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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渲笑道:“杏花的花期短,那爷一定是觉得红杏出墙暗示着什么。可是…去年是寒冬,直到四月还下了场雪,这样算来,花期推迟就也不是奇事。正如孙卦师刚刚所说——世间万物,变幻无常,时刻变幻,人事也是如此。这就是梅花易中的变易之说。梅花易精妙,果然是集了周易之大成,程渲佩服。”
孙无双暗暗感激程渲给自己的解围,就算知道她看不见,孙无双还是对她抱了抱拳,口吻谦和道:“那天若是我卜那一卦,只怕会铸成大错。梅花易精妙不假,人心更是微妙难测。卜卦需悟性本事,更要一颗仁心。程卦师,这一点,我不如你。”
周玥儿不满的咳了声,“扯远了,这里是司天监,不是唠嗑的酒楼。”
周长安顿了顿又道:“本官要考孙卦师的也不难——司天监三年选一次卦师,本来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今年甄选,却也算是出了异相。”周长安说着看向程渲,幽幽又道,“几天前,岳阳街头出现了一个两文钱一卦的盲女,扰了岳阳卦行的安稳,这盲女才来岳阳几天?今日居然也出现在了司天监?孙卦师,这等异相,不知道你能从中洞悉出什么?”
程渲暗叹周长安的老谋深算,周玥儿先是用卦师自卜想吓走自己,一计不成这做爹的又生一计,想出用互卜的法子赤/裸。裸的让别的卦师卜走自己。自己从天而降出现在岳阳,要是孙无双用梅花易卜出对自己不利的卦象,就算有贤王爷的举荐,出于对齐国对司天监的考虑,自己也是无法留在这里。
孙无双细看程渲,头一回结下的梁子让他并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盲女,可当周长安直白的把报仇的机会送到自己嘴里,孙无双却犹豫了。
孙无双思索片刻,低沉幽缓道:“世事变幻错综,规律却永不会更改,就像是…善恶有报,祸福轮回。”
——“说重点。”周玥儿有些不耐烦。
孙无双低低叹息,不知是为程渲,还是为自己,“岳阳正值多事之秋,摘星楼大火,鎏龟骨不知所踪,第一卦师火海殒命…疑团重重无人能解。这时候程卦师出现在岳阳,谁又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指引,把她送来司天监。就像刚刚她手里的签文——骨中藏玉谁可知?也许,程卦师就是可以解开所有谜团的人。”
周长安脸色微动,周玥儿毕竟稚嫩些,俏脸显出怒容,顾忌着穆陵在身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声。
穆陵吁出一口气,看着程渲的黑色眼睛溢出亮泽,周玥儿在穆陵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深深的失望。
周玥儿憋忍不住道:“梅花易数可以从毫不相干的异相里卜出事情,如此荒诞,可以百卦百准么?还不是由着卦师信口胡诌?我是第一个不信。看来孙卦师也不过是些街头把戏,我们父女也是高看了你。”
“准与不准。”穆陵打断道,“来日方长,总会有见到的那天。我倒是觉得孙卦师说的实诚,可以作为参考。”
周长安瞪了眼女儿,周玥儿咬唇不再说了。
周长安理了理衣襟走向程渲,温和笑道:“本官是第一次见程姑娘,听说你在街头摆卦摊,摊位上不见蓍草铜钱,也不见周易八卦,不知道程姑娘你…平时最擅长哪种卦术?”
程渲左手握拳,右手竖起食指,朝着攥起的手背敲了一下,“龟骨,龟骨之术。”
——“龟骨!?”大厅里司天监的卜官一片哗然。
“龟骨?”周玥儿冷笑了声,“真是不怕人大胆,只怕不敢想。龟骨?程姑娘年纪轻轻,又是布衣模样,你见过真正的龟骨么?或者说…你见过世间真正的龟骨占卜么?差点忘了,你是瞎的,又怎么会看得见?”
程渲毫不怯懦的对峙着周玥儿咄咄逼人的眼睛,昂起头道:“龟甲隆起像天,腹甲平坦像地,天圆地方,我程渲就生在这天下地上,你怎么能说过没有见过龟骨?”
听着程渲带着俏皮奚弄的口吻,穆陵淡漠的脸色像是笑了下,他饶有兴趣的前倾着背,像是想把程渲看的更仔细些。
周玥儿讪讪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用龟骨占卜?”
程渲摊开攥着的手心,掸了掸道:“用嘴说你也信?带我去卜室,我做给你看。”
——“司天监是什么地方,你还没能进的来,也能指手画脚到处走动?”周玥儿急道。
“带她去。”穆陵低沉发声,“我也想见识下她的本事。”
☆、第38章 藿香露
——“司天监是什么地方,你还没能进的来,也能指手画脚到处走动?”周玥儿急道。
“带她去。”穆陵低沉发声,“我也想见识下她的本事。”
——“五殿下…”周玥儿涨红了脸,“卜室重地,她一个外人…”
“现在是外人,也许以后就是自己人。”穆陵站起身,“走。”穆陵走出几步,又道,“孙卦师,你在这里等着就是。”
张胡子见没有提到自己,生怕自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伸着脖子道:“小人也在这里等着便是。”
白胡子宋灿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嘻嘻道:“张卦师,你可以先走一步了。”
张胡子有些不明白,“少卿大人还没问到我,要我走?”
宋灿捻须笑道:“岳阳人人都知道你最擅长的是铜钱占卜。”
——“那是。”张胡子露出得意之色,摸出三枚铜钱在宋灿眼前晃了晃。
“恰巧。”宋灿凑近张胡子的耳边,“我们少卿大人,最擅长的也是铜钱占卜…张卦师,请吧。”
张胡子哑然无声,眨巴着眼睛呆如木鸡,才缓了下来不及迈开步子,两个年轻卜官已经一人一边夹住了他的臂膀。
——“孙兄,孙兄。”张胡子吼了几声,“五殿下…五殿下,周卦师…小人也是有些本事的呐…”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再也听不见什么。
司天监大门外
烈日如火,莫牙已经在日头下等了半个多时辰,白净的俊脸被太阳烤的发红,眼见一*神色各异的卦师接二连三的出来,莫牙暗暗数了数,里头也剩不得几个了,程渲,还在里面。
莫牙心里涌出复杂的情绪,他有些想程渲无功而返,又盼着她可以留下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就算以前在大宝船上钓整日的鱼,也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过。
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默默盯看了莫牙许久。穆玲珑等着莫牙转身离开,这一等,也是半个时辰,莫牙没有回头,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他就这么看着司天监开开关关的大门,犹如一座石像。
——“莫大夫不觉得热么?”穆玲珑喃喃自语着,“唐晓,他站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
唐晓垂下眼睑,“心里有牵挂,就不会觉得时间难过。莫大夫该是不会离开半步,郡主悄悄看着也没用,既然来了,过去招呼声?”
穆玲珑有些犹豫,她亮如明星的眼睛流露出脉脉的情意,终于穆玲珑鼓足勇气,别着手缓缓走近大门口的莫牙,轻轻小心的唤了声,“莫…莫大夫?”
——“额。”莫牙随口应着,动都不动。
穆玲珑一个闪身窜到莫牙身前,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老怵在这里也没用,里头的工夫还长着呢,没准还要开坛焚骨算上一卦,没个两三个时辰,程渲出不来。不如…”穆玲珑眼珠子转了转,“我带你去吃茶点,好不好?”
穆玲珑的声音像极了树上的灵雀鸣叫,脆生生的让人无法拒绝,偌大的岳阳城,也只有她眼里的这个男人,可以毫不犹豫回绝的不留余地。
——“不去。”莫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程渲要是忽然出来,见我不在,她知道东南西北么?我得等到她出来。”
“唐晓留在这里,替你等程渲呐。”穆玲珑冲唐晓使了个眼色。
“属下遵命。”唐晓低笑应道,“莫大夫放心去就是。”
莫牙摇头,“程渲只认我,我哪儿也不去。”
“犟驴。”穆玲珑恼的直跺脚,指着头顶急道,“午时一到,晒得你中暑,你走是不走?”
“我早有准备。”莫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颈瓷瓶冲穆玲珑得意的摇了摇,“藿香清热露,解暑的,晕不了。”
穆玲珑僵住指天的手,那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唐晓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各不示弱的俩人,眉头低垂退后了半步。
穆玲珑没了主意,喘着气道:“莫牙,你够绝,本郡主倒也不信了,你等多久,本郡主也能等多久。唐晓,咱们走,你去置办些好茶好点心,我们再去那头盯着莫大夫,哼。”
莫牙侧目看了看穆玲珑,朝司天监大门又挪近了几步。
不过半柱香工夫,唐晓拎来个八宝匣子,拖着瘸腿不急不缓的走向树荫下坐着的穆玲珑,挨个儿取出各色的吃食——红豆酥饼,枣泥糯糕,还有些核桃松子,最后还摸出壶香气四溢的解腻麦子茶。穆玲珑朝唐晓竖起大拇指,冲着莫牙的背影故意高声喊道:“这么多好吃的啊,唐晓,来,本郡主吃不下,坐下一起。”
唐晓也不碰那些点心,给自己倒了杯麦子茶,踱开步子靠着树干,沉默的端详着几丈之远的莫牙,悠悠品味着。
——“好糯的枣泥糕。”穆玲珑惊喊了声,“不愧是刚出笼的。”
莫牙也不理会,拔开细脖子瓷瓶的塞子,仰头喝下几滴藿香清热露——什么美味佳肴,好茶点心,浮云,都是浮云。
——程渲,你可得快点儿出来…莫牙不动声色的吞咽着喉咙,穆玲珑这会子吃了什么,可都是你程渲欠我的。
焚骨卦室,是司天监最神秘重要的地方,只有五品以上的卜官可以进去,宋灿在司天监几十年,也从未有资格踏入那里半步。见程渲得了穆陵的亲允可以踏足如此重地,宋灿一把年纪也是有些眼红。
旁人难以企及的的重地,却是程渲闭着眼睛也可以来去自如的寻常地方。穆陵和修儿亲近,经常陪着修儿占卜,焚炉燃烧龟骨的时候,修儿诚心闭目求卦,穆陵就远远的倚着门沿注视着她,看她保持着沉静的姿势,看的再久也不会觉得厌倦。修儿死后,穆陵就没有再踏足这里,满目皆是昔日种种,穆陵只是偶尔想起,心口都像是灼烧一样的痛楚。
程渲深吸了一口气,在迈进卦室的那一刻,心头忽然有些刺痛,她忽然很想莫牙在自己身边,也只有莫牙陪着的时候,她的心才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恐惧。
——“慢着。”周玥儿张开手臂挡住程渲就要迈进的身子,“焚骨卦室是司天监重地,她要进去,我还有话要多问一句。”
没有人开口责备周玥儿对程渲坚持的质疑,连穆陵也没有,他像是也渴求在程渲身上知道的更多。周玥儿拦在卦室门前,一字一句开口道:“是骨皆可占卜,苇荻的枝叶也可以占卜,可是为什么司天监奉龟骨为尊?”
程渲澄定道:“麟、凤、龟、龙,谓之四灵。麒麟、凤凰和飞龙谁都没有见过,龟千岁为灵,可称作鎏龟,能辨凶吉。不奉龟骨为尊,难道用筒子骨?周卦师,你逗我呢?”
周玥儿缓缓垂下手臂,脸上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还是顺从的给程渲让出路。程渲小心翼翼走进卦室,往昔那股子浓重的焦糊气味淡了许多,看来自打鎏龟骨不见,司天监便没有再起炉焚骨过。
周玥儿负手环顾卦室,幽声道:“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焚骨之地。程姑娘,龟甲占卜应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有劳你给大家伙儿做上一遍?”
程渲嗅了嗅鼻子,走近沉香幽香飘来的方向,扶住楠木架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