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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拉问:“是杨天意吗?”
“是。我后来,也就是成了亲,入了洞房才知道,杨天意是我嫂子的侄子。我们相识半年就结婚了。”
佐拉又问:“你们感情好吗?他长得什么样,你家里怎么没有他的照片?”
陆雯洁苦笑了一下,说:“随遇而安吧。他比我大八岁,结婚那年就已经二十七岁。我不说你也知道,这个岁数在农村就已经很难找媳妇了。至于长相,坦率地说,很一般,不怎么样,力气倒是蛮大的。”说完,陆雯洁略显羞涩地斜昵了佐拉一眼。
煤殇 三(5)
佐拉听得入神,对陆雯洁细微的表情变化竟浑然不觉。
“上学的时候追求你的男生一定不少吧?”佐拉笑问。
陆雯洁沉默了一会儿,说:“听我说了这么半天,讲讲你吧。”
“我?”佐拉怔了一下。“我的经历可没你那么坎坷,读书,然后出来打工挣钱。”
陆雯洁问:“你怎么没考大学?直觉告诉我,你和大个李他们那些人不一样。”
“到了这儿都一样,我甚至还不如他们呢!他们干活比我有力气。”佐拉没讲考大学的事儿,陆雯洁也不再问了,也许这是佐拉心里的痛。
他们这一聊,就到了开午饭的时间。陆雯洁端了在服务部买的饭盒,准备到楼下食堂去打饭。临出门的时候,佐拉说:“你帮我买几份这几天的《春河晚报》,旁边那个病室的人昨天在外面的报亭买了一份。他说,医院大门外面有个报亭。”
“你喜欢读报纸吗?”陆雯洁显得很意外。在窝儿矿,除了她,喜欢看书读报的人几乎没有。“还要别的报纸吗?”
“不要别的了,有《春河晚报》就成。”
陆雯洁出去买报纸了。佐拉的目光越过床脚,向打开的宽大的玻璃窗外望去,这窗的结构和造型竟和他以前熟悉的那个环境的样子奇迹般的一致和巧合,外面净朗的天空,没有风,没有一丝的云,爬到窗边的杨树叶在静静地打着盹,像熟睡了似的。屋子里一时静得没了声息,几只苍蝇的嗡嗡声越来越近,像在他的耳边展翅飞动。他烦躁不安地挥臂舞动了几下,那苍蝇的嗡嗡声又渐渐地远去了。
——我怎么会躺在这儿?
——我怎么能躺在这儿?!
佐拉痛苦地将头向后面仰下去。闭上眼睛,他的意识中又闪进了那棵石榴树。
出事的那天,他第一次上夜班,陆雯洁说:“早晨下班我带着小路到石榴树边等你。”
佐拉说:“不要等,早晨露水大,孩子会着凉的。”
陆雯洁等了,一直等到太阳升得老高,等到小路也来到了石榴树旁边。“去矿井那边看看你佐拉叔。”陆雯洁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小路是男子汉,是可以去矿井那边的。
不一会儿,小路回来了,并带回来那个坏消息。
“佐拉叔叔的腿受伤了。”小路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那他现在在哪儿?”陆雯洁问。
“这……我忘问了。”
“再给妈问问去。”
“哦。”小路应声跑了。
再回来,陆雯洁知道了准确的结果——佐拉被送矿务局医院了。去矿务局医院的交通很不方便,陆雯洁花了二十元钱雇了辆农用蹦蹦车,又到门口的农行储蓄所取了一万元装在布包里,随身带了百十元的零用钱,直奔矿务局医院来了。
到的时候,佐拉正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送进了病房。陆雯洁去医办室问那个主治医生人伤得怎么样。医生说:“很万幸,身上的部件一个都没缺,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他们矿上送来的时候一分钱都没带,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救死扶伤,已经破例了。你是家属吧,赶快把住院押金交了。”
陆雯洁庆幸自己想得周到,忙问:“一万元够吗?”
医生想了想说:“差不多,用不了还可以退的嘛。”
吃过午饭,小路在佐拉对面的空床上睡着了。佐拉对陆雯洁说:“你也睡会儿吧。”
病房只住了佐拉一个,其余那两张床一直空着。
陆雯洁的确有了些倦意,就在小路旁边的床上躺下,说:“需要我你就喊一声。”
佐拉说:“嗯,你睡,你睡,需要什么,我喊你。”
等她醒来,见佐拉手里捏着她刚买回来的那张《春河晚报》睡着了,眼角似乎还有些泪痕。她下床过来,轻轻地移开报纸,却见报纸上印了个照片,下面还附了些字,读了,才知道是春河市公安局公开悬赏通缉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现在公开登在报纸贴在闹市墙壁上的通缉令好多,人们看着这些也就不新鲜了。可陆雯洁觉得很奇怪,因为那报纸的照片上竟有几块泪滴的印渍。
煤殇 三(6)
照片上的人和他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会落泪?
她对着照片仔细地看了看佐拉。照片上的人有四十多岁,大脸盘,胖乎乎的。佐拉才多大呀?再说,那脸也不像啊,佐拉的脸也没那么胖。最关键的还是眼睛,她听说,虽然可以整容,可那眼睛和眼神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刚到初夏,天气骤然间热了,病房里异常的闷热和潮湿。佐拉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新换的床单很快就被汗液浸湿,馊味阵阵。再后来,他的皮肤开始生出一些红红的小斑疹,浑身刺痒,苦不堪言。
“给你擦擦身子,不然该长褥疮了。”
陆雯洁用脸盆打来温水,放在旁边的木椅子上,伸进手去试了试,再把毛巾放进脸盆里浸湿,拧干,麻利地掀起盖在佐拉身上的白被单,擦了脸,擦了脖子,擦了前胸和后背。再往下擦,陆雯洁的手颤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佐拉。四目相对,佐拉的脸立刻窘得通红。那里是男人最敏感的地方,更何况佐拉还是个大男孩,可要是总不擦,那地方就会生疮。陆雯洁将脸转向了窗子一边。
这些天,诸如大小便一类的事,佐拉尽量自己来做,完事后再让陆雯洁端走倒掉,尽力避免男女之间的难堪和尴尬。
“谢谢你了。”佐拉说。其实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陆雯洁没吱声,沉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脸盆边,把毛巾再浸湿,再拧干。再走回来的时候,她又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将毛巾伸进了佐拉的内裤里面。佐拉顿时心跳加速,像揣了个兔子似的怦怦蹦跳,脸也涨得潮红。
佐拉的脸转向了另一侧,看了眼蜷缩着腿睡觉的小路,没话找话地说:“小路长得可真可爱。”他大概是想缓解一下尴尬局促的气氛。
陆雯洁始终勾着头,斜侧着半个身子,也不答话,接着,又给他擦了腿和脚,佐拉立刻觉得舒适了许多。擦完之后,陆雯洁端着水盆出去了。
小路还在熟睡,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住院的日子就像老式钟摆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过去了。
陆雯洁说:“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
这正是佐拉求之不得的,他得出去,他必须得出去,走出病房,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这些天,他像囚犯一样被牢牢地固定在这两米长一米多宽的白色病床上,动弹不得。
陆雯洁找来了一辆轮椅,并请来两个男医生和一个女护士,把佐拉小心地抬到了轮椅上。小路乐颠颠地跟在后面,推着,笑着……
到了院子里,佐拉像孩子似的伸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陆雯洁侧脸看着佐拉,目光迷离,像温柔的大姐,更像堕入情网的恋人。
院子里有名的和叫不上名字的花开得正盛:月季花、牵牛花、吊钟儿,清香扑鼻,沁人心脾。院中央是一条笔直的水泥道,两侧是一些低矮的油松,道边不时有穿着医院白底绿条病号衣服的病人在那里扎堆聊天晒太阳。他们经过时,便斜睨了眼睛望上一眼。佐拉知道,人家不是注意他,是在望陆雯洁,漂亮的女人总是吸引人的眼球。
佐拉抬手一指,说:“到外面的马路上看看吧。”
“你的腿行吗?”陆雯洁突然停下脚步问,随后又解释道:“那外面坑坑洼洼的可不平整,你的腿还打着石膏呢!”
佐拉又一指说:“不走远,就到对面那幢楼下去。”
陆雯洁便推了佐拉出来。外面的路果然不怎么好走,轮椅摇摇晃晃,吱吱扭扭地向前挪动。陆雯洁想劝说佐拉别再往前走了。可看着佐拉那一脸的兴奋劲儿,陆雯洁最终也没说出口。
佐拉指的这幢楼是春河煤监局的一个办事处。许多整改和停产的通知都是从这幢楼里发出去的。楼的右侧拐角有个不太显眼的公用电话亭,佐拉说:“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你把我推到电话亭那边。”
陆雯洁恍然大悟道:“哦,我咋就没想到这儿呢,是,是,你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对了,你家装电话了吗?”
煤殇 三(7)
佐拉苦笑笑,故作幽默道:“我家穷得都拿树叶盖屁股了,哪装得起电话。”
陆雯洁嗔笑了一下,亲昵地拍了拍佐拉的头,说:“这可不像你佐拉说的话,难听死了。”
佐拉问:“那我该怎么说?”
陆雯洁说:“反正你和那些矿工不一样。”
佐拉说:“我就是矿工。”
陆雯洁摇摇头:“你有点文绉绉的,不像他们那么粗野。连咱们隔壁那个疯颠颠的姚婆子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
佐拉一下怔住了。这一个多月来,他不断地努力,倾尽全力使自己融合在这个充满血性和阳光的群体里来,虽然这个群体里的人还或多或少带有那么点无赖和野性,他在观察他们,学习和模仿他们,尽力地缩小他和这个群体间的距离,喝大酒,说下流话,冲着矿办公楼的白墙壁吐痰。一度,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可以了,甚至大个李对他的接纳,竟让他觉得自己像血液一样地溶入到这个群体的躯体里了。陆雯洁刚才的那一番话,使他的心一阵阵地紧缩,像把自己的隐私一下暴露在了外人面前。
陆雯洁取下听筒递给他:“你说号,我来拨。”
“算了。不打了。”佐拉摇了下头。
“为啥?”
“……”
“已经来了,打吧。”
佐拉沉默了一会儿,佐拉对看电话亭的女人说:“您能走开一下吗?”
女人愣怔了一下,她开了这个电话亭头一次碰上这么怪的。可她开电话亭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你只要给钱,而且希望你聊得时间越长越好,她希望每天都能遇着几个褒电话粥或者谈情说爱的,于是,忙说:“可以,可以。”她说完,便知趣地走开了。
佐拉握着听筒又仰起脸来看陆雯洁。这时陆雯洁明白了,真正该走开的是她,佐拉是要她回避,要她走开。
陆雯洁的脸上便有了些不快,牵着小路悻悻地走到马路对面。
佐拉的电话打了足有二十多分钟,陆雯洁牵着小路的手和看电话亭的女人站在马路对面,心态各异地看着,……
这时,一辆蓝白色的桑塔纳警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办事处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那女的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佐拉转过头来瞥了一眼,突然撂下电话,两手快速地扳动轮椅的车轮,神色慌张地躲在了电话亭的另一侧。
佐拉的反常举动被站在马路对面的陆雯洁尽收眼底。她看着那两个检察院的人进到楼里,才走过来,付了电话费,重新推了轮椅,将佐拉推回到病房,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佐拉的心里乱极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推进病房里来的。
也许,他当时太迫切了,迫切得几乎到了急功近利的地步。虽然欲速则不达这个浅显的道理他是懂的,他心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