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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窗外完全黑了,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一天真够漫长的。然而还是得安慰面前的孩子,他从小失父,母亲别嫁,照顾他的奶奶又突然去世,耿梅放缓声音,“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说我说的,不让你管杂务,你只需要在客人到的时候陪着鞠躬就行了。”这是赵家的长子长孙必须做的。
“别哭了,哭了也没有什么用。”耿梅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凉水直冲进胃里,全身跟着变冷,她疲倦到说话时舌头在打结。赵辰逸的抽泣还是没停,她郁闷地想,跟内心有悲伤的人说这些是白费力气。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来不及解释,“我先回一次家。”
不理赵辰逸的追问,耿梅心慌意乱地奔出去,车是被赵正阳开走了,幸好没多久打到了的。一路直奔回家,她冲进房里,没找到人,灵机一动拉开窗帘,果然赵正阳像昨晚般缩成一团睡着了。他睡得很熟,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耿梅心上的石头慢慢退回到安全的位置,她俯下细细打量他。
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人。即使借着黯淡的光线,耿梅也能看见他眉头的细纹。她伸出手指,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眼角的鱼尾,还有唇边。指尖触到之处,已经没有青春年少的紧绷,皮肤略为松软,但是温暖,像穿旧了的衣服。
没有哪刻,比现在她爱他会更多。
她真是傻了。耿梅抱膝在窗台边坐下,静静注视着赵正阳的睡态。在她眼里他曾经有过许多形象,骗色的江湖老手,吝啬的企业主,纵容她、放任她的理想男人。可最初他也只是个孩子,渴望父母关注却得不到。他的别扭起源于他的寂寞,该有多寂寞才会向她诉说那些往事,把她当作过去的自己,满足她就像给从前的自己一个希望。
是,耿梅终于明白,他说的就像看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她靠在墙上,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那种感觉,没有了,一切全结束了。她憋着一口气想做最好的自己,学习好,做人好,想给不重视自己的父母点颜色,“你们看不上我,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证明我比别人强得多。”这一场漫长的人生马拉松才开始没多久,她稳步跑在第二梯队的最前方,然后,没有了,意想中的观众自顾自选择退场。从此以后,像打了记空拳,因惧怕、厌恶而生出的力量是强大的,可台上只剩下自己的时候,这些都是空的。
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还没听到“她”发自内心的称赞,还没让“她”服气地承认错了,所有结束了。
神经病,耿梅想骂自己,不是过去了吗。为什么眼角又热又痒,泪水成串往下掉。
手机响了,她走过去接电话,是赵辰逸打来的,问她刚买的香烛收在哪。最后,半大不小的孩子很理解地说,“找到叔叔了吧?你们要好好的,否则……”他哽咽了一下,“我总觉得昨晚是个梦,一点都不真实。明明,相处得那么好。”
耿梅劝了他几句,听见身后的动静,赵正阳醒了,把窗帘全拉上了,一丝缝也没透。
可她不想让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想哭吗?”她摸索着在他身边坐下,手轻轻摸到他脸上,那里是干的。
他按住她的手,“别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哭又不是小孩子的专利。”耿梅不以为然,“反正你今天闹得也不少,再多一桩也没事。”
“只是不想看见她。”赵正阳闭上眼睛就出现杨淑华最后的样子,安详地躺在床上,双手互握放在胸前。她不是慈祥的人,但临终最后留给人的印象恰是这个。他转向窗外的那面,背对着耿梅,略为不耐烦地说,“别说教了,道理我都懂。”
是,只是做起来难。耿梅全明白。她侧着,慢慢在他身边躺下。身下是冰凉的大理台,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人海中的相逢是场缘分,感谢他曾给她的,她无以回报,唯有自己的心。
要不要接管公司?赵正阳迫在眉睫要做选择,员工希望他回来,银行也希望他回去。但回去谈何容易,放上他所有身家也未必能填满窟窿。杨淑华的自杀,让供应商对公司虎视眈眈,生怕去晚了值钱的都被分走了。赵正阳可以预料,只要他一松口,他现在的那点,保证马上成为别人惦记的东西。
自私自利的笨老太婆,赚钱的能耐不大,耗钱倒挺厉害,赵正阳恨不得把她拉起来骂一顿。她倒是好,收拾不了乱摊子就走,还给赵辰逸留足后路,房子;用钱铺好的大学路,哪怕考差一点,也有希望录取;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回老家。
他是她亲生的吗?赵正阳第无数次怀疑,为什么她能狠到用自己的生命来暗算他,逼得他非踏进他设下的泥沼。
这真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在先天的角度他已经是弱势。他作为老二,难道要一直被考验的天平上。
VIP章节 65第六十四章
杨淑华的追悼会是在一个晴朗的秋日,耿梅穿着黑色的外套;站在太阳下竟然隐隐闷出了一点汗。赵正阳在不远处的树下;被一堆人包围着;有亲友,有公司的员工,还有一些不邀自来的“客人”。他神色冷漠,但仍保持住了礼貌,对他们的发问一一做了回答。
胡悦拿了水过来,递给耿梅一瓶,“还有半小时。”她指的是送别仪式。礼堂里已经布置好了,只等预定的时间到,两侧墙边花圈和花篮铺天盖地;大部分是有业务往来的客户送的。白玫瑰、白百合,还有大朵的白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冲淡了死亡的阴影。
“记者也来了。”胡悦说,“本城的日报会发条小新闻。”她事先打点过了,免得有不识相的,把过去的事放在版面上说。因杨淑华不是正常的死亡,圈子里已经有不少传闻,厚道的感慨利益之下母子翻脸成仇人,做儿子的袖手旁观,坐视亲生母亲自寻死路。刻薄的就没那么客气,恨不得把赵正阳发家的始末都掰开来嚼成渣,他和戚睿的那段旧情,更是重头戏。
“老人家真是,心理有病也得治,不然哪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胡悦感慨。她对外的口径也是把原因全部推到病上,“一会家属的发言,最好还是赵总来做,免得外头误会重重。而且辰逸毕竟小孩子一个,有外人在,这种场合不适合由他上。”
耿梅摇头,她不想劝他。
胡悦察言观色,没有就此再劝下去,换了个跟自己有关的,“赵总会接手吗?”
耿梅仍然摇头,但看胡悦实在关心这件事,就说了两句,“应该还在考虑中,那个摊子太累人,恐怕有心无力。”但外有政府和银行施加压力,希望他挺身而出,免得公司垮掉带累其他相关人事;内则……恐怕赵正阳也放不下。耿梅凝视着那边的赵正阳,这十天他晨昏颠倒,没有好好休息过,大概无时无刻不在想处理方案。对他来说,老太太的自杀成了母子之间最后一回合的较量,内心的骄傲让他无法承认无能为力。
可该怎么办呢?耿梅替他发愁。对她来说,房地产是全然陌生的行业,但不妨碍她清楚,公司需要的不是日常管理,除非有起死回生的仙丹,否则就是一起被拖垮。她查过资料,杨淑华敲下地块时原以为按城市规划地块旁边将建立一所重点高中的分校,谁知不但没有,相反是建垃圾焚烧炉。城市的日常垃圾需要处理,但谁也不想住在旁边,都怕污染对健康有害。
赵正阳一直说她像他,然而耿梅觉得此时他俩又不怎么像,换了是她,退一步海阔天空,放手换来以后的轻松是值得的。但她之所以喜欢他,不少部分也是因了他的倔劲,他对开拓的热爱,没有这些也就没有他了。
“你想回去吗?”她突然开口问胡悦。
“能回去自然很好。”胡悦想着措辞,既要让耿梅知道她的心意,又不能让人觉得她对目前的工作有不满意,“做生不如做熟,我毕业后做了房地产销售,对那块更熟些。不过全看赵总的意思,他做哪种选择,我小员工都跟随,做好本份就是了。”她看着耿梅的脸色,补充道,“公司没走的那些人也不是存心背叛赵总,只是你知道,他们也怕,不是学理工科出身的,突然改行去做化工,压力很大。杨董又会做人,给他们许了不少福利,有家庭负担的人不能任性。赵总人也好,但你也知道,工作时他不是那么随和,有时候员工会怕他。后来公司利润没赵总在时好,大家就后悔了。”
嗯,人之常情,用得着时就想得着,不用时想不着。
耿梅面无表情,胡悦无从知道她的想法。但一个话题说久了没意思,胡悦试探着转移,“我家乡那边的规矩是一年里不能办喜事,会不会影响你们?”
结婚吗,耿梅没想过。
她的反应让胡悦误会了,后者想了想,安慰道,“都说婚姻是爱情的终结,多享受两年恋爱也好。”
耿梅垂下眼,对胡悦的八面玲珑,是服了。
胡悦以为自己说到耿梅的心坎上,刚要再说点什么,看到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她怎么来了?”耿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身白衣的戚睿款款走动之际,引来不少人注视。也有认识她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她完全不受所扰,径直走进礼堂,站在一角等待仪式开始。
耿梅回头看赵正阳,他像没看见戚睿一样,还是缓缓跟别人说着话。
大城市的仪式跟耿梅家那边的不一样,在司仪的主持下,总的来说哀而不伤。有流泪的,大部分人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对逝者致以悼念,只是到赵辰逸代表家属讲话时出了点小岔子。他带了稿子上场,在读到“奶奶对我慈爱有加,但又不失严格要求,从小就培养我,……”,他终于控制不住痛哭出声,在棺前双膝着地跪下了,“全是我不好,是我顶撞奶奶,辜负她的培养,她是被我气死的!”
赵正阳的父亲上去想扶起孙子,但赵辰逸年纪虽小,人却颇为高大,哭到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地上,做爷爷的一时没能拉他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听赵辰逸说杨淑华临终前几天被他气得没吃饭,忍不住看了几眼赵正阳,感觉他真是很冤,不是他的错也被世人当作他的。赵正阳站在原地没动,耿梅上前和老人联手,扶起了赵辰逸。
再难受,逝去的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不要难过,相信逝者也愿意见到自己关心的人可以快乐。
悼念结束,殡仪馆的火化是在另一个地方,去那边送别的只有至亲。
到了地方,耿梅下车,才发现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戚睿。
“我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她说。
人生最后一程,工作人员按下键,电动轨道缓缓启动,带着逝者进入最后的洪炉。赵辰逸又哭又喊,突然透不过气,抓着胸口的衣服嚷心痛。耿梅赶紧又和老人联手,把他扶到庭院里透气,毕竟炉前温度太高,空气流通慢,不适合伤心过度的他呆着。
“你把她送上绝路,又假惺惺地过来示好,不觉得可笑?”赵正阳没有看戚睿,但他知道她在听。
“除了帮她,我什么都没做。”戚睿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是看在你的份上照顾她。”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赵正阳不想跟她多说,转身回进大堂。在大堂可以从屏幕看到炉那边的情况,他抬头盯着屏幕,看都不看戚睿。
“你对我有很多误会。”戚睿声音低沉,“可造成现在局面的不正是你自己,是你让我给她假象,以为那是块潜力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