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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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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站到三五成群的人堆里,极其量只是一旁微笑聆听老不方便插多半句嘴,以免  抢夺聂淑君或其它贺家人的锋头。  

这种无形的压力,我经年受惯了,每次再受,仍然觉得委屈。何况小小年纪,感情  额外敏感与脆弱的贺杰。  

幸亏他不回来贺寿。  

午膳摆在家里,饭后亲友们凑成牌局,直玩至吃过下午茶点,才上酒楼去。  

贺敬生有午膳后小睡的习惯。  

我因为要留下来帮忙打点,没有陪敬生回到我屋子那边去。  

贺敬生这才踏出大门,就听到聂淑君对贺敏说:「你父亲把我的床看成了钉床拟。  」  

贺敏没说什么,拿眼看我,眼光是利毒而鄙夷的。  

这比她母亲的那句说话,实在还要叫我难受。  

我呢,只好仍是那一招,视而不见,听若罔闻。  

其中跟聂淑君搓牌的是贺敏的家姑上官老太,还有贺聪妻子阮端芳的母亲及姨母,  我管称呼她作姻姨奶奶的张柳氏。  

张柳氏的丈夫张立本是本埠有名的珠宝商,故此柳家姊妹二人每逢喜庆宴会佩戴的  首饰,相当出众。  

自从贺阮两家成为姻亲以后,聂淑君跟阮柳氏又相处得来,更加喜欢到张立本那家  福生金铺去购买首饰。  

今天聂淑君身上戴的那套红宝钻石颈链、耳环与戒指,就是半年前帮亲福生的货式  。  

张立本太太说:「亲家奶奶,你们贺三小姐今天佩戴的那个胸针很名贵哪,是宝滋  华哲的出品吧!这年头,年轻的有钱姑娘都一掷千金,捧尽名牌的场。」  

聂淑君答:「时兴而已,我就看它不上眼。贺智那胸针怕不花上半个百万吧?」  

说着这话时,她望一望身边的贺敏。贺敏点点头,表示数目说对了。  

「看,用的钻石还没到三四卡重,眉丝细眼,就算是足瓣,也不值什么大钱。  

五十多万买个名气与镶工,我认为不值得。」  

阮柳氏笑嘻嘻地答:「时代不同了,我们老一辈最要紧讲货真价实。镶工最无谓,  一颗宝石,有色有质有彩有重量,四大条件俱全,就是无敌。」  

三个女人七嘴舌地谈论首饰,只上官太太没有插嘴,她表面仍和颜悦色,内心有没  有自卑感,实不得而知。  

上官怀文虽贵为司宪,亦不外乎政府公务员一名,年薪未足百万,居屋津贴扣薪金  百份之七,再毫无转弯余地的纳百份之十七的税,一年实支九个月的薪金。跟在儿子身  边过活的老太太,手头再宽松,亦只能戴条顶多几万元的珍珠颈链充撑场面而已。轮不  到她插嘴讨论究竟是买欧美名牌首饰好,还是实斧实凿的购买香港式的珠宝捧。  

贺敏跟她家姑一直有多少嫌隙,相信家势悬殊未尝不是其中一个因素。  

贺敏初嫁时,曾屡屡回娘家来哭诉,只听聂淑君安慰女儿说:「她算什么身份?  

贺敬生跟她做儿女亲家,她的面光还不够呢。容不下贺家的风光的话。我干脆招郎  入舍。告诉她,政府还是向我们贺家租房子给高级公务员住呢!」  

贺敏有没有因为这种不得体的家教,回到夫家去跟上官老太更势成水火,就不得而  知了。  

反正日子过下来,初归新抱都已经成了四十将临的老媳妇了,彼此的嫌隙,怕也不  会白热化。  

人与人之间不易相处,只为不肯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一想。  

正如今日,三个女人只管自己兴致勃勃,分明的就懒得留意上官太太的沉默可能代  表不悦,或是无可奈何,硬要口沫横飞地谈论珠宝,无非是肆意炫耀财富。这跟在无法  丰衣足食的人跟前,研究应吃烧鹅的左脾抑或右脾,有何分别?  

我常笃信,福份是自己修来的。  

还在思考之际,又听到张立本太太对她的姊妹阮柳氏说:「上个月福生造了一套精  美无比的翡翠首饰,我催你跟亲家奶奶来看,你老是不着急,就在前个星期,福生的伙  记告诉我,立本把它卖给了一位好朋友了,真可惜!」  

「是吗?真有这种事吗?怎么亲家奶奶不早点通知,好让我买下来,今天派派用场  。」聂淑君说,一脸惋惜。  

「是什么货式了?我们还缺翡翠首饰不成?」阮柳氏追问她妹妹。  

「就这套首饰非同凡响。现今几难得才找到纯玻璃的玉种呢,简直是翡翠之中的极  品。来头大得不得了,还是慈禧太后当年送予法国驻中国的大使夫人,辗转流传到法国  去,一对玉镯是原封不动完全旧的模样,宝光流转,通体澄明。至于那翡翠蝴蝶胸针,  倒是从新以现代一流手工镶过的。我看过后,几天睡不好,老央立本送给我,他只是不  肯。」  

我听得汗毛直竖,想想,也真可惜,这么一套应该接受众人赞叹欣赏的玉石艺术品  ,怕要在我那首饰箱内作长期归隐了。  

若果一旦亮相,必成众矢之的了。  

念头还没有转完,敬生便已出现。  

我朝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敬生把那个放翡翠玉镯与胸针的锦盒带了过来了?  

惊魂未定,贺敬生已经笑盈盈地走过来,对我说:「你看你,今朝赶着走过来,竟  忘了戴这套翡翠首饰呢,我这就给你拿来,今儿个晚上用得着了。」  

真是造物弄人,夫复何言?  

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我实在无法再想到一个较好的借口,把敬生的好意回绝,而  不令他失望。  

于是,只好遵他嘱咐戴上了那套玻璃翡翠首饰。  

老实说,这以后,我连正眼也不敢望聂淑君。  

寿筵摆设在本埠的一流大酒店。  

排在礼堂前迎宾的贺氏家族,女的一色中国褂裙,男的,除敬生穿长衫马褂外,儿  子女婿都穿西洋礼服,十分的够气派,直看得住在那酒店的洋客人睁大眼睛,蔚为奇观  。  

到贺的客人,非富则贵。  

政府高官与政坛显要,被邀请赴宴的不少,都由上官怀文负责招呼。  

这些二姑爷的同道中人,其实有半数以上是贺敬生的客户。  

在香江干活,不论你是那一个行头的人,都有关注股票地产等金融投资的必要,否  则,如何力敌高涨的物价以及眼高于顶的人群?  

股票经纪固然要靠客户的佣金作为收入,同样,立志投资者,也得仗赖经纪花心血  代策代行。股票市场瞬息万变,不是局中人,企图一边干老本行,一边兼顾炒股,必死  无疑。  

贺敬生的投资眼光,在金融界有神射手之誉。近年几乎百发百中,连八七年全球股  票大灾难,他似有预感地早早替客户出货,听他静静告诉我,自己还狠狠地拋了一个空  ,可见他功力之一斑。  

大手买卖的客户,如本埠的其它企业巨子,户口开在贺敬生旗下的股票行,佣金当  然可观。  

至于说,这起政坛官场上的达官贵人,其实只不过是中产阶级,能有多少经济实力  投资股票呢?纵使是一百几十万,在贺敬生的众多客户中,还是属于蚊型户口  

而已。  

率直点说,是客户求助于敬生才真。  

敬生就有个好处,他的专业操守十分了得,除非不答应替客户全权打理户口,一经  他首肯,处理亿元户口与小户,都以同样心力关注,无彼此之分。  

就因为他的这个名声,更使那些希望在正职以外捞一点投资好处的人们,以能得贺  敬生打理股票户口为荣为慰。  

贺敬生在所谓达官贵人跟前的地位,因此非同凡响。  

他倒是半句夸辞也不曾有过。  

反是聂淑君有意无意地在人前胡乱说话:「贺敏不是对怀文没有贡献的,携了贺敬  生掌珠出席督宪府园游会,声势总能慑人。一个高位两个人争,彼此同等学历表现的话  ,望望后头的背景始作抉择,也是有的呢!」  

话说得出口,入得人耳,所引起的任何良莠变化,当事人都得负责。  

我看上官怀文对这对岳父母,一直以来,还是相当尊敬,真算是贺家二小姐的福份  。  

贺家这个姑爷倒是个有才学才干的人,家族中,真正以平等之体对待我的,也要数  他第一。  

他每逢公干到英国去,一定跟我联络一声,看有什么要带给贺杰的。  

杰儿每次在电话里头,都给我说:


「二姐夫带我到唐人街泉章居去吃了一顿晚饭,还问了我一些功课上的问题。」  

或者说:「二姐夫给我带了个好球拍作礼物,又带我去看了一出舞台剧。」  

对于这些,我嘴里不便说什么,心里却是感激的。  

如果我有女儿,嫁给上官怀文这般才学心地的人,也真是太快慰了。  

因而,我老希望贺敏能好好珍惜这段婚姻。她说到底是敬生的亲骨肉。  

贺智因是未婚,在寿宴上并没有穿裙褂,一袭特别订来的华伦天奴晚装。红色的上  衣,配淡淡的灰纱裙子,娇俏大方,兼而有之。颈项上挂了一条宝滋华哲的蓝宝钻石炼  ,没有我的胸针与手镯抢眼,但必然有她的拥趸。  

奇怪不奇怪,拥有如此优美条件的女子,竟然年至三十,仍无人问津。  

我曾问敬生,为什么爱我?他似是说笑地答:「因为你需要我爱。」  

这是很深的一层哲理。像贺智,太有才有势有貌,摆在人前就是一副自给自足的模  样。男人不能充当护花使者,成为救美的英雄,兴趣自是索然。  

我的而且确相信敬生的话,女人越本事越条件上乘,在男人心目中越减分。  

时代再进步,还是一样的男女不平等。  

夫妇二人的本事学识,若然等级齐量,对男方固然是一种压力。对女方呢,也必起  不良的化学作用。  

为什么?  

道理至为简单。  

人与人之间相处得来,因为互相迁就。彼此礼让对方,除了个人修养之外,免不了  牵涉到利害关系上头。谁有能力关照谁多一点,谁又需要依傍谁多一些,在足以构成迁  就的客观条件。之所以伙记多要迁就老板,无非是这番苦衷。  

一旦自己照应自己的能力充足,谁还要侍候别人的面色意向活下去?长年累月的委  屈,必定磨损感情。  

有相当条件的男士,身边多的是燕瘦环肥,任君选择,何必胡乱接受挑战,自招考  验?  

看到贺智在寿宴上分明的艳光四射,楚楚动人,其实就更觉她孤单寂寞。  

一只美丽的蝴蝶,展翅高飞,无如一群营营役役,克勤克俭的蚂蚁,爬行在土地之  上,互相照顾与呼应。  

这当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些年来,自问最大的喜悦,就是备受敬生的爱宠,因而,就直觉地认定女人至大  的幸福,无非建筑在阴阳协调,鹣鲽情浓之上。  

每个人都总会因着自己的遭遇,而得出一些自以为是见解和感想。  

当然,个人的理论不一定会放诸四海而皆准。  

贺智也有可能非常乐于扮演她那独立坚强的女强人角色,而视儿女私情如无睹。  

她的心高气傲是颇为流露的。这背后是否有类凄然寂寞的心,也只有她才知晓了。  

心里才这么想,就立即有事实证明。  

贺勇匆匆的跑到我跟前来,轻轻地说:「我们家的三小姐又眼高于顶地摆架子了,  请她给我的一位朋友作一下伴,她原先不置可否,现今把人家请来了,她大小姐只看一  眼,攀谈几句,觉得话不投机,拍拍屁股就走个没影儿。你且代我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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