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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十几天如一日,辗转反复地叮咛他吃好呀,喝好呀,睡好呀,别忘了我呀,别理睬那些向他抛媚眼的湖北美眉呀。
他会不厌其烦,无数遍地细语安慰——你也要注意身体啦,晚上不要熬夜啦,临睡前检查煤气啦,过马路要左右看看啦……
我们翻来覆去总是这些内容,但奇怪的是,这些在别人耳朵里,简直毫无意义的靡靡之音,每天晚上,却可以消磨掉我们整整两个小时。
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毕竟跟隔靴搔痒一个德行——不过瘾嘛!所以二十天后,我渐渐变得心烦气躁,在电话里的声音也“靡靡”不起来了。
“你到底啥时候回来呀?”天生小肚鸡肠的我根本装不了慷慨大度。
修远长长地、长长地叹口气:“我还得耽搁一段时间。”
“你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是不是正流连于温柔乡,一时乐不思沪了?
“我……她生病住院了。”他刻意将“妻子”二字隐去,用一个“她”来代替。然而,这一个“她”却蓦然将一个原本抽象得近乎虚幻的人物一下子变得具体起来。
是的,他本来就有妻子,这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然而,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她,我更乐不得将她当成隐形人,甚至权当她在这个地球上不存在。
可是,她毕竟存在,不但不隐形,而且有血有肉有思想,甚至还有一个跟修远共同制造出来的女儿。
我突然对我和他的未来充满怀疑。
可能我已经沉默了好长时间,所以电话那端,修远焦虑的声音急切地传来:“喂喂,安随!安随!”我缓缓放下话筒,耳边瞬间宁静。
我静静等了几分钟,我以为他会再次打来,然而没有,电话铃没再响起。想必他也意识到,一些事或一些人,你是不可以当作“隐形”来对待的。
我一时郁闷极了,特需要找个人来解解闷。可还没等我锁定谁是今天的安慰天使,杨渡那冤鬼就撞上门来,他给我来电话说:“嘿!安随!跟我去趟火车站,咱们接几个哥们去!”
哈!上海的天原来盛产馅儿饼!
我立刻下楼出门,见太子正坐在一辆浅蓝色本田飞度里,一点三的排气量,车子倍儿新倍儿漂亮。这一刻,左边车窗已经被完全摇下,杨渡正将一支胳膊伸出窗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已抽了大半的香烟,一缕缕苍白的烟雾缠缠绵绵,绕指升腾。
看到我后,他扔掉香烟探出头来:“嗨嗨!这里这里!”
我笑着向他走去,心想这么大个儿一男人,怎么开这么精致的一辆小车,这车让我开才般配呢!
上车后,杨渡不无炫耀:“怎么样,我这车还拿得出手吧?”
我从鼻孔里轻哼一声:“车是不错,但跟你搭配不协调。”
“此话怎讲?”
“你属于大块头,这车是轻巧型,分明是大脚穿小鞋嘛!”
杨渡瘪瘪嘴,没跟我辩驳,忍了。
到了上海新客站的西南出口,杨渡一停下车,就开始用手机联系他那俩自北京来的哥们。打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对着话筒,怨声载道。
“耍我哪?你们先说五点到,又改五点半,现在可他妈的六点多啦!怎么,还没进站哪?!”
“你大声点!我听不清!什么垃圾手机!扔火车道让它壮烈得了!”
“接个鬼呀!我去北京那会儿,你啥时候专车接过我啦?”
放了一通机关枪后,他挂断手机,冲我愣愣地眨眨眼,随后说:“啊!在女士跟前,本不该忘了风度,见谅见谅。”
我刚摆出一副老江湖姿态,准备对他说:“没事儿没事儿,本人久经沙场,见多识广……”
可我的话尚噎在嗓子眼呢,杨渡就突然扔给我一句:“不过我没拿你当女的!”
我立刻没声了。我想,凭这老兄的道行,顶多一初中毕业生,跟他针锋相对,无异于自贬身份。既然是秀才遇见了兵,我也只好相信,沉默是金。
二十分钟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体格健硕的俩大汉。
杨渡立刻推推我,指着他们大叫:“快看,就是他俩!喏,穿蓝T恤的是‘肥头’,另一个是‘胖头’。乖乖!他们以前就因为长得像猪样儿,被人叫成‘肥头和胖头’——现在倒好,几年不见,哥们竟发达成了俩‘巨头’!”
说话间,他已经开门下车,与两“巨头”进行了历史性会晤。一顿嬉笑怒骂之后,他将他们的行李扔进后备箱,然后,三人先后钻进了车里。
两巨头在后排座安静下来以后,猛然发现了我。
一巨头道:“喂!杨渡,这谁呀?咋不介绍介绍呢?”
另一巨头说:“啥时候金屋藏娇啦?你能耐啊!才毕业几年啊?就又是香车又是美女的,整个一金融界巨头的作派嘛!”
嘿!又来一个“巨头”!这话可谓一语双关,精彩绝伦!我于是接茬道:“你们仨不都在金融行业工作吗?所以这一刻,可谓金融业三巨头的历史性会晤!具有划时代意义哎!”
后边的两巨头一听,连连称赞:“这话中听!我们做梦都想当‘巨头’!”
杨渡闻言,笑得脑袋直往方向盘上磕。那俩巨头虽然还没搞明白是咋回事儿,但因为杨渡笑得厉害,他们也就跟着很厉害地笑了起来。
杨渡边笑边骂:“你们俩大傻帽!被人耍了还乐得狗熊样儿!”
“嘿嘿嘿!”一巨头阻止道,“你说话注意点!在姑娘面前,给咱们留点面子!”
杨渡笑得更甚:“在谁面前注意,也不必在她面前注意!你们不必把她当女的,权当咱这车里是四条光棍!根本没有性别概念!”
说到这儿,他边笑边向我投来邪恶的一瞥。我心里道,我还怕你不成!你们男人又有啥了不起?不就会说几个黄段子,贫两句下流话吗?你们还真拿这当资本啦?这些东西,我安随要么不说,可一旦说起来,你们个个得崩溃!
我正暗地里琢磨着,杨渡突然问后面两人:“喂!明天还去同济踢球不?”
肥头道:“踢!那咋不踢!来趟上海,不去母校踢场球不等于白来吗!”
杨渡问:“几点?”
胖头说:“老时间,上午十点!”
我忍不住好奇,赶忙追问:“你们要去同济踢球?干吗选同济?”
胖头立刻惊诧:“这话可就问邪门了嘿!我们都同济金融系毕业的,不去同济去哪儿呀!”
“你你……你们仨都同济毕业?还是大名鼎鼎的金融系?”我想,打死我也别指望叫我相信,同济大学会教育出这副德行的毕业生!我狠狠心,勉强能接受你们高中毕业!同济的才子怎么可能像你们这样——一个赛一个地脑满肠肥!
胖头立刻给了杨渡一拳:“敢情你没告诉人家我们是你大学同学呀?感情你一个人装红花,拿我们当绿叶呀?”
杨渡好像备受委屈却无法争辩,他悄悄问我:“怎么,难道我爸没告诉你,我是同济毕业的?也没告诉你,我在证券公司工作?”
“没有,”我如实相告,“我一直以为你初中毕业。”
“嘁!”杨渡重重拍打方向盘,嘴里发出一连串诅咒。
将肥头和胖头扔到宾馆后,他开车送我回家。
我下车后刚想上楼,突然听他嘟囔了一句:“明天上午九点,我来这儿接你。”
“干吗?”我又惊又疑。
“去看我们踢球啊!”
“你们踢球?……不看也罢!说实话,你这副身子板还勉强凑合,那两位‘巨头’……本身就长得跟球似的,到时候不知是他们踢球,还是球踢他们呢!”
杨渡发出一声怪笑:“管他谁踢谁呢!反正是看热闹!”
我翻翻白眼想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好吧!反正我闲着没事干!”
杨渡大乐:“踢完球,咱们一起吃午饭,吃完午饭再去喝下午茶,到了晚上,四个人同去参加一个哥们的婚礼……”
“喂喂喂!”我立刻打断他,“我凭什么要陪你一整天啊?”
“你要这么认为可就偏激了嘿!你干吗不想想,明天是我要陪你一整天呢?”说完这话,他连人带车窜出去老远,末了,还扔下一句命令:“明天上午九点,你家楼下!别迟到了!”
我虽然满心不服,但又一想,明天若不跟他一起吃喝玩乐,谁又能帮我打发寂寞呢?我亲爱的修远吗?唉!此刻的他,与我的距离,一如他的名字——路漫漫其修远兮!
直到匿身于漆黑的楼道,我仍像个精神病似的,对着一面墙壁自言自语:“这可能吗?他们真是同济毕业的?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接触过同济大学的毕业生,人家个个不同凡响,处处体现名校风范!谁像他们,一个比一个庸俗!所以不可能!但真的不可能吗?也许可能吧?……”
我着了魔一般进行着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的激烈交锋,几乎无法自拔。幸亏楼上的防盗门一开,有人走了出来。我这才猛地惊醒,断然停止进行精神自虐,赶紧朝自己家所在的楼层冲去。我知道,要是让人撞见我刚才那副德行,不是他晕倒,就是我晕倒!
上午十点整,“三巨头”与另外几个大学同学准时在同济的足球场上汇合。一会儿工夫,他们就组织好了一场友谊赛——一帮在校男生听说若干老校友衣锦还乡,个个精神亢奋,比自己在社会上打出了一片天下还开心!他们乖乖听从三巨头的调遣,那服帖劲儿真像李连英的过继孙子!
一切指挥停当,三巨头将一大堆外套往我脚下一扔。杨渡边冲我大喊:“看好衣服”,边像贝克汉姆似的,时而两手插腰,满脸酷相,时而环视四周,蹙额皱眉,大玩深沉——他这副嘴脸明摆着是在矫揉造作,但偏偏有几个女观众,有意用高八度的尖嗓门大声议论。
“嗨!瞧那位大帅哥!天生就一巨星风采!”
“哇!他要能做我男朋友,哪怕只做一天,我这辈子也值了!”
“噢!你们想不想追他?你们要不赶快动手,我可要抢先一步啦!”
一阵哄笑接踵而来,杨渡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很解风情地冲他的女球迷们挥挥手。结果,又引起一大片尖叫和口哨。
我心里一下子腻歪透顶!心想你们这帮女学生!才跟我差几岁呀!怎么就像有代沟似的叫我搞不懂呢?你们可是女孩子呀!即使看上了那位,也要晓得矜持嘛!
就在这片尖叫和口哨声中,在同济新老校友之间展开的一场球赛擂响了战鼓。
杨渡很快成为场上的焦点,不是因为其球技如何如何精湛,而是因为,他比球星更像个球星——动不动就与裁判发生争执,甚至大吼大叫,差点大打出手,仿佛永远都是裁判的错,他杨渡无论有理还是没理,最终都是他的理。这令在场的所有球迷如醉如痴,更加疯狂地为他喝彩。以至于后来,他一朝裁判走去,全场立刻喊声雷动,搞得裁判见了他就想躲。
但观众喜欢看球星跟裁判争吵,吵得越厉害,他们越狂热。杨渡显然了解观众的这嗜好,于是变本加厉,跟裁判的冲突愈演愈烈,几次三番后,毫无面子可言的裁判最终揭竿而起,为了自己的荣誉,一举将杨渡红牌罚下。
这下,全场的气氛一下子沸腾到顶点,大家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般,激情欢送杨渡的离场。
耶稣!这叫什么世道!即便这是个崇尚个性与另类的年代,也不该拿狗熊当英雄啊!
杨渡下场后就站在我身边,可他虽败犹荣,毫无英雄末路之悲哀,相反却继续双手叉腰,对着场上指手画脚骂骂咧咧。
我白他一眼道:“你省省心吧!你在场上已经够矫情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