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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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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给你道歉……”西平声音嘶哑而沉闷,显然是憋了好久,实在憋不住,才说出来。

    这就是对那斟得太满的酒杯的触动啊。白蕙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哭声,只见她肩膀抖动,发出不象是她自己的笑声:“哈哈,真滑稽,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西平从未见过白蕙这种失常的样子,从未听到她发出过这种尖利的笑。他在内心深深责怪自己,是自己伤害了这可怜的姑娘。他强忍着心中一阵阵抽痛,辞不达意地说:“今晚,继珍……太不象话,原谅我……”

    白蕙的笑声更响更尖利了。她猛地拧身,直对西平,象对着一个仇敌,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我懂了。原来你是代你未来的夫人道歉。”她双目圆睁,似乎泪水已被怒火烤干。如今怒火正直喷西平,足以把他烧焦焚毁:“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们的亲热,让她当着你的面羞辱我,你安的什么心?”

    “骂吧,骂吧,你骂个痛快,我心里也舒服,”西平紧咬牙关,就象一头中了枪弹的老虎,痛苦而嘶哑地低吼道:“但愿你能看到我那颗破碎的心!”

    西平的脸青筋暴涨,他呼吸急促,双手拚命揪扯着胸前的衣服。如果手边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胸膛,把那颗心掏出来,放到白蕙面前。

    白蕙刚才的狂笑和所说的那几句话,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她浑身发软,双腿直颤,便一手扶头,瘫坐在床上。

    西平正要向她走去,却见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很轻,却异常清晰地说;“你走,我不想见你。但愿我从未遇见过你!”

    第二天早晨,大家才发现,西平昨夜赶回市里去了。

    他在自己睡房里给继宗留了个条,说是临时想起公司里有几件急事尚未办妥,不得不连夜赶回去。星期天下午他让老刘开车来接他们回城。

    西平不告而别,继珍大为恼火,幸好殷勤的秦一羽陪伴着她,才没有发作起来。

    秦一羽很为他设计的温水泳池得意,极力窜掇继珍辟波一试。继珍换上一件黄红相间的泳衣后,更显得丰满健美,惹得秦一羽不停嘴地称赞她是今天泳馆内最漂亮的女宾。然后二人又同去溜冰场,秦一羽亲自帮她缚上冰鞋,双双如飞燕般在冰场盘旋转圈。半天下来,继珍才渐渐消了气,觉得跟秦一羽在一起,倒真是很快活。

    继宗陪着白蕙流连在展览厅内。那里确有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的画和其它艺术品。继宗又是个知识丰富的讲解员和耐心的伴侣,白蕙渐觉心情平静下来。

    妙龄少女的心是天下最难猜破的谜。

    白蕙那夜在游艺场真的下定决心,要彻底斩断与西平的那段情丝,但越是要斩断、要忘却,越是难断难忘。西平那痛苦的青筋暴涨的脸,那象被打伤的野兽发出的呜咽,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显现,常搅得她五脏六腑错了位似地疼痛。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陪着珊珊练完琴,白蕙回到卧室。上床前,又把西平送她的那顶花冠头饰取出来,拿在手中把玩。

    这几乎已成为她近来临睡前必做的功课。因为这个花冠凝聚着一切美好的回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以抛弃,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在心中珍藏着那段美好的回忆。也许这回忆将伴她一生,那么她愿戴着这花冠走向坟墓。

    继珍不敲门就突然闯了进来。

    白蕙一惊,但她仍礼貌地说:“蒋小姐,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我要问你,”继珍脸板板地说,“那天晚上,在游艺场,你跟西平说了什么,弄得他当夜就走了?”

    “在游艺场?我……”白蕙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继珍冷笑一声:“别装蒜了,你以为我没看见?从舞厅回来,十一点多,他到你睡房去,有没有这事?”

    “是的,他说要道歉。”白蕙据实相告。

    “道歉?他会向你道歉!”继珍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是大少爷,你算什么!”

    白蕙看出来了,继珍今晚是有意来找茬儿,她不愿答腔。

    见白蕙一声不响,继珍火气更大:“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已有婚约?深更半夜把他叫到睡房去,想干什么?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不是我叫他的。”白蕙压着性子解释。

    “那么说,是他自己要到你房里去的啰!你就那么有本事,让男人都围着你团团转,勾引我哥哥一个还不够,还想对西平下手。”

    白蕙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不想与继珍一般见识地相骂,她说:“蒋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尊重?哈哈,真可笑,对你有什么尊重不尊重。你不过是花钱雇来的家庭教师,与这丁公馆里的男仆女佣们有什么不同?”

    白蕙只觉得脑子轰然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炸裂了。她的头晕得厉害,生怕自己会倒下去,赶忙把花冠往桌上一放,紧紧抱住床柱。

    继珍先是无意地瞟了一眼,但她马上就把花冠拿起来,认真打量着,自言自语地说:“啊,原来这东西在这儿。我说呢,明明看到西平在做这顶头饰,怎么晚会那天到处找不到。这么说,你和西平早就……”她死死盯着白蕙,恨不得那眼光就是把尖刀,一下子戳死白蕙才好。

    白蕙见花冠被继珍拿去,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只好任凭她去说。

    谁知继珍越说越气,竟步步进逼,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粮心狗肺的东西,丁家看你可怜,把你留在这里,你倒暗地算计人家的少爷。怎么,想当丁家少奶奶啊,你这个骚狐狸!”

    白蕙从未挨过如此恶毒的署骂,不知如何还口,只觉气塞胸膛,头疼欲裂,天旋地转,似乎整个房间就要压到身上来一般。她只好象夏天躲避惊雷霹雳那样,双手紧紧抱住头,捂着耳朵,张着嘴喘气……

    继珍的怒火发展到了极点,她看见桌上有一把剪刀,一把抓过来,对准那花冠就剪,一边恶狠狠地说:“我让你留着它!我让你再做白日梦!”

    “不,不能……”白蕙挣扎着跑过去,想从继珍手中把花冠夺回来。

    继珍根本不理白蕙,不停地快刀剪着。花冠剪碎了,浅紫色的绸缎一片片掉下来,上面装饰着的宝石、银星纷纷滚落。

    白蕙的神志迷乱了。她呆呆地站着,看着地上的碎绸和装饰物。突然,她坐倒在地,拼命去抓那些碎绸子和宝石,但她的手指却僵直着,抓住这个,又丢掉那个。于是,她再次拚命去抓,她的手上刚才和继珍抢夺花冠时被剪刀划开的口子滴出了血,血和那些绸子、装饰物混在一起。

    白蕙想,这是我的心滴出的血。不,不,这是妈妈喉咙里吐出的血,妈妈又在大口大口吐血了。她低声叫:“妈妈……妈妈……”

    一颗血红的宝石从她手上滚落下来。白蕙看到它象个活物似地在那里一下一下有节律地颤动,她惊恐地哭道:“哦,这是我的心,我的心被人摘出来了……”她想去抓住那颗心,她不断地喃喃着:“妈妈,我的心,没有了;帮帮我,把心装上,装上……”

    继珍被白蕙的迷乱样子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正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西平冲了进来。他一看屋里的情景,就全明白了。他脸色铁青,双手不住地颤抖。

    继珍有点害伯,但她马上想到,这时绝不能示弱。她故意骂给西平听:“哼,装什么蒜!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还想用这一套来勾引人,真不要脸!”

    “啪”,西平重重地打了继珍一记耳光。他咬着牙,从齿缝里喝道:“再叫你胡说!”

    继珍傻了,她没想到西平会这样对待她。她捂住热辣辣的面颊,哭叫道:“你,你竟敢……好,好,你等着……”说着冲出了房门。

    白蕙对西平的进来浑然不觉,她仍坐在地上胡乱地抓那些红宝石,“帮帮我,妈妈,我的心……”

    西平跪在白蕙身边,把她的脸转过来向着自己,“蕙,你醒醒,看着我,我是西平……”

    白蕙看着西平,泪珠一串串滚落下来。她轻声叫:“西平,”然后又看着剪得一地的碎布、装饰物,“那花冠,碎了,你给我的花冠……我最心爱的……没了,碎了,那里面盛着我的梦……”

    西平心疼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我再给你做一个,你别哭,别哭,好吗?”

    他劝白蕙别哭,自己的热泪却禁不住滚落下来。

    “不,我不要,我只要我的那个……”白蕙使劲地摇头,象一头受伤的小鹿,在西平怀中不住颤抖,眼泪象珠泉似地不断漫出眼眶,“它天天伴着我,我只有它,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梦没有了,连回忆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西平只觉得自己的心象地上的花冠,碎成了一片片。他为白蕙擦泪,但那泪越擦越多,流个没完。终于,西平猛地把自己的脸紧紧贴上去,吻着白蕙的眼睛,用舌头吮吸着她的泪水,最后他又把自己的唇紧紧地压在白蕙的唇上。

    这是两颗心被迫隔离后的重逢。此时两唇的相遇,不必说人力,就是神力也无法使它们分开。

    一对恋人就这样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如痴如醉,如醉如痴……

    这些日子丁家有两件大事,这两件大事可说是一喜一忧。

    一件是珊珊参加“小天使钢琴比赛”决赛时竟一举夺魁,捧回了小天使奖杯。家里人人高兴,连平时在珊珊面前比较严肃的文健夫妇也喜笑颜开。家里几乎每人都给珊珊颁发奖品。珊珊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在整幢住宅跑上跑下,把奖杯和收到的礼品给男仆女佣们看。

    另一件本来也该是件喜事,但却搞得人人忧心忡忡。那就是恒通公司创建二十周年纪念日的到来。

    自文健继承岳丈方汝亭的遗产,把它们与丁氏产业合并为恒通丝绸成衣公司以来,二十年过去了。恒通事业兴旺,公司发展很快,文健早就有心要大大庆贺一番。一是因为近来他深感外资的不断干扰给公司的发展带来不小阻碍,很想借这次机会扩大公司影响,挽回一些损失。二是西平学成回国后,经过大半年考验,充分证明他是个难得的干才,文健有心要在这次庆贺活动中,确立起他作为恒通继承人的形象,帮他树立起在公司的威望。三是他想在这次全公司的庆贺会上,让继珍伴着西平出席,等于是一次公开的订婚仪式。万发临死前托孤的事,已在公司传开,文健要表明自己对下属是讲信用、讲义气的。而且,他认为这对西平有好处,因为作为公司未来的继承人,定了亲比一个单身汉可以更令人敬重,使人们感到值得信赖。

    他把这打算与方丹讲明,要方丹早作准备,西平与继珍当然也知道了。但西平始终别别扭扭,对方丹的准备工作一点儿不合作,这使文健、方丹和继珍很担忧。

    在无理地吵闹中剪坏白蕙的花冠后,继珍就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照样有说有笑,除了对白蕙视而不见,不理不睬外,甚至对西平打她的那一耳光,也似乎已不在意。

    那天晚饭前,一见西平回来,继珍马上走上前去,笑着说:“今天回来得早啊,伯伯怎么没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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