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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这堂上惟剩邓骘与他二人,这才上前微微俯首道:“臣下此番邀将军入寒舍,实在也是有雒阳城有密旨传之。”
邓骘方坐下,听闻此言,便又站了起来。虚扶起明刺史。
明仪忠乐呵呵地道:“恭喜将军,阴后不德,触怒圣颜,如今已被废于冷宫。而原宫中邓贵人已于八日前册封为后……”
“什么?”邓骘大惊,“为……为何如此突然……”
“这便是第二道密制。将军莫要惊愕,且听臣下慢慢道来。”明刺史请邓骘安坐,亲自为他倒上刚温好的酒,“如今雒阳城中可是风声很紧,因将军牵涉其中不得不知,故而,都城内快马加鞭传来密旨,此事还望将军一人得知便是,不宜宣之于众。”
这温温吞吞的,废话倒是不少。但越是见他言语间如此小心谨慎,邓骘心头便越是隐隐地腾起些不好的预感。
“陛下于十一日前遇刺重伤,邓贵人于此事有功,而废皇后于此事有过,故而,这后位便是改了姓了。但说到底,陛下遇刺一事,邓家,亦是有功亦有过,幸得陛下宽厚恩泽,念着将军为我大汉朝披甲上阵浴血奋战,夺回寸寸疆土有功,故而,大肆言功而秘处其过……”
这明仪忠想来平日里也是和其他文官们打交道惯了,这说起话来如同一大团软棉花,看着团儿大实则虚浮得很。邓骘却也是颇有耐心地听他表述着,但越听越是不对,眉头一点点皱起。
“陛下遇刺?”邓骘截下话头直接问道。
明仪忠表情明显尴尬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是轻咳了两声,望了望邓骘明显在揣摩他的脸色。这下邓骘终归有些不耐烦了,道:“刺史大人,有话直说便是,怎么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是是是,将军所言有理。陛下对将军器重,将军亦对陛下忠心,臣下更是乐于当这么个明君忠臣间的传话人……如今邓皇后已然执掌凤印,别的,邓将军也就莫要再多想了。总归,陛下如今最为器重的,还是邓将军,往后的日子里,臣下还望邓将军能多作提携……”明仪忠这句话说得有些怪,邓骘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稍坐了这一会,仿佛该讲的话也都讲了。邓骘起身便要离去。
稍一拜别,他便准备着回去部军。但这转身离开的刹那,不知为何,邓骘脑中猛地闪过领兵离开那一日,回忆起一切的窦归荑,相拥着一刀刺入刘肇背脊的场景。
浑身一个冷颤。
伸脚即将踏出门槛时,堪堪停下。
而目光炯炯,看着邓骘脚步渐缓,直至停下的那一刹那,明仪忠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诡谲阴狠的笑意。
方才明刺史语意古怪的试探,欲语还休的做派,让邓骘心底愈加不安起来。
猛地,他回过头。而明仪忠早已想好他会回头,却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先是做出惊讶状,后才客气地又笑笑。
邓骘又跨大步倏然折回,走至明仪忠面前,再问道:“明大人可还知何内情。”
“邓将军所指的内情,是何内情?”
邓骘眉头一点点蹙起:“刺杀陛下至其重伤的……是谁?”
是清河王的人。
还是——
她。
他的手心,莫名沁出冷汗。
明刺史低垂的眸光,猛然抬起。
…
雒阳城宫城。
又是两盆血水换出去,内室的御医却大大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在一旁紧张以待的邓绥道:“娘娘,陛下过了昨晚一夜,目前伤情已然稳定。”
邓绥猛地从刘肇苍白的脸上转过眼,望着御医道:“此话何意?陛下,不再会有性命之忧了吗?”
“此后一月只消注意好生调养,是不会危及性命,余下的,便是静待皮外之愈了。陛下有天恩庇佑,经此一劫,往后必将身康体健,年寿长久。”另一位御医亦是放下了胸口的大石头,说出此话时,语气轻快地与其他御医们相视一笑。
邓绥这许久了,此时才终于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陛下……陛下,你听见了吗。”邓绥伸出手拿着帕子,为刘肇擦着额角的汗,“咱们熬过来了……熬过来了。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能熬过来……”
刘肇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微微睁着眼,听见人笑,又听见人哭。
“只要陛下此番能活下来,往后的一切风雨,也都一定能挺过。”邓绥喜不自禁,转过头去吩咐人熬药,备好粥食。
两日后,刘肇意志清醒些了,拖着虚弱的病体,已然开始处理这些日子未批的奏折,南方新涝,殃及两郡三县,他命当地州郡报上赈灾预估银两,同时暗自派人实地勘察后上报。若是相差不过三成,便按着州郡刺史所报拨款赈灾。
清河王府里,这些日子终归是安静下来。经过此番破釜沉舟,便也是黔驴技穷了。刘肇下令临郡调拨兵马驻守雒阳城附近,名为防南方灾情流民起乱,实则将雒阳城牢牢攥权于手。
不知那耿峣能否活着回到雒阳城。倘若他还活着,只是受清河王之阻难入雒阳,那么此番便算是给他扫平了回城的障碍。
某种程度上,他是最了解窦南筝之人。只有他有可能在短期内抓住刘祜身世之谜的证据,将清河王府与耿家的利益链彻底斩断。
雒阳城内的内耗,自然是越少越好。这也是刘肇不愿引起大乱的理由。庖丁解牛一般能够迎刃而解的事情,便不受受断骨之劳。
倘若。倘若耿峣再他病重的这十几天内,已然遭刘庆毒手。那么事情,便是要麻烦上许多。一切也许得重新布局,幸而,如今邓氏的手中有着天下第一食府山海楼,还握着与那女人息息相关的寒乐坊。
此事若要再查,还得从寒乐坊入手。
深夜,刘肇持笔丹青,脑中却不断思索着如今的形势与可能发生的情景,并一一算计好对策与下一步路。
邓绥每分每秒都相陪。她拦不住他的思虑,却在深夜里温柔地为他披上一件外衫。挑着灯芯,陪他在一片寂静中,谋算着雒阳城里的局势与人心。
她没有多想别的。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便觉得,哪怕丢弃她所有女儿家的心思,她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能承担天下之人。
而自己,才是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哪怕他一生一世心中都不会有自己,但也有一些事,是窦归荑永远也做不到的。
每每想到此处,邓绥又感慨于,刘肇维持天下兵权平衡,谋定朝堂人心稳定,到如今,他连自己也算计。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平衡的位置。一个一生不得所爱,却仍能看到曙光的位置。
“陛下认为,何谓君王呢。”邓绥蓦然的问,让刘肇的笔一顿。
他缓缓转眸,望着她温柔却坚毅的眼眸。
仿佛心底有着小小的叹息。
“在朕十五岁时,朕认为君王当是天下集权之所在。君王二字意味着拥有至高无上,无人可凌驾的权力,也意味着,可以有一辈子守其所爱,不为这世间一切所害。”
烛光闪烁着,渐暗。邓绥将灯芯挑起,光又渐渐亮起来。
“但要得到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何其难啊。越是接近,才越发现,这份权并寓意着‘得到’,相反,它意味着‘失去’。在追逐这种权的过程,人失去的永远会比得到的更多。有些人会不断地改着自己的初心,以此而不断坚定他追逐权力的决心。”
邓绥垂眸,觉得这一番话颇有深意,不禁陷入了沉思。
“人心太容易改变与麻痹,因此,以心来衡量何谓权,人生便犹如陷入了泥潭。朕也是许久,才从这种漩涡中,稍稍抽离出来。”刘肇静默地垂眸,手中的笔蘸了蘸墨,继续下笔勾勒,“约莫,是十六岁的时候罢。”
邓绥豁然间抬眉。
十五未满,是刘肇遇见窦归荑那年。
而十六岁,是窦归荑坠崖重伤为刘肇所救,刘肇将她送走那年。
“那么,当以何作衡量?”邓绥这才顿悟,自己也曾陷入这个漩涡。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抽离。
☆、第一百五十章。孤注一掷
“那么,当以何作衡量?”邓绥这才顿悟,自己也曾陷入这个漩涡。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抽离。
刘肇今日,心平气和地要和她说了这许多。难道,心中还是有什么打算?可他如今身体大好,为何,还要将帝王心术同她谈得这样深。
“权,便只以权为衡量。”刘肇似是画得专心,下笔有神,挥毫自如,“朕同你打个譬方,权便是手中的赌金。而所有人,都不过是赌场中的赌徒。能握住帝王权的,便是这赌场中拥有最多赌金之人。而这样一个人,他的目的是将所有人手中的赌金都赢来吗?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若是有人输多了,可是还要砸场子的。
“拥有赌金最多的人,他应当是要努力看穿所有赌局规则的人,他必须让这赌场里所有的赌局有输有赢,维持住赌场的平衡,而同时,他又必须保证自己手中必须拥有最多赌金。否则,拥有赌金更多的那个人,便有更大的优势,让自己输得一无所有——你可明白,拥有最多赌金,只不过意味着拥有最大的主动权而已。”
“目的,是让赌场不崩坏的情况下,相对拥有最多赌金。所以,重在平衡,不在赢。”邓绥缓缓点头,又道,“那倘若,这个规则里有破绽,亦或者,出现了比你更熟悉规则之人呢。”
笔尖又一顿。
“若他有此能而无野心,便让他在赌场中多赢些。若他野心大,那么,你便必须有这个能力——改变赌场的规则。这很难,平衡赌场所有赌徒的输赢的情况下,将规则改变到利于自己。但要阻止他取代你,你别无他法。”
一幅丹青画毕,刘肇款款搁笔。
正视着邓绥。
“有些赌场外的人,一辈子的积蓄,才够进来赌一次。而他们之中,也许就有能让你明白,如何去改变规则之人。所有有些人,你还必须拉进赌场,让他们也参与到这场博弈中,但有进便也有出,若……”
“陛下,不要说了。”邓绥蓦然打断他,“陛下为何今日,要和臣妾说这些?”
“这些太难了,陛下这样说,臣妾也不会明白的。”邓绥微微扬起嘴角,“什么赌金,什么赌徒,只要有陛下在,臣妾相信,天下不会乱。”
“邓绥,你的悟性,才德,格局,谋略,都是上上者。你是朕,决定要拉进这赌场之人。在这个乌烟瘴气之所,朕只希望将更多的筹码,交给心中有正气之人。”火光映着他的缺少血色的脸,漆黑如夜的眸,“无论局势变化如何,无论你未来境遇如何,记住,不要为自己去博弈,要为天下去下注。”
邓绥深深地望着刘肇。
“陛下真残忍。”邓绥嘴角若有若无地笑着,可眼角却缀着一颗泪珠。
她很清楚。因为刘肇不爱她。所以,不会在意,在往后的岁月中,她可能会受的一切煎熬与折磨。
若他爱的人是她。
他可还会说出刚刚这番话,可还会这样淡然地相授,可还忍心让她去看透,去承担。
刘肇盼着邓绥能丢弃最后丁点的软弱与怯懦迅速成长。却盼着窦归荑,可以守住最初的单纯与善良一生无虑。
刘肇看穿了邓绥心中所想,也是沉默。良久,才道:“她不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东西,就是说千万遍,她也是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