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难怪芽儿对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极致了,娘亲离世后,妻妾们使尽手段,巴望着能扶正,住进主屋来,都没能如愿,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别惊人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少不了闲气和几句冷言讽语好受。
更何况,她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
自晓事以来,身子骨就不甚强健的他,一年到头总少不了一些个大病小病,延请无数大夫也不见成效,愈是年长,身体状况愈是堪忧,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过十八岁。
连算命师都说,是陆府家大业大、富贵逼人,小幼苗承担不起,折了他的寿……
爹为此忧心不已,尤其纳了数房妾室,偏偏净生女儿,陆家就靠他单丁独苗传承香火,就这样,他成了亲。
一来冲喜,二来,好歹为陆家留下一滴血脉。
这对女方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反对过,爹听不进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儿。
他不以为哪个正常人家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嫁来,然后随时准备好守寡。然而,芽儿就是嫁了,还不见一丝委屈,那些个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她不算美,灵灵净净的大眼,朴实无伪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长在平凡纯朴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与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她的。
即将满十八那年,也许他命不该绝,就如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所形容的情节,峰回路转,他遇上了命中的贵人,传他武艺,医他病体,离家九年,几度从鬼门关中绕了回来。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这里,见他的妻儿,已是恍如隔世。
在当年,那样的弱身病体,其实不该娶妻的。他误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华全虚掷在这守寡似的婚姻中,连她怀孕、临盆、养儿、育儿,都没能陪在身边。
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着,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着师父故意用着哀声怨调念着:「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终于挣扎着醒来,心头惦念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着他了……
没有他,她依然独力撑起了家业,教养儿女,她看起来,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还在府里。他记得那时她对二娘可反感得很,现在由她掌权了,他以为她至少会报个老鼠冤什么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回廊上遇着二娘──更正确地说,是她领着一票妻妾们来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诉芽儿如何亏待她们,他听得头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报宿怨先摆一边,依现下的情况看来,这群女人对她是极度不满,迫切想把她给斗垮,才会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前来哭诉,极力鼓吹他掌起家业,别让她再嚣张下去……
真是片刻安宁日子都不给他过,他家芽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呜呜,我真是命苦,自老爷走后,她就目中无人了,你再晚些回来,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无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钉,我可怜的女儿就这样被牺牲,胡乱嫁给马廐小厮吃苦受罪,我这个无能的娘亲,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专断霸道得紧……」三姨娘,要专断霸道也得有几分能耐的。
「是啊,我又不会教唆女儿和她争家产,她何苦为难我们……」不会吗?四姨娘,我以为我还算了解妳有钱能买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爷你回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你千万不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妳吗?五姨娘,妳口中胡作非为又没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快快想办法把家产抢回来,否则她夺了权,说不准她哪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出口,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实在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和男人谈生意,总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话。她自己要是知道检点就好,偏偏你不在身边,有些事情,咱们看在眼里,实在也不好管她,多说她两句,没准儿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们实在无能为力,管不动她啊……」
这话,是在暗喻芽儿不守妇道?
左一言、右一语,此起彼落,交错着太多声浪,到最后乱哄哄吵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谁哭诉了什么、谁又告了哪些状。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益发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他沈声一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嘴止住,微愕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遥心领了。芽儿是我的妻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夫妻自会商量,不劳姨娘烦心了。」
「这……我是比较建议休掉她啦,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门闺秀都不成问题。」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么台面。」大概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接得相当顺口。
陆君遥面色一沈。
要真论身家,青楼出身的二娘妳──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隐忍着,没说出口。
「关于这点,就更不劳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沉着地说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桥,穿过假山,回到东院。
「他好像……生气了耶……」不知哪个姨娘,喃喃低哝了一句。
生气?他?那个说话总是温温的,个性也温温的,从不动怒的陆家大少爷?! 第二章
铺子里的工人来回报,孟心芽今天要巡视几家商铺,不回来用餐了。
一直到晚膳时刻过后,一本书册都看了过半,她才回来。
「听底下的人说,你找我?」孟心芽站在书房门口,没走上前,隔了段距离望住半靠卧在长榻上的丈夫。
「嗯。」陆君遥坐直了身,合上书册,抬眸审视她满脸掩不住的倦色。
「有事?」她问,步伐不动。
「不急。来,先告诉我,妳吃过没?」
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没。」
他轻咳,披衣坐起。这打娘胎以来的孱弱体质,就算大有改善,这辈子也难如正常人健康,无法过度疲累。
长指揉揉轻微犯疼的额角,先推开门吩咐下人备些饭菜过来,然后才走向她,轻扶着她的肩一同在桌前坐下。「这里有些糕点,先吃些垫垫胃。」
她似乎有些闪神,陆君遥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他随意搁下的书册上,浅笑着解释:「许多年前看的,那时精神不大好,断断续续看,也没看完。我没想到它还保存得那么好,今儿个闲来无事,就把以前看过的书找出来再看一遍。」
也不晓得她听进去了没,手捧着糕饼发愣。
他凝思了会儿,又道:「今天,我遇到爹纳的那几房妻妾,她们──对我说了不少话。」
咚!
他看着掉落到桌面的糕饼,而她──正瞪着他。
那群女人会对他说什么,何需怀疑?
这就是他要和她谈的?
「我知道她们会说什么,不必转述!」声音沈下,带着几分冷意及疏离。
「芽儿,妳不必──」
「我不解释!」
「我也没要妳解释──」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你想休妻就休,我自认无愧于心。」她站起身,退开数步。
他明白,她拉开的不只是距离,而是在心上,隔了一道防。
「怎会?」他讶然。「妳以为,我会听信片面之词,而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吗?芽儿,妳反应过度了。」
她神色微缓。「你不休妻?」
那群女人可一天到晚嚷着,要她走着瞧,等他回来,绝对把她休到天边去,教她再也得意不了……
「我不知道妳是怎么想我的,但妳必须学着信任我,一如我信任妳一样。
「九年前,一个将死之人,妳愿嫁;九年来,这个家,妳替我守着,这等恩义,岂容旁人三言两语轻易抹去?不论当初,妳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嫁我,今生今世我确实愧负于妳,除非妳主动开口求去,不愿做陆家妇,否则,今生今世,妳必会是我陆君遥的妻。」
她沉默着,他走近一步,又道:「我很遗憾,妳嫁进门时,没能多了解妳一些。那时我无法自主,以至于成亲九年后,我们依然不甚熟悉,但是,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能够自主,妳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我并不想。」
胸口有些闷,他轻咳了声,倒杯滋脾润肺的药茶压压嗓,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就是我今晚想跟妳谈的,我想如一般的夫妻,过正常的生活,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慢慢补回那段空白。」
「正常……夫妻?」什么是正常的夫妻?正常的夫妻,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从来不清楚,也没过过。
「是。例如,妳在外面遇到挫折或不顺心的事,可以找我说。」
她只记得,他病弱的那些时日,昏睡总是比清醒时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在对着沈睡的人自言自语。
「也或许,是天冷了,为妳添件衣裳。」
她轻抚由他身上,移到她肩头的柔暖衣料,发怔。这上头,犹有他残留的余温与气息。
「更或者,是在妳倦累归来时,陪妳用个餐。更甚者──」轻啜口药茶,压下淡淡的不适。「妳可以将一切交给我来扛。」
孟心芽微微一震,抬眸盯视他,而后,起身远远退开。
「芽儿?」
「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我专断霸道、大权独揽,亏待了你陆家的人、强占你陆家产业?是不是?!」
陆君遥愕然。「我没──」
「你敢说,没人这么对你说?」
「是有。」他无法昧着良心扯谎。「但是芽儿──」
她不让他靠近,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叹气,不再试图亲近。「我这么说,伤到妳的心了,是吗?」
怎会有如此冷硬的防卫呢?他心底的无奈更深了。
「我并不是要强迫妳什么,妳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陆家的产业由谁掌理,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些年没有我,妳依然做得很好,我并没有非接手不可的坚持,我甚至觉得,妳比我更有经商才能。
「我只是想告诉妳,妳不是寡妇,妳的丈夫就站在妳面前,妳不必再凡事一肩挑,累了、倦了,记得随时有我,我们可以一起分担的。」陆家大片产业,要扛起并不轻松,她进门时,一身掩不住的疲倦,他看在眼里,心口发酸。
这些年,她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强撑起一切,累了,也不许自己倒下。
他是基于那样的心情,去说那些话的,并非真质疑她、或防她什么。
孟心芽注视着他,似在打量什么,也或许是在衡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