荡荡的三楼只有这一桌客人,店小二端着菜送上来,只觉得这一桌气氛压抑,竟是近乎死寂般的沉默,他忙不迭地丢下菜,走了。
叶天然夹了个珍珠丸子,忽然笔直地坐起来,嘴角复又挂上戏谑的笑意:“江湖里爱慕你苏楼主的人一大把,对你芳心暗许的江南少女多得是呐!宁汐她美是美,可是已经死了……”话还未说完就被苏云栖指间的青光打断了。
苏云栖霍地站起,面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目光如剑。他指尖三尺青锋猝然绽放,如雪山之巅莲花盛开,清冷绝尘中隐隐有肃杀之意,他一剑指着叶天然眉心,微微冷笑:“闭嘴!”
酒肆中的其他顾客望见这拔剑相向、骨骼清奇的一对少年人,早就能逃多远逃多远。老板则扯着两个店小二,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找城里的巡查队,话虽是如此说,看着青衫少年掌心的万千寒光,三人却腿软了,如同烂泥软瘫在酒肆的一角。
叶天然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不觉微微有些后悔,低声道:“云栖,罢了,当我没说过。”他伸手拨开三尺青锋,望着锋利剑刃划破手掌流下的点点鲜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苏云栖微微一怔,铮然一声,手中三尺青锋轰然坠落在桌上,他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微微闭上双眸,不再言语。叶天然似是早料到他如此反应,拾起青锋剑,捧到他面前:“拿好你的剑。”他凝神望着掌心的青碧长剑,剑刃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近乎透明,流转着深青色的光芒,剑锋却雪白晶莹如霜,仿佛一朵盛开在天山的雪莲花。靠近剑柄的地方镌刻着两个小篆:“青锋”,字迹已然模糊,仿佛经历了破旧的岁月。剑柄处系着一根缎带,色作浅碧,幽光盈盈,乃是世间少有的青鸾锦,寻常火焰不可加其身,历经风霜而簇新如故。
“青锋剑果然是柄好剑,可惜我三次看见他,它都是指着我脖子。”叶天然欣赏着手中长剑,但觉青锋剑在手中不安分地跳动,表示对他的不认可,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云栖,这剑跟你倒真有几分相像。”
“当然”,苏云栖慢慢睁眼,眸中已无先前的犹豫挣扎之色,一抬眉毛,傲然道,“那些人,也配我在他们面前拔剑?”
正文 第34章 听澜群中雨其一
他从叶天然手中接过青锋剑,语调悠悠:“青锋剑传说中乃天人共铸,为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大师薛紫青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才铸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薛紫青也力尽神竭而亡。”
“薛紫青?莫不是成都薛氏的先祖?”叶天然神色一正,肃然起敬,“薛紫青一生铸两剑,一为散云,一为青锋。想不到天佑沙华楼,两大绝世神兵分归于两代楼主手中。”
“柳楼主手中空有绝世利刃,却只能任由内心的敏感和不信任将她一寸一寸燃烧成灰烬,最终死于心上人的刀下。”苏云栖微微冷笑,神情清冷倦怠,眸底依稀有一丝伤痛和惋惜。
三十年前,一对惊才绝艳的年轻男女横空出世,一为江渊,一为柳凝霜,他们本互相倾心,然而,残酷的命运让他们笃信强者为王的法则,在二八年华挥霍着内心的一点灼热。
在那个金戈铁马的乱世里,他们并肩策马,北战南征,最终创立了渊海阁、沙华楼,一刀一剑,平分江湖。然,江湖的血腥让他们内心的敏感脆弱远甚于常人,每当那扇心门开了一线,又因为种种误会悄然合上。最终,他们约战于苍山之巅。
柳凝霜在刀剑相向的那一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对他的爱意,然而,一切已不可挽回,她只能将剑刃刺偏了半寸。江渊失手杀死爱侣,心中悲痛无以复加,第二日便辞去阁主之位,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你好像很恨柳楼主?”叶天然奇道,“据传,柳楼主一纸遗书,直接指明了你这个素不相识、甚至不是沙华楼弟子的人来担任下一任楼主。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
“我以前,当真是有些恨她的”,苏云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现在同样做了楼主,才知道这种孤寂和悲哀折磨得人要发疯,她做的其他事我都能理解,只是有一件事,她不该杀了汐儿。”
手中的金盏轰然炸裂,叶天然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宁姑娘是柳楼主杀的?”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他上上下下将苏云栖看了个遍,叹道,“云栖,原来你做沙华楼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仇?”
“不”,苏云栖缓缓摇头,如画眉宇中有伤感一闪而过,“她自知沙华楼要统一江湖,楼中那些人的才干已然足够,只是缺乏一个领袖,而这个领袖,在她看来,除我之外,不做第二人选。她与我父相交莫逆,便将她计划告诉父亲,父亲虽觉不妥,也勉强同意了。”
他眸中有追忆之色,恍惚迷离:“于是,柳楼主就派出了沙华楼七杀手,孰料竟被汐儿杀了大半,她只好亲自出马,斩杀汐儿,并用鲜血留字‘沙华楼主柳凝霜’,我盛怒之下,一人一剑杀入沙华楼总坛,洞庭君山,我闯过十八道天堑,当时所有弟子长老都望呆了,柳楼主亲自出手,与我战到一百合,仍是胜负未分。后来,她将我引入洞庭天居,蓦地一剑刺来,将我逼开。我这才知道,先前她留有余力,存心试探我门路招数,这才勉强打了平手。我当时心灰意冷,以为自己今天定会死在那里,父亲却突然出现,并劝我加入沙华楼。我正当盛怒之时,哪里理会他们的想法,冷冷地掷剑下山去了。柳楼主说,若我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上君山找她。”
叶天然静待下文,然而,苏云栖沉默许久,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眼前慢慢浮现出当年的一幕,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之中,叶天然也不愿打断他,两人相对沉默——
烟云缭绕的君山上,白衣如雪的女子衣袂飘飘,卓然而立,凌波若仙。她望着负气掷剑离开的少年,深邃的妙目中有淡淡的笑意蔓延:“若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上君山找我。”
“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我再来。”他戒备而警惕地望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