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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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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由一轮紧张而变为轻松,还未及跟家欣荣说些什么,就有富华专管资料调查的  同事跑进交易大堂来给我们说:「建邦宣布收购百达利计划告吹。」  

根本无须研究原因,结果决定成败。  

明天股市一定大泻。  

宋欣荣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膊:「细嫂,你今天战绩标炳!」  

「纯粹幸运而已。」  

「能这么说,是更上一层楼了。你大概具有天份。」  

我笑。  

刚有电话接进来给我。  

「好吗?我刚回香港来了!」  

是潘浩元。  

「你好。啊,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已经两个多月。」  

我完全不觉得。  

有过一个时期,潘浩元留在本城,跟宋欣荣筹备经纪行开业,每天都给我一个电话  慰问。那段日子,电话成了一日里头的生机与寄托。  

没有听他的电话好一段日子了,大约就在每天到这儿来上班开始吧。  

不经不觉,原来已有两个多月,感觉尤似昨日。  

「你开心吗?」对方问。  

我并不能算开心,然,也许不再伤心了。  

开心的日子会过得飞快,不伤心的日子呢也不难过就是。  

最低限度,我已不用每天抱着不辨惊喜的心情去等候潘浩元的电话,以致感情上无  端敏感起来,是一大进步。  

「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我答得异常爽快:「应该我请你。」  

「股票场上,你大有斩获。」  

「不是,借了你的学堂会读书,总应该交学费。」  

「的确是好学生。」  

我们约在跑马地的雅谷餐厅吃晚饭。  

我比潘浩元还要早到,领班把他带到我跟前来的时候,他愣在那儿,人家替他拉开  了椅子,他也不敢坐下。  

「请坐!」我笑着欠欠身招呼他。  

「我不知道容璧怡有位妹妹,你是小四!」  

「如此恭维,愧不敢当。」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言非虚。」  

「总不如你,长春树,十年如一日那才叫好。」  

「我们都好,真是太开心了,叫一瓶美酒庆祝,赞成否?」  

「赞成。」  

我们终于碰杯。  

以前曾有的尴尬,似乎不异而飞。  

颇难解释。  

是为了我以一个新的角度去审视和处理我们的关系与相处吗?  

正如潘浩元呷了一口酒之后说:「你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写意大方慷慨起来了。  

不只是发型服装上的转变,是工作吧?」  

会这么神奇吗?  

我只知道这段日子,我学会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不作兴胡思乱想,实在也不大  有多余的心思精力与时间。  

于是,生活上没有了杯弓蛇影,疑云疑雨。我只知道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以前,我也算是个得体人,但跟现在是有点分别的。  

二者之间,前者出于无可奈何,刻意修养;后者,是根本的心无城府,态然处之。  

「浩元,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潘浩元看住我,等我提出问题来。  

「我这样子骚扰你,总不成话。」  

「何必客气?」  

「不,总应该在商言商。」  

「好,我喜欢你的这句话。你认为如何?」  

「我们合作好不好?我买富华经纪行的股权。」  

「富华的经纪牌三个,生哥以最低价为我购入,现今已涨至十多倍,要以新价卖给  你,我如何做得出?」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必拖泥带水。」  

潘浩元定睛的望住我。  

「且,现今富华也有甚多港泰两地的大客,已是一间中型经纪行,以我们的财力,  组织起信贷部门来,做的生意会更大。」  

「客路是你供应的多,难道就不是我沾了你的光了?就算你认为不适宜双手把已成  型的生意割爱个百分比给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而是价钱呢,我们都无须狷介!」  

「好极了!一言为定,我让出百份之五十的股权。很多生意人一定手上有控股权才  肯跟人合作。我呢,其实不大习惯有贸易伙伴,总是独资的多,一谈合作,就非有商有  量的朋友不可。故而彼此平起平坐,最理想,你认为如何?」  

「多谢成全!」  

欣荣对这个新安排十分赞成,他对潘浩元和我说。  

「再过多两年,我可以真正退休,告老归田了。反正到时,你们已足够资格申请为  持牌人了。就是细嫂,真没想到她潜质如此优厚,活脱脱是生哥年轻时的翻板,豪气更  似他。将来别说在富华能楂盘,坐到贺氏交易大堂上运筹帷幄也会绰绰有余。」  

宋欣荣是偏心话,可也令我乐了好一阵子。  

尤其贺杰在电话里头,很快慰地说:「妈,你的声音额外好听。」  

「杰,别逗你老娘开心,是有求于我不是?」  

「不,不,妈妈,你从未有过幽默感的,怎么现今能跟我讲笑话?」  

「你要肯回港来探望你老娘一次,还会发觉我能打觔斗呢!齐天大圣般学齐十八般  武艺,逗你笑个饱,这叫老来从子。」  

贺杰笑得回不过气来。  

晚上,总还是寂静的。  

书就是看得多了,心上仍会有一丝的清冷在。  

我当然没有忘记敬生。  

惟其有他在心上,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责任。  

我摸索出来的路线,相信对贺杰的将来有用,对我也好。  

现今似是太平盛世,然,谁知几时会横风扑面?  

我不敢忘记宋欣荣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贺家仍是复杂、难缠的。  

谁个大家族不是了?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在这时刻,会不会是贺杰?  

我抓起来听。  

对方的声音极端微弱。  

会不会是贺智?  

我最关心她,总是防着她跟潘光中这样子苦苦纠缠下去,会闹出事来。  

我只听到对方似在喊我:「三姨!」  

我实在有点慌乱,只得对牢电话嚷:「我是三姨,你在那儿呢?告诉三姨,我这就  来看你!」  

我越是急急叫嚷,越是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  

「你大声一点,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对方分明已气若游丝,只断断续续的说:「三姨……我就在车上……你家附近……  三姨……」  

「喂,喂,是三小姐不是?是三小姐……」  

对方已经挂断了线。  

我并不知道贺智汽车内的电话号码。  

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好硬着头皮,摇了个电话过大宅,问接听电话的女佣:「三小姐在家吗?」  

「三小姐还未回来,是细奶奶?有什么事吗?」  

「刚有人留了口讯找我,我以为是三小姐。」  

「或许她在外头给你电话吧!」  

完全不得要领。  

心乱如麻。  

早晚要出的事,如今就在眼前了。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是贺敏。  

上官怀文的秘密如果抖了出来的话,贺敏的反应,也是难以预计的。  

然,就算是贺敏出了事,亦不会找我。  

我跟她有嫌隙。  

一定是贺智无疑。  

如何是好呢?  

我在睡房内转来转去。  

头开始胀痛。  

都是那潘光中害的事。  

没有身份资格去爱女人就别胡乱示意,这种人罪该万死,连贺敬生在内。  

我忽然恼怒了。  

现今,如果敬生在世,看了贺智的情况,他会怎么想?  

他的女儿才是女儿,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了。谁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养,谁又比谁  更尊贵了?干么如此不顾后果的为一已之私,害人终生。  

假爱情为借口,贺敬生要找我容璧怡忍受的委屈还算少了?  

敬生自知如此轻薄,应该全生儿子。  

如今算不算报应了。  

我气愤至极。  

一把抓起电话来,摇到潘家去。  

这阵子潘浩元已在山顶买了幢公寓,作为父子二人来香港时的居停。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听。是潘浩元。  

「光中在不在?」我怒气冲冲。  

「我这才回到家里来,看样子,他还未回来。」  

「请你肯定,看清楚他是在家还是不在?」我并不放松。  

「你请等一等。」  

电话在里仍传来潘浩元的声音,问佣人潘光中回家了没有?  

然后,潘浩元才对我说:「他还未回家来。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急。」我差不多哭出来了。  

「究竟什么事,要不要我马上来?」  


挂断了线,才十五分钟的功夫,潘浩元就来到我家。  

时已近午夜。  

我完全没有想过要避嫌。  

一颗心只在那神秘兮兮的电话以及贺智身上。  

我把情况告诉了潘浩元。  

他明显地比我镇定。  

「我们现在就去找一找!」潘浩元建议。  

「到那儿去找呢?」  

「她不是说就在你家附近?走,事不宜迟。」  

潘浩元让我上了他的车。  

我们开始在美丽湾与碧瑶湾一带的沿海小山路搜索。  

「浩元,要真弄出人命来,怎好算?」  

我实在太怕了。  

潘浩元一手开车,另一手伸过来握着了我的手。  

一阵温热自他的手心传过来,我浑身有微微异样的感觉。「有纸巾吗?」我问。  

潘浩元放开我,伸手往旁边取过纸巾盒。  

我把它抱在怀来,让两只手再没有腾出空来。  

就在不远的转弯角处,停了一部汽车。  

我们驶近。  

我说:「那不是贺智的车!」  

贺智的座驾是部白色的平治跑车。  

这部是深色的宝马。  

潘浩元说:「让我下车去看看,也许她开另一部车吧!」  

潘浩元下了车,弯着身子望向车厢内,然后急急挥手叫我过去。  

我跑前去一望。  

天!天!  

吓得什么似。  

「怎么会是她?」  

阮端芳。  

人已经昏迷似地仰坐在司机位上。  

面色完全苍白。  

「来,让我们摇电话报警。」潘浩元说。  

「不,浩元,事有跷蹊,家丑更不能外传。我们先送大嫂回我家去,成不成?」  

潘浩元想了想,再俯身去探了探阮端芳的额,摸了摸她的手。  

我在旁轻喊:「聪少奶奶,我是三姨,三姨来了。」  

阮端芳微微张着嘴,想竭力说什么,不一下又紧闭着嘴唇。  

「看样子没有大碍。」潘浩元说:「你开我的车子回家去,我开她的。」  

我点了头。  

回家的路上,我管自迷惘。  

究竟是什么悲恸不已的事,教阮端芳如此深受刺激,以致于……我不晓得想下去。  

我以为她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原来不是吗?  

全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因为人学晓了如何自舐创伤,自怜悲痛,自救危难。  

我让潘浩元把阮端芳的汽车泊到车房去。  

潘浩元抱了阮端芳到我睡房。  

「我已用汽车电话通知了陈医生来看她,是我的好朋友,这一阵子就到了。」  

「浩元,你到大门口守候好不好,免得过别吵醒下人。」  

潘浩元下了楼。  

我坐在床沿,迷惘地看着阮端芳。  

那张白得像张纸的脸,依然写上太多不应有的愁苦的表情。  

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像有很多苦衷,死忍着,不要泄露。  

双目也合起来,两条浓密的、修剪得甚好的眉毛且皱在一起,完完全全表现出心上  那打不开的结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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