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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这位咸宁长公主,就与她母亲安雅公主有几分相像,容色气韵间,有着差不多的风华,唯一不同的是,咸宁长公主眉头眼角洋溢着真心的幸福,像是一朵常受雨露滋润被捧在手掌心上疼爱的小花,娇艳欲滴,没有前世安雅郡主那时刻深锁眉间的愁绪。
看得出来,咸宁长公主和楼驸马的感情很好,这种和谐写在她的脸上,令她的神情更柔和温婉。
咸宁长公主发了话,先到的这些贵妇人们便也都附和着说要看新来的二小姐,这些人平素闲着无事,就等着说旁人家的是非长短来打发无趣,听说安烈侯年轻时惹的风流债讨上门来,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也有些素来看不惯廖夫人张狂的,故意挑着这话头不放,就想要见见廖夫人吃哑巴亏憋气的模样。
廖夫人心里气恨地牙痒痒,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笑意盈然地对咸宁长公主说道,“家里这点事,我也不瞒着长公主,我们家侯爷年轻时的事就不说了,恰好我身边没个女孩儿,平素里寂寞地很,谁知道老天就这样疼惜我,晓得我心愿,就给我送了个女儿来。”
她冲着那叫唤地最凶的几位假装嗔怒地警告了一声,“这孩子新近才来的皇城。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我可不许众位姐姐们吓坏了孩子哦。”
咸宁长公主笑着说道,“瞧阿蛮说的,像是我们这些都是要吃人的老虎,放心吧,只是听说你家二小姐生得好,大伙儿都想认识一番,谁舍得欺负她?”
廖夫人轻轻一福身,便转头神色温和地对颜筝说道,“筝儿。长公主要见你呢,还不快上前去请安。”
她说话时春风满面,丝毫看不出来对这个凭空降下的“女儿”有丝毫芥蒂。若是忽略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冷意,恐怕会当真以为这位廖夫人是真心疼爱这新来的二小姐的。
颜筝前世时受最严苛的礼仪教导长大,对着咸宁长公主行礼时,自然滴水不漏,但想着她名义上可是初回上皇城来的。若做得太过镇定反而惹人怀疑,便做出一副内心怯弱但强自撑着的模样来。
等她依长公主的言将头抬起,满室的呼吸停了一刻,半晌才有人赞叹起来,“果然生得好看,这容色。怕是满皇城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有人附和道,“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还不曾看到过有颜家二姐儿那么姿容出众的。真论起来,说句僭越的话,怕也只有长公主家的二公子能盖过这孩子去。”
咸宁长公主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有些嗔怪地说道,“瞧周姐姐说的。我家二郎是男子,虽生得俊些。怎好拿他与女子比?”
语气虽然轻快,但眼底到底爬上了几丝寒霜,便不再看颜筝,转而去问秦月娘,“这位是?”
廖夫人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晓得那位周夫人说话不周全,惹了长公主不快,连累着颜筝也不受待见,这却正中她下怀。
听长公主问起秦月娘,她连忙携着秦月娘的手说道,“这就是我们家的表小姐,她姓秦,名唤月娘,原不该带她来这里,但我想着,长公主最是慈悲,平素里就喜欢这样年轻的女孩儿,我便索性也舔着老脸带她来见见世面。”
她紧跟着问道,“长公主,不怪阿蛮自作主张僭越了吧?”
咸宁长公主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说什么傻话呢,秦姑娘别听她话说,既来了,就好好玩。”
她伸手招了招身前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年轻妇人,“大郎媳妇,你带这两位安烈侯府的小姐,去凝水堂跟先来的几位小姐一处玩去,我也不拘你在这里,你陪着她们说说话,等到了用宴时再一并将她们带去花厅。”
大郎媳妇,便是泰国公世子夫人了。
世子夫人忙笑着请了颜筝和秦月娘出去。
颜筝不发一言,静默地跟着出了门,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听得耳畔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咦,阿蛮,我瞧着这孩子和你家先前的大姐儿生得极像,若是你们大姐儿还在,怕也有这么大了吧?”
她嘴角便翘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廖夫人能看出周夫人拿她和楼二公子作比较惹了咸宁长公主不快,难道她便看不出来?
她晓得长公主恨屋及乌,想必今日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了,这过程和缘由虽有些出乎意料,但结果却也符合她心意,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难得出来一次,也不能一无所获。
而今,有人瞧出她生得像先前那位“急病暴毙”的大小姐,这话题自然就不会嘎然中止,也够廖夫人解释一番了。
这样想着,她平淡的心情便略好起来。
这时,忽然世子夫人的脚步停了,她听到世子夫人爽利的话音响起,“二弟,你怎么过来了?天冷,你也不披件斗篷就出来了,仔细母亲说你。”
颜筝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望见一张惊世绝伦的男人的脸庞,这张脸彷佛鬼斧神工雕琢,美好得不似人间,除了有些病弱苍白,几乎算得人间极致,她晓得自己如今的样貌是绝美顶好的,可与眼前这个男人比较起来,简直是萤火与日月争辉。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蓦然,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激得她浑身一颤……
PS:
嘎嘎,嘎嘎,嘎嘎
☆、088 迷路
088。
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颜筝心脏,令她痛得连呼吸都窒住一刻。
可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恍若是她的错觉,消失无踪,而她身前这男子,一身天青色的绸衣,如同风中之柳莹莹如玉般立在她身前,脸色苍白似雪,目光里却是一片惊慌和无措。
他微微垂着头,声音轻细地开口,“母亲吩咐我过去有话要说。”
很有些害羞的样子。
世子夫人便笑了开来,“那赶紧进去吧,莫要母亲久等了。”
她目送着那道瘦弱的身影进了屋,才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对颜筝和秦月娘解释道,“那是我家小叔,他久卧病榻,新近才好了些,鲜少接触外人,是以看到两位姑娘害羞呢,礼数不周,还请莫要见怪。”
秦月娘的目光里也有几分艳羡,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以并没有将心思都放在那位身份尊贵的楼二公子身上,只轻轻一笑,然后微带着些怯弱地望向颜筝,压低声音说道,“情有可原,二小姐也一定不会见怪的。”
她说话细声细气,容色间总有一股被欺负惯了的柔弱,这刻意说出的话让人听起来便很不舒服,倒好似颜筝在安烈侯府跋扈惯了,连楼家二公子的脸面都不乐意给一般。
颜筝瞥向秦月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但却也不曾说什么。
只不过一瞬,便将目光挪开,对着世子夫人轻轻颔首,“没有给楼二公子见礼,倒是我的不是,世子夫人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话,倒是生分了。”
世子夫人能够入咸宁长公主的青眼。绝不只是占了性子爽利的便宜,秦月娘那点自以为高明,实则卑弱的小伎俩,也只有在愿意被她俘获的人身上才能奏效。
世子夫人可不是颜朝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男子,说实话,她也有些看不上那点不上台面的手段,但颜二小姐的应对却让她有些另眼相看了,若是换了别家的小姐,在她面前如此被人栽赃诬赖,定是要抵死澄清的。
可这位颜家二小姐。却一言未发,只将眼底毫不遮掩的轻蔑和鄙夷展露给人看。
她这样想着,倒是对颜筝热络了几分。上前握住颜筝的手笑着说道,“我娘家姓胡,与你们颜家还是老亲,正经说起来,其实你得称呼我一声表姐。你也莫要口口声声唤我世子夫人。就叫我胡表姐,我称呼你为颜表妹,这样可好?”
颜筝有些微讶,但随即想到安烈侯府和世子夫人的娘家永宁侯府的确算是老亲,安烈侯颜缄的一位姑母嫁给了永宁侯府胡家的一位公子,按照辈分排序。她叫世子夫人一声表姐倒也当得。
她看出来世子夫人是在给她脸面,便也不推辞扭捏,落落大方地唤了声。“恭敬不如从命,胡表姐。”
世子夫人笑得更欢,“原本就是亲戚,只不过这些年来走动地少,以后。可要多来泰国公府找我玩,我就喜欢你这样利索的姑娘。”
秦月娘听了脸色一白。身子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等到了凝水堂,果然有几家小姐已经先到了,世子夫人替她们互相作了介绍,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忙离开要回正堂伺候婆婆,虽则咸宁长公主吩咐过她不必再回去,但她如今是当家的世子夫人,今日这场花宴虽是长公主所设,可这一应事务却都由她来办,她是脱不开身的。
等世子夫人走了,先来的那几家小姐仍旧跟原时那样一块说笑玩耍,并没有邀约安烈侯府来的这两位。
她们个个都是公侯千金,嫌弃秦月娘身份低微,自恃与个来路不明的表小姐一处耍有份,便都不乐意与她说笑。
对于颜筝,她们虽然也很好奇这新来的安烈侯二女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仅只如此,安烈侯虽然是朝中重臣,便是她们的父亲也要巴结一二分的,可颜筝到底是初来乍到,且又背着个私生女的名分,这些小姐们心底到底也有些轻蔑的。
再说,她顶着这样一张美艳的脸,真想与她做朋友,也是需要些自信和勇气的。
颜筝试探了两回,这些贵女们都不大理会,她自觉无趣,便裹紧了毛茸茸的披风,从凝水堂走了出去,打算透透气。
前两天连夜的雪,泰国公府后院的路阶虽然已经清扫干净,但高高的树梢却仍旧有白雪的痕迹。
颜筝略带几分嘲讽地想,从前身在富贵膏粱,从来不觉得这些花宴有什么不对,可自从她在北地吃过苦受过罪,身体又承载了原主那几年飘零孤苦的记忆,现在看待这些浮华,自有另一番心绪。
譬如今日,咸宁大长公主的花宴,看这等规模,想来须要费不少心思,花用不少银钱,可这十一月的天,皇城已降过大雪,这样冷的天气,哪里还有什么芬芳艳丽的花朵好看?
无非就是找个名目聚在一起,做一些奢靡骄逸之事罢了。
倘若不是因为她有不得不要接近的人,这样的应酬,她才懒得应付。
她回头又望了眼凝水堂,影影绰绰的木门之后,不时传来贵女们肆无忌惮的娇笑,秦月娘虽然拘谨,却仍然坚持站在屋内,虽然隔得那样远,她也能看得出来那个极有野心的女子,是如何地忍辱负重,又是如何坚韧不屈地想要融入这些高声调笑的贵女之中。
颜筝垂下眼眸,回过身来,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口中却是抑制不住一声轻叹。
这一刻,她前世恨了一辈子的女人,她忽然之间不再觉得那人可恨,只由衷觉得那人不过只是可怜罢了。
秦月娘出身小吏之家,又遭遇家破人亡,仅有一个兄长去投了军,至今生死未卜,倘若不是还有安烈侯府这么一门亲戚,而颜家恰好因为卢氏早亡为了给大公子颜朝脸面收留了她,她身在何处,命运几何,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廖氏因为要彰显她对大公子的气度,对这位表小姐极尽宽待,一应供给与真正的侯门千金也相差不了多少。
秦月娘自小就过着锦绣富贵的生活,可她深深知道,这些锦绣和富贵都不属于她。
等她养到该成婚出阁的年纪,廖氏定会替她寻一门亲事,按照她的出身地位,她将来所能嫁的男人,想来也不过如她父亲一样,是个寒门小吏,将来若再想过在侯府时这样奢华尊贵的生活,是绝不可能的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月娘养尊处优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