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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消彼长之下,离伤秋的心神不觉受到幽鳌山豪放歌声感染,心境微澜指法接连出了两个小错,不由凛然一惊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出了峨山月遇害的阴影,道心修为非但没有消沉堕落,反而圆满精进,距离大千空照咫尺之遥!”
琴发心音,歌也是如此。
过去七年里,幽鳌山深陷情孽难以自拔,终日酗酒买醉自暴自弃,以至于心魔丛生修为随之大幅消退。可现在听这歌声豪气干云洒脱不羁,哪里还有昔日的自怨自艾之情?
惟有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他终于破开心魔走出迷惘,领悟到以情入道的玄妙之境。
“啪!”离伤秋手边的酒杯禁受不住罡风催压,清脆一响碎裂成数片。
“好歌!”离伤秋拂袖而起,琴弦剧烈振颤幻动出朵朵红色光花,在袖风吹送之下幕天席地涌向幽鳌山。
幽鳌山甩手将酒坛掷向空中,从背后拔出魔剑幽海,如同雷神开山豪情天纵,劈斩在曼妙飘舞的光花之上。
“砰!”一团绚烂光澜迸溅开来,幽鳌山立掌如刀劈向离伤秋胸口。
离伤秋抱起古琴铿铿弹奏,已转为“古风”之曲,四周的天地精气骤然汇聚过来,在他身前凝铸出一面弧形透明光盾。
“喀喇喇!”掌风在光盾上撞得四分五裂,两人之间的那张石桌不堪重负化成一蓬齑粉。
幽鳌山的身躯微微一晃,右掌回撤反手接住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酒坛。
“好一招千金散去还复来!”离伤秋一声喝采,以琴当剑攻向幽鳌山。
两人短兵相接,各自施展出平生绝艺,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离伤秋一边掣动古琴攻出剑招,一边十指拂弦,一曲“古风”行云流水分毫不见生涩凝滞。手指舒卷撩拨之间,剑光四射煞是好看。
幽鳌山亦不遑多让,幽海魔剑大开大阖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境,任何简简单单的一招在他手中使来,顿显无穷奥妙,犹如鬼斧神工势不可当。
他的左手挥动酒坛,一样的上下翻舞遮挡剑光,坛口灌风发出“呜呜”作响。
这响声忽而急忽而缓,急如风吼雷鸣暴雨倾盆,缓如清泉淙淙白云出岫,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音韵气度。
两人翻翻滚滚激战百余个回合,依旧是平分秋色难分难解。
无论是幽鳌山还是离伤秋,都是当今魔门赫赫有名的翘楚人物,在正道五大派编纂的恶贯满盈榜上分居第十九与第二十七位。
对他们而言,不管使出如何眼花缭乱精妙绝伦的招式,都很难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所谓料敌机先,彼此三招、五招甚至十招之后的招法趋势,亦尽在掌握之中。反而不如大刀阔斧直来直去,就看谁的修为更高,功力更深,斗志更盛!
不知不觉一曲古风渐渐接近尾声,离伤秋见幽鳌山的气息非但未见衰竭之象,反倒愈加雄浑旺盛,心中亦不禁暗自钦佩道:“此人真正是个天才,蹉跎了六年宝贵光阴,一旦战胜心魔便能爆发出这般惊人的潜力,只怕十年之内就能勘破大千玄机,晋升空照之境!”
眼看一轮红日渐渐向西偏斜,距离峨山月的百日祭典开始已没有多少时间。他的心里又暗叹一声可惜。若非必须赶在日落之前抵达法岩峰为海笑书压阵,他真想弹奏起号称千古绝唱的“离颂”,与幽鳌山一决高低。
琴技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已然入道。追求的远远不止琴曲的悦耳动人,更注重的是意境的演绎,自我的挑战。
惟有在时、势、气、运、心俱都处于巅峰状态的情况下,才能将“离颂”发挥得淋漓尽致,于琴声之中体悟大道,追寻天意。
但为了今夜的大战,这一切他都必须放弃。
念及与此离伤秋蓦然拂动衣袖,“唿”地声祭出了离世家镇门至宝“碧血金沙图”。
幽鳌山面色一变,振臂掷出酒坛,身形急退便欲施展遁术趋避。
“对不住了,鳌山兄!”离伤秋脸上微露歉意,遽然催动真元灌注古琴。
琴中神光大放,竟将百米方圆的虚空彻底锁死,使得一切遁术无从施展。
“唿”的声碧血金沙图在空中铺展开来,将幽鳌山连人带剑收了进去。
离伤秋左手一探,接住幽鳌山掷来的空酒坛,将它稳稳放到地上。
这时候碧血金沙图在意念驱动下缓缓合起,重新变为一幅普通卷轴,收入他的衣袖之中。
离世家的四大家老一一现身,齐声问候道:“离公!”
离伤秋点点头,意兴阑珊地将古琴收进虚境,问道:“七哥,都安排妥当了?”
四大家老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回答道:“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布置妥当,殒世家和冷世家也答应全力相助。但既然幽鳌山已经知晓今晚四大世家突袭法岩峰的计划,显然风声泄露。我们是否要改弦易辙另作谋划?”
“不必了,箭在弦上不发也要发。”离伤秋道:“况且倪天高绝不会想到我会倾全力相助笑书,等他们和玄龙驭拼得两败俱伤时,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就是。”
“离公!”另一位家老说道:“您真的决定要和倪天高翻脸?我知道笑书是二姐的孩子,可是——”
“四哥,你不懂。”离伤秋摇摇头,说道:“就按我们先前议定的去做吧。”
四大家老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有一丝困惑,但还是异口同声道:“是!”
离伤秋淡淡嗯了声,道:“走吧,别让主人等急了。”
当下五人走出紫云亭,率领一众离世家的精锐子弟向法岩峰行去。
走到中途,便见殒世家的家主殒化慈、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禅早已各率部众相候。
离伤秋与两位世家家主略作寒暄,三方人马合成一股浩浩荡荡来到法岩峰下。
这时离日落尚有大半个时辰,阳光照耀在法岩峰四周翻卷萦绕的云霞上,映出金灿灿的炫光,处处鸟语花香清幽空远,谁又能想到天黑后将在这里爆发一场血战,北冥神府十余个世家全部席卷而进,无一可免!
法岩峰下守值的幽世家弟子看到离伤秋、殒化慈和冷月禅联袂而来,急忙迎上道:“弟子幽远岸拜见离公、殒侯、冷侯!”
离伤秋道:“不必拘礼,其他世家的人都到了么?”
幽远岸答道:“倪世家、峨世家、寂世家和莫世家的家主均已莅临,安世家亦派了使者前来吊唁。”
离伤秋的脸上逸出一抹淡淡笑容道:“我和天高兄也有多日未见了。自安天王闭关悟道后,府中大小事务多靠他操劳维持,委实受累了。”
幽远岸听了这话暗自心道:“到底是离伤秋明白事理,晓得倪天高是我北冥神府不可或缺的擎天柱。有他这番话,今晚之战还怕甚?”
他却不晓得,离伤秋今晚亲临法岩峰,不为别的,就是来要倪天高命的。
第七集 乱流之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吊唁(上)
日暮西山,天边的残阳犹如霞烧,在最为绚烂辉煌的一刻里迎接黑夜的来临。
整座北冥山城便沐浴在金红色的夕阳中,每一座山峰都像镀上了层玫瑰光彩,云蒸霞蔚绮丽壮观。
圣城十三峰便如同群山中的巨人,巍峨矗立在云海之上,环抱簇拥着神秘而恐怖的北冥海。
法岩峰位于圣城十三峰的东南方,素以景致秀丽瀑布众多著称,其中半山腰的“金门大瀑布”举世闻名,享有“北陆第一瀑”的美誉。
在距离瀑布数百米外的山崖上,坐落着一座悬空搭建的空中楼阁。它一半嵌入嶙峋坚硬的山石里,一半飞架在万丈深壑上空,专供上山贵宾中途歇脚所用。
此刻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首脑人物云集在这座两层楼阁中,等待祭典仪式开始。
然而,未见珞珈。
珞珈在峨山月的墓前,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这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一百天也要过去了,不分日夜晨昏,不管月升月落,无论骤雨骄阳,一直不曾离开。
从她很小时候起,峨山月便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讲些不知道从什么书里看来的故事。
峨山月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峨山月的声音轻柔而动听,峨山月的气息舒缓而芬芳。她的故事里总有英勇无敌的勇士,总有美丽高雅的女子,他俩永远都是令世人羡慕称赞的一对,永远都能打败邪恶的女妖和狠毒的恶魔,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珞珈就是珞珈,她从来不会把故事当真,更不曾把梦幻世界中才有的美丽当成现实。
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有些人注定无法回避。
知道你会伤心,知道你会沮丧,知道你会发疯发狂,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被称为“宿命”的东西,永远在前方等着你自投罗网。
珞珈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一阵风,要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撞开一扇门,冲出关闭自己的那个房间。珞珈把那叫“抗命”,抗自己的命,跟老天爷作对。这样的人,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死得很惨吧!
“没办法啊,月姐。”珞珈盘膝坐在峨山月的坟冢前,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们终究只是凡人,有太多的东西化不开,忘不去,最后就算做只飞蛾,明知是死也要扑向那一点光焰。”
她拿起身边放着的一支酒瓶,里面还装着大半瓶酒哗啦作响,是莫靖轩送的。
莫靖轩只陪着她在这儿坐了一小会儿,却带来了不少消息。
珞珈听得很明白,他的重点是劝自己回心转意,以大局为重,和倪天高握手言和共同对敌。
——笑话,自己凭什么一定要帮倪天高做事?珞珈反问莫靖轩。
莫靖轩笑笑,说喝酒、喝酒。
于是两人就默默喝了会儿酒,然后莫靖轩便起身走了。
“三年过去,你什么都没变。这我就放心了。”临去前莫靖轩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废话!我当然变了,而且变了很多。”珞珈心里边告诉莫靖轩说,“我不但找到楚天,而且还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将酒瓶送到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小口,望着峨山月墓碑上的字出神。
墓碑是幽杞人立的,风格一如峨山月的为人那样简约雅致。碑上只简简单单刻了六个字:“幽氏山月之墓”,没有立碑人落款,也没有立碑时间。
“有一天,我会去陪她。”幽杞人是这么说的。
峨山月生前滴酒不沾,幽鳌山却是嗜酒如命。他和她,他和他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却注定彼此纠缠纠结了一生一世。
忽然从珞珈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取走她手中的酒瓶。
珞珈没有动,那个人走上一步盘腿靠坐在她的身边,拥住她,默不作声地喝着酒。
“在这世上我最该恨的人就是她。可奇怪的是,我宁可她还活着。”
喝酒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语,目光凝视峨山月的墓碑,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鳌山每天都来这里陪我和月姐,有时候感觉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珞珈缓缓问道:“楚天,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从头来过,你愿意再活一次么?”
“我不知道。”楚天低低道:“我也不去想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与其自寻烦恼,还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珞珈微笑着摇头,带着一丝幽怨依在楚天怀中,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虚无缥缈。如果换你来问,我来答,我会这样说:为了你,我愿意生生世世忍受轮回之苦。如果上天真的让我从头来过,我会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爱你,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猪头,这么久,居然今天才想到来见我,你怎么做到的?”
“嗯……?哦!”楚天应了声,面对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