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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虚弱的,毫无生气的,精疲力竭的哭泣声。
阿布在母亲的吼声和哭泣声中冷静下来,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阿布跌坐在地上,心想,自己真的是病了。
过了不多久,阿布接到母亲写的一封信。
父亲打你,他心里其实很痛苦的,年轻时生活压力大,脾气不好,又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他说他从小也是被父亲打大的,自己也就按父亲教育他的方式教育你了,可能有些时候过于急躁,过于鲁莽,但他说不知道竟然会给你带去那么大的伤害。回想起来,他也很难受。希望你能谅解。
他有他自己的苦!
……
那天你一晚没归,我们可能确实大意了,以为你在舅舅家。白天忙忙碌碌,累坏了,人一累,很多事情就没耐性了。我和你父亲请求你的原谅,原谅我们那晚对你的忽略。最近父亲一直咳嗽,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如果想回家,就随时回家。我和你父亲都牵挂你,但我们都不是会表达感情的人。
母亲还在信里提起了另外一个人:
你上次问起过的那个大水奶奶,就是那个说你偷了她鞋垫的老女人,前几天去世了。是被车撞死的。小小的因为老而收缩了的身体被撞到路边的水沟里,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我们相信你肯定没拿她的鞋垫,但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被人告上门了,心里总是不舒服的。他是打了你,他以为用他的那种方式可以安慰告上门来的她,但他没考虑到你的感情,他说他向你道歉。是的,父亲是这样说的。他在你面前不会说,但他确实是这样和我说的。她是诬陷了你,我也知道你恨她,但我真的不希望你用这些东西来折磨自己,不知道她的死是否能够让你忘掉那些记忆里的疼痛。
……
收到母亲信的那天晚上,阿布梦到了母亲手指上的那根刺。
梦里,母亲张开嘴,看了阿布一眼,面带忧伤。母亲在拼命地抽烟,那烟是阿布熟悉的“双叶”,多年来,母亲一直都抽这个牌子的烟。
烟雾在梦里弥漫,母亲忧伤地看着阿布,然后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右手的食指,自顾自地说,手指里有一根刺,那根刺在手指里已经两三个月了。自己用针挑,左手拿针不方便,让你爸挑,他眼睛又不太好,挑了好多次还是没挑出。
阿布将头凑过去看了看母亲那个有刺的指头,发现指头有些红肿,透明的红肿,刺就在那里,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指头在梦里越来越肿,刺越变越长,在指头里扭动,如一条小蛇,带着致命的毒素。手指已经肿的有拳头那么大了,像气球一样。那根刺浮在鲜红的血液里,能够透过手指的表皮闻到血液的气味。手指在缓缓地胀起来,气球越来越大,手指的皮肤薄得破裂开来,血喷射而出……
母亲扔掉左手上的那一支早已经灭掉的烟,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所经之地,到处都是血迹,散发着腥臭的血味。
母亲在厨房里洗碗,用左手洗碗。阿布靠在厨房门口,听着水龙头里流出的哗啦啦的水声,心里很痛。揪心的痛。
有了疼痛,便从梦里惊醒过来。是半夜,闭着眼躺在床上没动,脑子里全是那根刺,在肿胀的指头里小蛇一样扭动的刺,带着致命的毒素……
树鬼 50new
在林去世后的那一段时间里,阿布常去一家酒吧,那是家拍纪录片者常去的酒吧。痛苦的时候,就去那儿坐坐。窗外强烈的阳光给了她光明的感觉。
阳光如此强烈。一日又复一日。林在现实生活中渐渐远去,不复存在,只能以爱的伤痕的形式留在永恒的记忆里……
那些日子,阿布开始准备拍另外一个片子,关于南方老县城的片子,那些地方能够给她一些朴素幽深却又是清亮的感觉,她想把这种感受拍在片子里。一个在公司里当老总的朋友同意了她的这个想法。后来,拍纪录片似乎成为了阿布的一种职业。
大部分时间里,她像机器一样工作。前制阶段,她是导演机,后制阶段是剪辑机。她希望能像个人的写作那样去拍摄,这对于她的经济状态来说是奢侈的,但总的来说还是喜欢这个工作。它考验了自己身体的健康状态、耐心和与现实世界相隔的能力。
她学会了去适应工作。因为她喜欢。
工作中,阿布觉得生命力一点点回来了,它们在慢慢地挤走体内的那些黑暗,让自己学会忘记和放松。同时,自己身上的缺点也在一点点地暴露,就像挤疮里面的脓水一样,脓水开始往外流,自己感觉整个人都在渐渐康复。
有一天接到那个去英国留学的西藏女友打来的电话,说她那边有个好朋友很快就要回国,学物理的,回国后去一所大学里教书,姓王。女友说她想托他去看看阿布,彼此认识认识,平时还可以有个照顾。
没多久,阿布就接到那个姓王的人打来的电话,两人约好要见个面。他说,去青藤茶馆吧。阿布说,没问题,就去青藤茶馆吧。
夜幕降临,天空越来越蓝。青藤茶馆对面是公园。公园临湖,四周水汽氲氲。阿布在约定的时间到达那里,他还没到。
阿布独自上了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点了茶和小吃,慢慢地等。又过了半小时,他打电话来说,他还在路上,堵车。
阿布放下手机,捡了颗青梅含在嘴里,眼睛看着窗口的车流,发呆。觉得无聊透了,这样的时间,只为了等着见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差不多又过了二十分钟,阿布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很快就到了,问阿布在哪里。阿布说,二楼靠窗的第四张桌子。
第四张桌子正对着楼梯口。不多时,阿布看见楼梯口的转角处冒出一个理短发的头颅,头颅慢慢呈现在阿布面前。他站在楼梯口,朝阿布灿烂而羞涩的一笑。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顿。一个干净清爽的头颅。虎头虎脑的样子。一张健康英俊的脸,阳光而含蓄的微笑。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关于童年的记忆全都在那一瞬间复苏。一个美丽的头颅,一个健康年轻成熟男人的头颅,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与自己想象中的关于男人的样子是如此的吻合。就是那个样子,高大沉稳健康明朗阳光。
阿布突然莫名其妙地心悸了一下。阿布不知为何竟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生命里真正需要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是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但无比真实。柔缓而伤感。
阿布坐正身子,理了理头发。
时间重新流动……
一双慧眼是不会有误的。从那张轮廓清晰明朗的面孔上,从闪烁着光芒的深邃而明亮的眼睛里,不会轻易去爱的她却能一眼识破爱情。
阿布感受到了体内有一种东西在恢复,是爱的冲动,它年轻而鲜活,健康而清新,它在身体里宽阔无限地展开,毫无阻碍与晦涩。
他慢慢走近,含笑在阿布面前坐下。
故事将会随之慢慢展开,见面便是故事起程的时刻。
那一刻,阿布内心里充满了感动。她想起远在英国的西藏女友。阿布想,她真的是自己的天使。她给她带来了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那个夜晚,阿布自信而美丽。
心随爱而动,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树鬼 51new
凌晨醒来,打开灯,看了表,六点。
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又有困意,便躺下再睡。渐入梦境。
陌生的城市。所有的塔楼仿佛兴之所至盖起来的,有各式各样的式样和所有可能的颜色,就像一个巨人的玩具。大部分高楼都是空的,人们还没来得及住进去,或者早就搬到别处去了。
城市中心的人行道上。
三个男人并肩而行。阿布背着摄像机走在他们后面。摄像机是阿布身体的一部分,阿布感觉不到它的重量。摄像机的镜头一直对着那三个行人。阿布不认识他们,但却又清楚地知道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就是她心慕的人。爱一个人不需要知道他是谁。
阿布一直尾随其后。
忽然间,走在中间的那个男人滑入人行道的干水沟里,他身边两位男人急忙去扶他,却力不从心。阿布心爱的那个男人越滑越深。
阿布连忙跑过去。可时间似乎总在原地旋转,她也在原地踏行。阿布看着他慢慢滑落,往下而去。自己虽与他滑落的地方相距甚远,但能听到重物落地之声。
终于跑到他滑落之处,探身望去,干水沟下面是一片悬崖。身后的人行道是悬崖的一片斜坡。有台阶往下。阿布赶忙顺台阶跑下去,寻他而去。
方向好像是没错的,可总是找不到一个正确的位置,越走越模糊了,台阶交错复杂起来,出现很多小道。
阿布凭着感觉往前走,眼前忽见一幢黑白相间的高楼公寓。公寓中间有一层台阶,阿布沿着台阶往下走,每一楼都有一个房间,屋里全都是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阿布,只是稍稍瞄了一眼,便又窃窃私语起来。阿布惊愕之间,发现整幢楼全都是和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
阿布举起摄像机,匆匆摇晃了几下,也无心细拍,因为想着要快点下到底部,找那个掉下去的男人。
阿布很快就来到楼底。眼前一亮,是白色的沙滩。远处是蓝色的海。沙滩上有游玩嬉戏的人,海面上有白色的帆船。正心存疑惑,头顶传过响彻云霄的车流的声音。
阿布站在沙滩上,不知如何是好。环顾四周,发现身后有一大片精彩的海报。其中一张海报上有一位漂亮的正在打高尔夫的环球手。海报中间有个门,从门里有美妙的音乐声传来。音乐声引诱着阿布。似有魔力。
阿布身不由己地慢慢走过去,进了球手身下的那个门。
进去,是一条小巷。巷子入口处有一棵快老朽了的樟树,有一老人坐在树洞口。那老人见了阿布,便给她递上一朵红色的月季花。
一条很长的巷子,青石板铺成的路。似乎是黄昏。没走几步,便见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是刚才从干水沟那儿掉下来的男人。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
以为是林。
阿布有些兴奋,跑过去。男人转过头来,却是父亲。父亲朝阿布温暖慈祥地微笑了一下。阿布突然发现,父亲已经变得很老了。
梦醒后,阿布决定回家一趟。
树鬼 52(1)new
小城的新区。父母亲家。一楼餐厅。
阿布,父亲,母亲。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话仍旧不是很多,但气氛似乎比以往轻松了许多。菜有鲜鱼汤、草虾、蘑菇炒猪肉片、红烧豆腐、小青菜。每道菜都很合阿布的胃口,因为是母亲做的。每个人都喝了点葡萄酒,有酒气从各自红润的皮肤浸透出来。小小的餐厅里,菜香和酒香温情地弥漫。
晚餐后,阿布收拾桌子,母亲在厨房里洗碗。整理好桌子后,阿布靠在厨房门口,问起母亲右手食指上的那根刺。
母亲说,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根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可能被手指自己吸收掉了。
母亲说话时,抬起头来笑了笑,顺便还举起那个手指,朝阿布晃了晃。
洗好碗后,母亲被隔壁的大妈叫去打麻将。父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阿布从包里取出DV,希望通过镜头和父亲交流,在这种小型便携的机器面前,交流可以变得不同寻常。
起初是阿布问,父亲答。
问的都是些过去的往事,譬如父亲的童年,童年时的伙伴,学校里的老师,奶奶和爷爷的故事,甚至还问到了父亲的初恋。
每个问题都尽可能地问得小心翼翼些,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