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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珠目露茫然之色，半响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想跟着你们的船去京城，等到了京城……再做打算。”
送走阿珠后，紫萱几个一阵唏嘘。
雪鸢心直口快道：“姑娘，要奴婢说，我们不如把阿珠姐姐留下吧！正好姑娘边还缺一个丫鬟，若是不赶紧补上，回府后大太太铁定会安插人来，二太太怕也不会安分，还有老太太……把阿珠留下好堵了她们各怀鬼胎的心思！”
“死蹄子！”紫萱急得照她手背拍了一掌：“这话可是你说得的！”
雪鸢说完后便也发现自己造次，不由捂住了嘴，却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雪鸢说的没错……”莫少璃缓缓说道。
不是雪鸢提醒，她还真的忘记了。
前世她从江南回府后，边很快便被府中各路人马打着各种名号安插了各自的人手。
莫大太太吴氏指派了碧玉做她的贴大丫鬟，从那时起她头上便悬了一把随时可以掉下来的刀。
后来碧玉果然在吴氏的指使下，把她领到喝醉酒的吴承谕那里。她殊死挣扎，虽然逃脱过了吴承谕沾污，却没躲过被送到青云庵的命运。
最后是以勾引吴承谕的罪名活活被饿死的！
这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再让吴氏得逞！
莫府姑娘的丫鬟标配是四个贴大丫鬟，两个粗使小丫鬟。
莫少璃原来的大丫鬟是二等丫鬟碧玉紫萱和三等丫鬟雪鸢青橙，四个人里面雪鸢是家生子，她是莫四老爷娘林嬷嬷的孙女，其余碧玉紫萱青橙三个都是惠安长公主从外面买来专门伺候莫少璃的。
前世，碧玉跟着长公主和莫少璃去螺髻山大觉寺上香时跌落山崖亡；紫萱因为私自出府找长宁侯送定亲信物碧玉佩，被吴氏让人挑断手脚经脉扔到了乱葬岗上；雪鸢被莫大老爷送给吏部尚书何有道做了小妾，在何府偷听到莫大老爷要把莫少璃送给宋恪做妾的事后，冒死给莫少璃送消息，被发现后被何有道让人打死；青橙在莫少璃出事后，被莫老太太着人打了三十大板发卖边疆。
看着她们如今如莺莺燕燕，笑颜如花的鲜活模样，想起前世她们各自的悲惨结局，莫少璃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她们再吃那么苦，再受她的牵连！
一定不！
因为碧玉亡，莫少璃边便缺了一个大丫鬟。前世吴氏就是借着这个缺，理直气壮的把另外一个碧玉安插到了她边。
今世她吴氏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补这个缺的即便不是阿珠，也得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
莫少璃微微眯起眼睛，冷笑出声。
却吓坏了旁边紫萱几个人。
雪鸢被莫少璃的冷笑声吓得腿一哆嗦，噗通跪在地上：“奴婢说错了话，请姑娘责罚！”
正陷入回忆中的莫少璃被她吓得猛然回神：“这是怎么了？青橙快扶她起来！”
青橙忙过来拉起雪鸢。
雪鸢小声道：“姑娘不怪奴婢了？”
莫少璃笑道：“我为什么要怪你？若不是你提醒，我们糊里糊涂的回到府里，可不要着了人家的道！”
吴氏主持府里中馈，给她边指派丫鬟十分理所应当。她年龄小，又没有了母亲，如果吴氏指了人来，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进府前占住位置，补了缺。
阿珠实在是个好人选！
世合适，年龄合适，陈伯又对她知根知底。
最重要的是还会功夫。
对莫少璃来讲，莫府群狼环饲，她回去便是羊入狼群，能收个会功夫的丫鬟在边，简直就是多了一道护符。
雪鸢虽然没有完全听懂莫少璃的话，却也听出她没有怪罪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紫萱扯着她到一旁低声道：“你呀！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亏得这是在船上，若回到府中还这么胡言乱语，人多嘴杂的，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要怪姑娘不保你！”
雪鸢做了个鬼脸道：“知道了，紫嬷嬷，回府后我会小心的。”
☆、第十章 过往
第二天，莫少璃亲自下厨做了八珍糕，用甜白瓷碟盛上，托在木盘里去送给楼下的莫四老爷。
墨言正站在门外靠着舱壁发呆，见莫少璃来，忙走上前见礼。
莫少璃摆了摆手，不让他发声，站在门口向舱里望去。
明亮的阳光斜照进客舱，莫四老爷背对着门站在舷窗下的几案前，拿着笔低头在铺开的宣纸上写画着，光线落在他石青色的直裰上，消瘦的影淡雅拔。
从莫少璃的眼光看，莫四老爷无疑是个极出众的男子。
不用走到近前，只从背影便就能感受到他卓绝出世的风姿，难怪当年惠安长公主会不惜代价要嫁给他，至死不悔。
可惜她高贵而尴尬的份却毁掉了他的锦绣前程。
大周朝制，驸马须从平民或低阶官吏家庭中选取，且子弟被选中的人家，家中父兄子弟便都不再能出仕为官。
莫家世代书香，历朝为官，祖上出过大儒，入过六部，百年诗礼世家。莫骏被选为驸马时，莫老太爷在工部任六品主事，莫家大老爷莫骄是六品太常寺寺丞，二老爷莫骁是工部营缮所七品所正，三老爷莫驯外放西北县令，四老爷是当年试探花郎。
按说这样出世家，又有状元之才的莫骏并不符合驸马的选取标准。
可是孽缘天定。
试那天，惠安和太后在西角楼闲坐观看新科进士，看到了从集英走出来的莫骏。
就那一眼，非君不嫁。
先帝不肯同意：“莫家百年世家人才辈出，如今莫骏更是佼佼于世，朕已经易了他的状元头衔，怎么能够再断他的前程？更何况以他之才，将来定然为国之栋梁。”
皇后也在旁边劝惠安道：“莫家四郎虽是好人才，可是莫家……并非良配。皇妹貌美贤淑，高洁，皇上定然会用心为你再寻得良人做驸马，”
可是，我却只想嫁给莫四郎。
惠安默默从乾清宫告退，去到慈宁宫，跪在太后面前求了整整三：“我愿恢复份，只为能和他一生相伴。”
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公主。
先帝北伐时，护国将军武烈为救先帝阵前亡，太后怜惜其孤女武昭，收为义女，赐国姓宋，加封为惠安长公主。
可是虽然并非亲生，多年来太后对惠安却是疼有加，视如己出。
听她此话，太后又气又怜，后来实在对她心疼不过，便越过先帝下懿旨赐婚，并求先帝破例保留了莫大老爷莫骄，莫三老爷莫驯的官职。莫老太爷，莫二老爷莫骁致仕，莫家子弟在惠安长公主有生之年不得参加科考。
传旨太监走后，莫老太爷一口鲜血吐在当场。
他自幼苦读，科考八次才得中进士，熬入六部，精心培养的四个儿子，三个在朝中做官，小儿子更是高中一甲，前途不可限量。本以为自己不负祖先，哪知一番宏志却要断送在儿子的婚姻里。
莫老太爷病倒在。
太后和先帝宠惠安，在她下嫁时不但赐还护国将军府所有家产，还赏赐田产无数，更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书画珍品，绫罗绸缎。
惠安长公主风光大嫁。
可是，她知道她的一意孤行难为了莫骏。
为了不让莫骏为难，她没有入住先帝赐的公主府，而是住进了莫家。从进门起便对莫老太爷夫妇执儿媳礼，极尽孝顺，对莫家人友和善，处处忍让。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够好，别人就一定会看到她的好。
可是在太后的宠保护中长大，不谙世事的惠安不会知道，她生的再美丽，怕也弥补不了莫骏心底的遗憾；她做得再贤惠，怕也消除不了莫府对她的憎恨。
莫老太爷自病倒后便没有再起来，在莫少璃出生第二天与世长辞。
从那以后，莫府被厌恶的便不只再是惠安长公主一个，莫少璃从出生起便注定被莫家人厌弃。
莫少璃六岁时，深深宠着惠安的太后病逝。
但因为先帝还在，莫家人虽然知道惠安不会去宫中告状，却也不敢对她太过刁难，不过是更加冷落，或让她拿更多的银子补贴莫府，再或者就是莫家姑娘们总是无故寻机欺负莫少璃。
惠安都默默忍下。
她从来没有过要进宫找皇上诉苦的念头，对她来说能够每天看到莫骏，安安静静的和他相守已是幸福，心底却对女儿充满愧疚。
七七本应该是莫府里份最尊贵的姑娘，却偏偏因为她要受尽姐姐们的欺辱。
所以私下里，惠安尽自己最大能力疼女儿。
又过了两年，先帝忽然病倒，庶弟宋渊进宫侍疾。
当夜先帝驾崩，宋渊手持先帝遗诏坐上龙椅。
举朝哗然。
数年前先帝在宫宴上醉酒时说过要过立宋渊为皇太弟的话，后来虽然不曾再提起，但数年来象征太子职权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一直在宋渊手中，如今又有遗诏在手。因而宋渊登上龙位后，朝中无人敢质疑。
惠安却怎么也不信那张遗诏。
不久前她进宫探望皇上时，皇后说因为皇上体渐不好，已经在准备太子册立庆典。
皇后当时还曾忧心忡忡的说道：“德儿格温厚善良，不知将来能不能压得住那些老臣。”
怎么转头就那般匆忙地把皇位传给了宋渊？
惠安甚至疑心先帝的死因。
先一天她带着七七进宫探望时，皇上还兴致极好的让七七给他背千字文，答应如果下次全部背出，就把自己私藏的白玉九连环送给她。
为什么当晚竟就会驾崩？
先帝入葬那天，赵皇后在皇陵前服毒自尽。
惠安怒斥宋渊，撕裂孝衣，而后便昏倒在葬礼上。
送回府后，被诊出两个月喜脉。
惠安与莫骏成亲八年，只得莫少璃一个。虽然莫骏从未说过什么，她心里却一直深以为憾，心心念念想生个像莫骏般儿子。得知自己有孕后，她满心欢喜，连和宋渊决裂的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只想安心养胎。
可是从葬礼上怒气冲冲回到宫里的宋渊却不这么想。
他喜欢惠安，从在护国将军府第一次见那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小姑娘时起，他便喜欢上了她，那时她五岁。后来她父亲阵亡，她进了宫，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长大，出落得美丽惊人，可是她却成了他妹妹。他暗恨太后为什么要收武昭为义女，皇兄为什么要封她为公主，他为什么只能做她的二皇兄。
后来他有了王妃，她也嫁给了别人，他能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
每次听说她进宫，他都会找尽各种理由赶进宫里去，只为见她一面。
为了想要更好的保护他，他用尽心思，想要站到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
她却一点都不肯懂他，如今还竟为了他那个懦弱无能的大哥不惜和他决裂，用那样轻视的眼神看他，对他说那样锥心的话？
他难道不知道他喜欢她已经快要发狂。
谁都可以质疑他，鄙视他。但是她不能！
那晚，宋渊彻夜未眠。
次，惠安长公主宋昭被夺去封号，贬为平民，恢复姓武。
莫府陷入惶惶之中，惠安母女在莫府的子越发难过起来，莫骏的处境也越发尴尬。
莫少璃站在客舱门外，看着莫四老爷如青竹般的背影，莫名觉得难过。
惠安长公主落崖亡，对他，对莫府是不是都是一种解脱？
对莫府应该是。
对莫四老爷，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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