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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因为已经死亡了的郑明桂没有必要回病房了。这也是谁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这时的于彩珍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上前扶住了担架车,她看上去疲惫不堪,在台上站了六个小时,腿脚因血流不畅已经开始肿胀。郑晓慧把她推到一边:“让谢锋送。”她说着抓住谢锋护士的衣襟,望着他连连答应,手却不肯松开。
“沈殿青在,就是那位进修医生,他就住在病理科的资料室。”说罢,他打电话落实了,向李荷报告道:“沈殿青在。他有解剖间的钥匙。”
送郑明桂去病理科的队伍开始行动了。朱文的双手拽住担架车的前把,谢锋托着担架车的后把,和郑晓慧一道,活着的三个人和死亡了的郑明桂一同进入电梯。
病理科在住院大楼的一层。一扇门冲着电梯间和营养科,后门的外面是停车场。电梯每下一层,谢锋都要向乘电梯下行的人做着解释。
二十分钟后,电梯抵达一层。出了电梯间之后,依然是朱文在前,谢锋随后。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地走进病理科的走廊。
走廊里寂静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由于沈殿青接到了祁汉忠的电话,解剖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钥匙在锁眼里,朱文和谢锋一起将郑明桂抬到解剖台上的时候,郑晓慧突然飞奔到谢锋的身旁,几乎是把他拖出了解剖室。然后,她抓住门把用力一拉,碰死门锁,拔下钥匙,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朱文关在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解剖室。13
参与手术的人谁也没有离开手术科。送走郑明桂,包括祁汉忠在内,陆陆续续地来到手术家属等候室。
室内的窗户是打开的,一台破电扇怎么也转不起来,王宏亮捣鼓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让它发挥作用。在静默沉思的气氛中,守着郑晓慧打包带回来的海鲜,所有人都沉默着。
许冠今从连椅上拿起郑晓慧为他准备的葡萄糖液,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他之所以这么想,原因自然跟这台手术有关。按照医疗常规的规定,病人死亡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有一份死亡小结。从医三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遭遇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事件,没有涉及过死亡文书。但他知道这种文书里有一条必须是真实的陈述,那就是放弃抢救的理由。仅仅提到呼吸停止是不够的,需要在医学上行得通的理由。
可是,郑明桂因为什么死亡的这一点还不是许冠今最关心的;他更为关心的是谁来写这份死亡小结,这跟谁在小结上签字有关。再有三年的时间,他就要退休了。在退休前的日子里,他不但要得到医德是完美无缺的评价,无死亡病例同样是一件荣誉的事。他压根不想因这台手术而毁掉自己的名声。
“李荷,”他直呼姓名,“朱文是主刀医生,我只是助手。他下午的航班,谁来写死亡小结?”李荷正试图理顺因手术而造成的心绪紊乱。她是怎么地躲避,也没有避开失望。她心烦的不是因为郑明桂的死亡,是自己再次失去了机会。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人民医院成功地创三甲,她的政治前途会大不一样。“许主任,你想得太多了。简单的死亡小结,又不是让你去面对指控。你看到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朱文下午的航班,人家是友情赞助手术,我该怎么办?总不能把人家扣在这吧。”说到人家,李荷这才察觉到灌注师不见了。
“李荷院长,喝咖啡吧。”王宏亮总是随身带着速溶咖啡。李荷喝着这一天的第一杯咖啡,问祁汉忠:“你说怎么办。”像往常一样,她把难题踢给祁汉忠。
往常,每当遇到这种情形时,他会向自己布道:“汉忠啊,如果你的大脑发育正常的话,辞掉医务科主任吧,免得让李荷呼来唤去,把心情弄得一团糟。”可是,这番布道只限于他语文知识的范围,造句罢了。正如人类的各种欲望永远无法安息一样,他坚守着主任的岗位,已经到了一种顽固的地步。但他不是傻瓜。医务科主任的重要职责是协调各种关系引发的矛盾。医患矛盾时常以经济补偿告终。可是眼下,让许冠今写死亡小结,毫无疑问,他遇到了棘手的事。
许冠今一直把名声视为生命的一部分。但他又不能让李荷失望,灵机一动,他说道:“航班是下午六点的,他还有时间,等他回来,让他写份小结即可。”他知道朱文医生离开人民医院之后,极有可能不再来了,何必得罪本院的许冠今主任呢。
“好吧,等朱文回来,听听他的意见。”这空档,王宏亮为李荷端来了这一天的第二杯咖啡。仍然没有把朱文医生等回来。“祁汉忠,你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像得了痔疮似的。为什么不到病理科看看。朱文是不是跟灌注师一样,走掉了,难怪他们急着报销机票。”祁汉忠的情绪正好与李荷的声调相称。他也在琢磨这事,立刻动身去了病理科。
“把门打开!”
他人还未进病理科,已经听到朱文在解剖室里发出的绝望的呼救声:“来人哪,我被绑架了。”这时的祁汉忠必须承认,他感到了这事已充满各种可能性。他在病理科的门外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转到解剖室的外面想探个究竟,却意外地发现解剖室的墙上居然没有窗户。当然,解剖室的门上有一扇小窗,这时的祁汉忠没想踩上凳子,通过小窗与朱文医生面对面。
他返回手术科,向李荷做了汇报。他十分了解李荷的脾气,任何事情的进展出了破绽,她一定会非常的恼怒。值得祁汉忠庆幸的是,至少这一次,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恼怒发泄到自己身上。
但是——庆幸的感觉只维持了三十多秒钟,李荷大叫道:“祁汉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让张文做这台手术的病人?如果死亡的病人是她,你是家属,就不会出现这种事。”祁汉忠被她的指责震惊,无论谁拿她媳妇说事,都会激起他的愤怒。他知道张文活得不容易,因为风湿性心脏病,身体一直很虚弱。即便如此,她仍然想为祁汉忠做好一切事。婚后,她流产七次,子宫被器械刮得像妇科学书籍上的子宫图谱一样薄了,尽管如此,她仍然想为他生儿育女。她除了埋怨他不该到行政上发展之外,从无怨言。
现在,李荷居然把她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说事,作为同情着她的丈夫祁汉忠,不仅仅是震惊这么简单了。
“真是欺人太甚!”祁汉忠终于展示了他也可以愤怒。王宏亮担心他失去理智,把李荷拽出手术科,进入电梯时,李荷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响声,“这家伙八成是把站钟给砸了。”王宏亮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出乎意料之外。
王宏亮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李荷,给她开了几年的车,两人相互信任,关系的定位可用到红颜知己和青衫之交。
“李荷——”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王宏亮直呼她的姓名:“找地方吃饭吧。”李荷没有回应,他便像往常一样,把她带到郊外放松。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将车子开上一条土路,把车停在了土路尽头的一幢木制结构的小房子前,熄了火,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喷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李荷看着烟圈散尽,走出车厢,朝不远处的一座山眺望,那里植被茂密,散发着田野特有的景致,看上去没有陌生感,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纯粹和自然。
“宏亮,我太过分了吧?”她问已经候在自己身旁的王宏亮,“我没有考虑到祁汉忠的感受,把他激怒了。”
“不会的,”王宏亮劝着李荷,“先别想这件事,解剖室里关着朱文,是不是该给谢锋打个电话,让他们打110报警,把朱文解救出来,现在赶往机场还来得及。”提到机场,李荷联想到了离开手术科的灌注师。好像有了某种感应,灌注师拨打了李荷的手机:“我给朱文打手机,他没接,你们现在哪里?让朱文听电话好吗?”
“朱文走不了了,他被郑晓慧关到解剖室。”连一旁的王宏亮也听到了灌注师的惊叫:“为什么呢!”
“病人死在手术台上,医生就得负责任。”李荷的话音刚落,灌注师立刻不满地反驳道:“即使手术有问题,也是你们的失误。我往机场走的时候还想过,是不是冷冻心脏的冰屑出了问题?如果冰屑削得不够圆滑,有冰刺,可能会刺破心肌组织的。我敢保证,朱文的操作没有问题,死亡的原因不会出在他身上。他明早还有手术,我们可是没有请假出来的。”“冰屑刺破了心肌。”李荷突然想到有部电影,是莎朗·斯通主演的女主角,她正是用一把冰剑,把男主角刺死的。
顿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电影的情节,“死亡——破案——捉拿凶手”。
“谁是凶手?”如灌注师所说的,准备冰屑者?难道死亡的原因出在于彩珍身上?是她亲自准备的冰屑。“我该怎么办?”好像于彩珍真的成为犯罪嫌疑人,李荷为难起来。
14
“祁主任,真难为你了。”大约三十分钟前,李荷和王宏亮一出手术病人家属等候室,祁汉忠就愤怒地一拳头捣碎了站钟的玻璃门。
他的手被玻璃片划出若干条口子,鲜血从口子里溢出来,大滴大滴地跌落在地面上。
于彩珍心灵深处能感受到祁汉忠的愤怒,自从他当了医务科主任,不仅仅是小心翼翼地服从着李荷的指示,甚至,他连思想也交给了李荷,包括他应有的起码的自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向李荷发怒。若不是刺到他的痛处,他不会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向李荷表示愤怒。这也真是难为了一向委曲求全的祁汉忠。“让我替你包扎吧。”于彩珍从敷料间找来无菌纱布和一小瓶酒精。她在用酒精消毒伤口时,祁汉忠好像还没有从愤怒情绪里回过神来,丧失了知觉似的。
“崔艺,帮帮忙,请你拿把镊子来,祁主任的手上扎进了玻璃碎屑。”
此时的麻醉师崔艺显然没有其他人那样情绪低落,他已经淋浴过,换上便装,站在窗口凉爽着。听到于彩珍的请求,他从敷料间里取来一把无菌镊子,瞅了瞅祁汉忠手背上的划伤,满脸不解地说道:“何必拿站钟出气呢?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你。我真不明白,你忍气吞声地当主任,做出牺牲的总是无辜的病人。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咱院还有脸讲人道主义吗?”
祁汉忠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望着手上缠绕的纱布,他明白,依他目前的状况,人民医院是否奉行人道主义,对他来说是次要;重要的是,即使让自己继续当主任的话,也要等到这次事件之后。
“我们是不是该把手术的结果通知梁院长?”一直沉默着的许冠今意识到这样呆下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主刀医生被关在解剖室的事也该通知梁院长。他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去汇报吧。”祁汉忠努力地振奋了精神,去心内科的单人病房找梁启德。
“梁院长在心外科。”张玫菊在心内科的门口堵住祁汉忠,一脸嘲弄地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李荷终于惹出麻烦了。”祁汉忠没有情绪理会她说些什么,在郑明桂曾经住过的单人病房里,他与梁启德见了面。
梁启德坐在病床的床沿上,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床头柜。上面平放着一幅“作品”,大红色的木框套着一张X光片。
木框的底部有一行醒目的手写体:“感谢医德高尚的许冠今大夫,以心换‘心’郑明桂、郑晓慧父女敬上。”
“梁院长——”祁汉忠轻声呼唤道:“我来向你汇报了。”就在这间曾经洋溢着无限期望的病房里,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