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遗书里写了的,说大成出事那天下午,她把儿子打了一顿,因为大成十岁了,还尿床,她又气又恨铁不成钢的,言辞之间羞辱了两句,所以她觉得对不起儿子,在山上又受了刺激,越来越想不开,就跟着一起去了,让静生跟小徽爷俩自己好好过,她怕大儿子路上孤单,要去给大成作伴……”
“这事儿一出来,谁能受得了,老四觉得自己一句话害了两条人命,我是亲眼看见他把嫂子从房梁上抱下来,嚎啕大哭的,紧接着就是静生,儿子走了,老婆也去了,他请了五十个和尚来家里超度,超度完了他要跟着一起走,上山当和尚去,那段日子有多难熬,我都想不再回忆了,小徽当时才三四岁,什么都不懂,是我帮带的,所以你可能也奇怪吧,怎么我看着就跟他亲妈一样,他从小就喊我小娟阿姨,没娘之后,都是我照顾的。”
此时一切都明了了,鱼薇切着水果的动作有点僵住,心里替步霄觉得愧疚,他只是说了一句玩笑,也怪不到他的,但事情明明因他而起,他肯定自责死了,但最可怜的还是大哥,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又送走了自己妻子,也难怪他这么潜心向佛,整日吃斋念经。
“又过了八年,我一直照顾着小徽,也一直单着,静生整个人等于废过一次,又被我救了回来,他没去出家,毕竟他还有小徽,后来我跟他结了婚,小徽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终于改口喊我妈,他也是把我当亲妈待的,变化最大的应该是老四,他疼小徽疼得简直不讲道理,想着法儿挣钱给他买好东西,十八岁就从家里彻底独立出去了,你也没见过吧,哪家叔叔这么疼侄子的?当时小徽被人欺负了,他是把人家腿都打断了的。”
难怪他说他欠步徽太多,原来故事这么长,鱼薇想着,自己从踏进步家之后,从来没感受到这个家有过悲伤,每天都是和和美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谁也没想过十几年前竟然发生过这么悲痛的事,或许就是因为太痛苦,人人都避而不谈,把它视为禁区,这件事才被深深埋起来,成了所有人心里最不敢触碰的那一块地方。
“所以,咱们家如今能这么好,真的特别不容易,我希望你也能理解,小徽被你拒绝,又眼睁睁看着你跟他最要好的四叔在一起,他不可能一下子消化的,你要是能明白,单相思到底有多痛苦,你就大概能懂了,那两人这么好,绝无自己插脚的地方,还明明发生在自己身边,躲都躲不开,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是别人的,自己却还是愿意为他肝脑涂地,跟个二傻子似的,断不了痴心妄想,这事儿,没人比我更有发言权了……”姚素娟眼里的神色渐渐变得很深,很浓烈,望向她时,连鱼薇都被那种感情触及到,有种感同身受。
试想,如果是自己,眼睁睁看着步霄跟一个自己相熟、甚至是至亲的女人,相恋、结婚、生子,她绝对会跟姚素娟一样吧,等上十几年,四年,再等八年……而她现在的位置,步徽将来还要喊自己四婶,就像是如果有一天,她要开口喊步霄一声姑父一样,她完全无法承受。
“你跟老四能在一起,我真觉得特别好,至于小徽,不求你能看他,别理他就行了,但我是他妈妈,只求你能等等他接受这事,他跟你说了什么恶言恶语,他心里也不是那样想的。”姚素娟看样子真的很了解步徽,帮他说完话,表情重又多了几分释然,感慨道:“早晚他也会懂,是他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他的他强求不来。”
一番长谈就这样结束了,鱼薇答应了大嫂,她其实一直都明白,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去淡化的,人力却不可为。从厨房里出来,姚素娟去楼上给步老爷子送热茶,鱼薇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进屋,在老爷子接受之前,她还是别给步霄添麻烦了,结果姚素娟从房里出来时,说老四没在老爷子屋里,他跟老爷子谈完了话,自己去小屋里呆着了。
轻轻踏上西楼梯的台阶,她上了二楼,看见西侧最后一间屋,她一直知道步霄在这儿罚跪,但还是第一次来看什么样子。
门敞开着,屋里一片幽暗,烛光摇曳着深红的火光,鱼薇走到门边,看见步霄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正在抽烟,姿势还是很随意的,身体朝后仰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两排灵位,三炷香插在铜香炉里,冒着缭绕的烟气,是三点红光。
鱼薇忽然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步老爷子每次让步霄犯了错来这儿罚跪,无疑是最可怕的惩罚,罚的不是身,而是对心的鞭笞,而步霄每次像此时一样主动来这里坐着,几乎是自虐行为,这摆的根本不是什么祖宗牌位,是他死去的大嫂的灵位。
小姨来闹事那天,老爷子骂步霄的话忽然又被她想起,“治得住你的人都死了”。
但她人虽然不在了,却还在步霄的心里活着,一直静静地存在在这间小屋里,在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囹圄里。
第五十七章 (修文,新增285字)
听见门边细微的声响,步霄转过脸朝门外看去,看见鱼薇站在门口,正凝望着自己,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我先送你回去?”
鱼薇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不用了,我陪你一会儿吧。”
步霄有点讶异她这个忽然的举动,但也没说什么,把旁边的一个蒲团拿过来,拍了拍,冲她笑道:“也是,让我妈见见儿媳妇儿,我也能耐了……找个这么漂亮的。”
他看见鱼薇并没有直接走过来坐着,而是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在他的三炷香旁边,还对着一排排灵位双手合十,很恭顺地鞠了个躬,不禁觉得好笑,她这“儿媳妇”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步霄眼里噙着笑意,望着这一幕,她的身影都被烛光映衬得更加温柔,这画面有种说不出感觉,像是很有温度,很让人暖和,这大概是一种人情味和烟火味吧,生人和逝者见见面,家里又添新人了,去了的永远不会被人遗忘,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笑着挑挑眉,他看着鱼薇走到身边,在他左边的蒲团上坐下,她跟自己对望的时候,有种超越时间和一切空间的感觉,像是他俩已经这么望着很久了。
很长时间没说话,鱼薇刚才敬香鞠躬的时候,看清楚了灵位上的字,最前面的是步霄母亲的,后面一排角落里是他大嫂和侄子的,他原来那个大嫂的名字也很好听,叫“褚月梅”,光看名字还真不知道是个这么性情刚烈的女人。
鱼薇静静地陪着步霄坐着,然后能感觉到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他的手无时不刻不是滚烫的,有着粗粝的触感,她也用力握住他的……
这估计是他第一次在这间小屋里坐着时,有人陪他吧?没关系,以后他再来,她都会陪着他的。
想了想,鱼薇觉得还是跟他说一声刚才姚素娟跟自己把一切都说了的这事比较好,但又怕他会难受,左思右想,听见他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看见步霄一副探究的表情,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鱼薇顿时觉得没什么好别扭的,说道:“大嫂刚才都跟我说了,以前的事。”
步霄的神情有一秒钟的怔忪,接着眉眼舒展开,露出一个很柔和的笑容,双臂撑在身后,身子往后仰:“嫂子真的成人精了,我想什么她都知道,真的谢谢她,她不跟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果然是无法释怀的,步霄天不怕地不怕,估计最怕的就是这件事了吧,鱼薇点点头,感叹道:“这个家没有大嫂的话,真是不行的。把你们家比作一个机器,大嫂就是最小的那个零件,在每个地方,连接着每个人,紧扣着每个环节,不然这个家就像散了架的机器一样,是没法运转下去的……”
步霄听她直接岔开了话题,不说那件事,把话引到姚素娟身上,还比喻得这么形象,知道她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低头笑了笑,把鱼薇搂进怀里:“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你是谁家的?嗯?”
之后的时间里,她就被步霄这么搂着,头靠着他的肩膀,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六炷香一点点燃烧。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期间一直没人说话,两人都沉默着,突然门边响起动静,鱼薇朝着门口看时,猝不及防地大吃了一惊,立刻坐直身子,从步霄怀里挣脱开,觉得很不自在。
步徽突然出现在门边,目光闪了两下,瞳色变成彻底的漆黑,他看见鱼薇依偎在四叔怀里的那一幕,终于有了最后的实感。
他脑子忽地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低下头转身回房间。
鱼薇有点着急,想开口喊他,但话到唇边,她忽然明白,喊住他又能说什么呢?
步霄也看见了忽然出现的步徽,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他再次抬眸,看着香案上的那个灵位,他怀里搂着的是小徽最喜欢的女孩儿,大嫂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九泉之下作何感想……
“我送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步霄从蒲团上站起来,顺手把鱼薇也拉了起来。
^
步徽因为久违地梦见生母,烧退了之后想去敬一炷香,步静生是从来不靠近那间屋的,他就自己一个人去了,结果撞见四叔搂着鱼薇坐在那儿。
四叔已经把女朋友介绍给所有人了,给去世的奶奶看,还给自己亲妈看,他就丝毫不会觉得别扭,心里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在伤心吗?那灵位上的名字,明明是自己的亲妈和哥哥。
走回房间,步徽听见院子里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知道是四叔送鱼薇回家了,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开着跑车追在鱼薇身后,她不愿意上车,他还问她是不是只愿意坐那个男人的车,那个男人其实就是四叔,她果然还是,只想上他的车……
他现在烧全退了,头脑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清醒透顶的感觉一点点啃咬着他,最初的那股子冲动和愤怒,终于永远都不可能再来了,那些感觉消失掉,只剩下沉甸甸的疲惫,和空荡荡的多余感。
步徽站在窗边,看见四叔的轿车离开,车里坐着的是两个人,等车开出院子,驶进漆黑的夜色里,他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步静生去了一趟一楼,回来看儿子怎么样了,一进屋,看见小徽站在窗边,眼睛定定地望着楼下,院子里传来老四带着那个小丫头开车离开的声音,他从来没见过儿子这幅模样,他单薄的身子站在那儿像是下一秒就会转瞬消失一般,他心里一恸,喃喃道:“你烧退了吗?回被窝里再捂一会儿……”
步徽没应声,也没回床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步静生朝他走过去时,才听儿子艰涩开口:“爸,我能不回家了吗?我回来就难受……”
步静生只觉得膝盖下面的两腿一软,扶着床沿坐下,心里百感交集,儿子嘴里“回家”两个字真的戳到他最痛的地方,他缓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声音有点发颤地问道:“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离开G市……让别人都好好过吧,我去了别的地方,我也能好好过,呆在这儿我什么时候能好?”步徽声音低沉,语速很慢,每个字越说越冷静,最后一句话是一句自问,更是一句自答。
步静生的声音终于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体忽然也觉得冷,宛如筛糠,问道:“你心里就完全不替你爸想想?我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怎么还是跟老四不对付?步静生刚才下楼,看见老四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