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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哥儿说话早，嘴巴又利索。甜甜的喊了好几声舅舅，还两边吧唧了好几口。
众位大臣看着这突然上演的一幕认亲，再看看一边是伶牙俐齿聪慧过人的孩子，还有个娇媚动人的美妇人，再看看滕王爷那如遭雷击孤身一人站在那里。这对比不要更强烈才好。
“香儿。你是香儿？你真的是香儿？”滕王爷踉跄一下差点摔下来，却也眼神直直的看着沐元香大变了模样的面容。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沐元香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滕王爷。眼里满是疏离和嫌恶。看着滕王爷一身狼狈，满脸颓废，突然轻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这十多年瞎了眼的嘲讽。
曾经的沐元香，从第一眼开始便对着滕王爷倾心。眼中从来都是闪着星星，眼中是有那一人。便是娇蛮天真，却也只是对着那一人，得来的兴许是太过容易，滕王爷却从未珍惜过。
如今瞧着她，脊背仿佛跟刀鞘一般笔直，眉眼间还能看出曾经的坚毅，但眼中却再也没了柔情。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是一刀一刀剐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自己记住的，是曾经回忆里的那个人，还是后来一身臃肿，霸道又强悍的把他从各个青楼里抓住来的她。
滕王爷见得面容大变，连性格秉性都变了的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仿佛那颗一直徘徊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心。
“王爷，还望保持距离的好。民妇洁身一人，可不想沾惹上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沐元香毫不掩饰的鄙夷。
便是皇后也微微愣了一愣。她对沐元香的印象，还停留在这十多年的付出上。沐元香，因着对滕王爷的一腔爱意，名声几乎传遍了京城。但不论是曾经的离家，还是后来的彪悍。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皇后是女人，既羡慕她为爱的决绝，又同情她如今的遭遇。
“这便是曾经的沐王妃，当年这旨意还是圣上亲自下达的呢。”皇后笑着替皇帝解释。
皇帝想来是知道沐元香这个名字的，但从未见过真人。只不过那大概的外形还是听过，此时见得站在两个极端的模样，皇帝也多看了一眼。
“朕倒是还有几分印象，如今看来，朕这婚可赐错了呢。”皇帝轻笑了一声。看了眼他这弟弟，想着他后院还有个绿帽子的女儿，再看看如今血缘正统的昕哥儿。对于那弟弟，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也明白莫青叶这兜兜转转一通到底是想干啥了。这是要亲手断了他这弟弟的念想呢。
“圣上洪福，是民妇福薄享不了。如今有了孩子，便是民妇最大的期盼了。”沐元香盈盈一浮身，那雪白的裙角微动，倒是好比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般灵动。又多了些美妇人的妩媚。
滕王爷眼中一亮，身形颤了颤，语气都有些颤抖。“香儿，这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对不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滕王爷语气提了又提，几乎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雀跃。
沐元香猛的一转身，毫不遮掩眼中的厌恶。“王爷，我们已经和离了。这也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府里呢。”沐元香冷笑一声。只怕她这辈子都记得，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差点亲手折煞了自己的亲儿子！！
“当年赐婚是圣上赐的，和离可是也过了圣上之手。滕王爷莫不是后悔了？王爷这心倒是挺大，都有了乖巧可人的女儿了。还争什么可怜兮兮的弃儿呢。孩子福薄，也活该没爹。哎。”莫青叶讥讽了一声。当年那和离书可是送进宫了的。现在看着媳妇儿漂亮了，儿子聪慧了倒是想反悔，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滕王爷被她刺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颤了好几次，都堵在嗓子里差点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中带着急切的看着沐元香，死死地盯着沐元香，“他有爹，有爹！谁说他没爹！”滕王爷怒嚎了一声。
之前他还骂过昕哥儿有人生没人养呢，此时想来，却是跟针扎一般。
“他爹早就死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死了！”沐元香声音微低，但满是狠意。眼神犹如利剑一般看向滕王爷。滕王爷浑身一震，便猛的后退一步。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滕王爷心底一片冰凉。
从沐元香的出现，再到曾经大舅子的出现，再到昕哥儿。滕王爷几乎这心里就从未平静过。心里不停地翻滚翻滚。
当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会签了那和离，当年沐元香毅然决然的跟着他远离京中优渥的生活，他是动过心的。
后来，他失落，他颓废。几乎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全被这个女人看光了。他在她面前又总是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还有那女人那般沉重的爱意。直到后来皇兄继位赐婚，他才真正对沐元香添了膈应。
他的一生的苦难都源于祥武帝，祥武帝的赐婚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皇兄的摆布。心里对沐元香更是不喜。
和离后，他觉得自己该高兴的。至少他以后可以喝花酒，可以得到自由。再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说那便是沐元香的滕王爷。可和离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不对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你不配！
沐元香看着失魂落魄，面色不停变换的他。轻轻冷笑一声，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单薄的身影似乎这才有了些曾经的坚毅。这般柔弱的人儿，似乎怎么想不到她曾经为了滕王爷几乎打遍了京中每一家画舫，每一家青楼。
“还望圣上明鉴。民妇早已和离，如今便只当自己是寡妇之身。此生惟愿能抚养孩子长大便已知足。既然他人看不上我儿，民妇便绝不会再把孩子推入火坑。”沐元香面色平静，似乎这样才能看出以前她的风姿。
如今的她，恐怕再也找不到那般疯狂的时候了吧。也没了那个人值得她付出。
皇帝一梗，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不争气的弟弟。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他是皇帝，也最讨厌这等事的。
但滕王爷好歹是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不容玷污，却也绝不允许流落在外。
滕王爷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香儿，你怨我，我不怪你。也许，是我错了。但你，不能这般折磨自己，折磨咱们的孩子啊！”滕王爷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转了许久的一句话，顿时脱口而出。在他心里，沐元香这辈子离了他是不能活的。那样爱他的人，怎么会狠得下心呢。
沐元香这辈子几乎都是围着他转，在他的印象里，几乎他说每一句话沐元香都奉若圣旨。如今这般冷静的与他站在对立面，滕王爷心底刺痛，却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她变成了如今让他移不开眼的模样，不可思议她竟是活脱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可思议她再也没了那种目光。那种看着他，便会不由自主发笑的面容。
可此时，看着沐元香那嘲讽的冷笑，滕王爷捂了捂心口，面色有些惶然。他似乎真的失去了什么东西。失去了什么赖以生存早已刻入骨髓的习惯。
曾经，这等情话，可以哄得她三天睡不好觉。滕王爷自己也说不清，他明明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的，却又怎么会把曾经各种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仿佛刻在脑子里，随时都在提醒他。
“折磨？离开你便是折磨么？以前我从未后悔过爱上你，嫁给你。如今想来，这十多年，活该我瞎了眼。”沐元香轻笑一声，语气平淡似乎勾不起一丝心绪。
沐元香看着旁边欲言又止老了十多岁的大哥，眼眶又有些忍不住。看着滕王爷那模样，沐元香止不住的笑，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此刻的沐元香脆弱的让人心疼。“为了你，我十四岁离家。不顾年迈的父母，疼爱我的兄嫂，舍弃一切的跟了你。为了你，我没了当年的容貌，病痛缠身，体内全是毒素。为了你，我没了自己的孩子，还心心念念留在后院替你打理宅子，只盼着有一****能多看我一眼。为了你，我纳了无数姨娘进府，只为得你一刻笑颜。为了你，我从家中娇养长大的的小女儿，变成了凶悍至极惹得满京嗤笑的悍妇。呵呵，折磨？当真是折磨。“沐元香轻轻摇着头。
“只可怜等我到死也不曾见过一眼而含恨的爹娘，这便是对我的惩罚吧。”沐元香幽幽一笑，仿佛脆弱到极致。这样的她，滕王爷终身未见。似乎，他从未了解过她一般。
看着滕王爷猛然镇住又有些震惊的神情，沐元香心底连悲哀都没了。“我所做的一切，你却从未回头看一眼。便是曾经十多年未见的女人，你也能毫不犹豫的相信她，并与我和离。突然觉得，真是悲哀。也怨自己识人不清，你说折磨？对我来说，陪伴在你身边十多年，才是地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沐元香声音渐冷。
滕王爷听了这一番话，却是再也支撑不住。腿脚一软，仿佛被什么抽离了力气一般，直接跪坐在地，愣愣的看着那个女子。那个一脸清冷，唯独看着她不会有半分表情的女子。
脑子里却不断的与曾经的她重合，阿滕，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好事，老天爷才让我认识你？阿滕，我一定要做你的王妃！你帮我把王妃的位置留着，不准给别人！那时桃花树下一脸娇俏的姑娘，叉着腰，鼓起勇气看着他。诉说着心底的爱意。
滕王爷不知自己该如何表情，从沐元香走后，他脑子里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甚至他还期望过，她那般离不开他，也许哪****在外边过不下去便回来了呢。可如今，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变了。“他只愣愣的说了一句。在她面前，他再也直不起勇气用那般恶狠狠地语气斥责她了。
每次见了她，他都是粗着嗓子恶狠狠地让她滚。王府里只需要一个理事的女主人，她并不是唯一不可。还常常告诫她，留下她，只是这十多年对她有愧疚罢了。如今想想那时，他却浑身冰冷，为什么对于她，他从来都是那般冰冷。
沐元香默默的看着他，“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而我，已经等了你十多年。几千个****夜夜，每日，都是折磨。都是炼狱。
滕王爷怔坐在原地，狼狈至极。他奉若珍宝的，却是鱼目。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却是真正的珍珠。今儿所面对的，比起那日皇帝怒叱他戴了绿帽子被人养女儿还要过之不及。
此时场中不少宫女和诰命妇人偷偷背过身去抹泪。哭得最厉害的，是那些初及笄，对爱情还有美好盼望的女子。她们看着沐元香的背影，有愧疚有同情，有后悔。
沐元香在京中这般差的名声，这在座的谁没多嘴两句。如今真正直面她所面对的这些，便是众位大臣也暗暗心惊。
一个痴心至诚的女子，便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怕也要被融化了。
“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配。”沐元香定定道。她知道，皇帝不做声，便是给了滕王爷机会。她绝不会允许，昕哥儿回到他身边。
昕哥儿兴许是听懂了，也不哭闹，抱着大舅舅的脖颈便听着娘亲说话。娘亲垂泪时，怒骂时，冷漠时，他都默默的看着滕王爷。那样小小的人儿，却一直在用着自己的努力保护娘亲。
小小的他，眼底竟是都有了几分淡漠。
滕王爷一抬眸。便见得昕哥儿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没有波澜，没有好奇没有恨。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噗。”滕王爷心口一疼，口中一股腥味儿弥漫开来。顿时吐了一口血。
心，似乎都被那俩人冷然的眸子，冻住了。仿佛一下子，把他打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