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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韩嘉愕然。
“可是,我不甘心!”妈妈眯细了眼睛,“你总是向着你爸爸,我死了,你就完全属于他了。”
“妈妈。”
“他会后悔的。”
“妈妈。”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38。 车祸让她明白了……
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小雨听说韩嘉出车祸的一瞬间,差点晕倒,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死了!刹那间全身的血液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的同桌叫王海,是一个很乖、很清秀的男孩子。星期五放学,他还好好的,星期一一早,他却没有来。后来,男孩子们说,王海死了,车祸死了。她还哈哈大笑来着,那时候,她根本不信———怎么可能?前天还看见他在唱歌和擦桌子,并且,他的玻璃杯子还好端端地放在抽屉里。死?什么是死?那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可那却是真的。课间操的时候,广播音箱里说:四年级三班有一个同学的妈妈捐了很多的书给学校,因为这个同学,再也不需要了———上周五,他在横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冲下陡坡的卡车撞了,送进医院以后,不久就死了……
小雨没有做完早操就跑了出去,一直跑———跑出了后校门,发现人们正在陡坡下面竖红绿灯。早晨来的时候她还奇怪,为什么在这里竖红绿灯呢?这里一直都没有红绿灯的,虽然学校提过很多次。却原来,一切皆因王海出了
车祸啊……
后来,小雨把王海的玻璃杯子带回家,在里面装上水,插了几枝白色雏菊,放在窗台上,让它晒太阳。再后来,班里就有了一个图书角,里面放的全是王海的书,每一本书的封面右下角,都写着一个小小的“海”字,一笔一画很清晰……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体味到死,而致命的是:一直到那个男孩子死了,她才蓦地发觉,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原来,她一直都很喜欢他。可为什么总是要等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她才肯在心里承认那一份感情,才会开始慢慢地痛、慢慢地心碎。然后,就一直延续了很多年?———就像林?就像韩嘉?她从来不曾想到,原来,她是如此喜欢韩嘉。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韩嘉的呢?也许,从他把她抱上窗台,然后又跳下院子,立在黑暗中伸出双臂接住她的时候?也许,更早,从他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选修张老师的“古典音乐欣赏”的时候?也许,更早,从中秋节那夜,他穿着洁白的衬衣向她走来的时候?也许,还要早,从那一天,当他把两只鸡蛋饼和两袋甜牛奶递到她眼前的时候?……
又也许,就是从现在,从听到他出了车祸的一瞬间?
39。 你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
那个秋天的午后,韩嘉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天空透明澄蓝,法国梧桐树的树叶金黄。他走着走着忽然伫了足,在路边的石牙上坐下来,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日子。浓郁阴凉的树影落在身上,他坐在那里,望着路上明媚无比的阳光,满心的感激和 赞赏……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欧洲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走过来,小家伙坐在车里很不老实,不停地扭来扭去。是很幸福的一对母子,他想。他们快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一阵风来,小家伙头上的太阳帽忽然飞起来,像一只白鸽飘飘地拍着翅膀,飞到了母子俩身后,落在了道路中央。年轻的妈妈惊呼一声,正犹豫着,是放开婴儿车跑过去拾,还是推着车子转回头?
然后,他看见小雨,弯腰拾起那顶帽子。她拾起帽子的样子很好看,他看着她跑过来,她跑过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她把那顶帽子歪扣在小男孩的脑门上,小男孩就咧开嘴嘎嘎地笑了。他听见那个欧洲女人说:“Thank you very much! very much! very much!”一口气说了三个“very much!”小雨就很羞涩地笑了笑,说:“Nothing! You are wele!”然后,她转了身跑掉了……那个女孩多么美好啊。
听说,每个人在临死的一瞬间,曾经的一生都会在眼前一闪而过,可是,在
车祸发生的一刹那,韩嘉眼前出现的为什么是那个秋天午后的场景呢?
……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嘉觉得唇上滋润,便睁开眼来———却看见妈妈坐在身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正用蘸了凉开水的棉花,在濡湿自己干裂的嘴唇。苍白的日光灯白得刺眼,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啊———醒了!”妈妈说。
韩嘉挣扎着想坐起来。“别动!”爸爸伸手按住他。他这才发现,身上拴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每时每刻都在被密切地观察着……
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韩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爸爸和妈妈?
“宝贝!我真该死!是我害你的!”妈妈又哭了,“我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要你死!”
韩嘉以为爸爸又要咆哮了。以前,爸爸一看见妈妈哭哭啼啼心里就烦。可是,这次,爸爸没有。爸爸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高危病房里,一共有三张床。韩嘉的床临窗。
中间的那张床上,侧身躺着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她呆呆地看着韩嘉,见他睁开眼来,忽然木木地笑了,满脸深深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放。身边一个中年妇人正为她张罗这,张罗那的。
靠门的那张床上,躺着个年轻的先生,刚做完手术还没康复。“疼啊———疼啊———”他不停地呻吟着,颤抖的呻吟撕心裂肺。他太太温柔地执着他的手,深情地注视他,绵绵地说着安慰的话……
一瞬间,韩嘉无比地想念小雨。是不是一个人软弱的时候,就会想念喜欢的人?他是如此、如此地喜欢她,多么希望,此刻,她在他身边。
老太太望着韩嘉,忽然叽哩咕噜地说起话来,陌生的方言,一句也听不懂。
“我妈说———”中年妇人就充当翻译,“这孩子长得真俊。”
韩嘉努力笑了笑,忽然,剧痛来了,这里、那里地炸裂开来,火辣辣的,他下死劲咬住了嘴唇,没有喊出来……
老太太又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
“我妈说———”中年妇人转向妈妈,“你儿子这么年轻,一定会没事的。”
“啊———谢谢,谢谢!”妈妈含着泪说。
“爸妈,你们回去吧。”韩嘉说,看看时间已经晚上10点多了。
可是,爸爸妈妈都不走。护士小姐拿来一张折叠钢丝床,爸爸妈妈都抢着要留下来。爸爸说: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吧。妈妈说:不!不行,我要在这里。两个人谁也不让步,最后只好都留下来,爸爸蜷在椅子上,妈妈歪在钢丝床上,整夜地陪着他……
不是假装的,爸爸妈妈真的和好了,一家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只是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韩嘉忽然忧伤地想起,很小的时候,那个夏天周六的午后,雨停了,爸爸在左边,妈妈在右边,三个人手牵手一起在公园散步。“一、二、三……”爸爸妈妈口里数着数,“嗨!”爸爸举起右臂,妈妈举起左臂,他被爸爸妈妈忽悠起来,兴奋得在半空中连笑带嚷……等一落下地,他就摔开手,一个人跑出去了,妈妈尾随而来,又是爱怜又是慎怪地数落他:“你这个孩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去踩水坑……”
……
“疼啊———疼啊———”那个年轻的先生还在不住地呻吟,呼声令人心悸地一浪高过一浪,到后来,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太太情急之下,按铃叫来了护士。护士见状,赶忙给他注射了止痛针。他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均匀了。可“疼啊———疼啊———”的呻吟声,时不时地传来,彻夜没有停过……
我不喊,韩嘉想,让爸爸妈妈睡会吧,他们已经很累了……我到现在……到现在……还……还没事嘛!只要挺过现在,以后,肯定每过一分钟,都会比前一分钟好。既然前一分钟我都没有喊,以后就更不会喊了———我会……我会好起来……
床头柜上,摆了一只紫色夜光沙的沙漏,是韩嘉从小看到大的———是妈妈带来的吧?看着就觉得特别亲切。现在,韩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拿在手里———黄铜立柱支成的三角亭子里,是一正一反两个透明的玻璃水滴———玻璃水滴里,有紫色的很细很细的沙———发出莹莹的微光,在夜色里看得分明。
韩嘉就把沙漏翻倒了过来,让紫沙穿过中间细细的小孔流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紫沙慢慢地流,上面的玻璃水滴里,紫沙慢慢地坍落下来……下面的玻璃水滴里,紫沙渐渐地涨上去……
紫沙流尽的时候,一个小时就过去了。韩嘉就又把沙漏翻倒过来,让紫沙重新开始慢慢地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过去了……
“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在古代,是以漏计时的。点点滴滴的滴水声穷尽的时候,夜———也就穷尽了。可是,在无寐的人听来,这一夜———好长啊!长得好像小小的铜漏里盛的是大海———点点滴滴,永远也滴不尽似的……
小雨———你在哪里呢?我、好、想、你……
这一夜好长啊!剧痛一阵一阵地袭来。韩嘉以为,要在苦痛里呆一辈子了,可是,早晨的太阳依旧无忧无虑地升起……
接下来的三天,韩嘉被人推来推去,在
医院里到处跑,又是测心电图,又是验血,又是拍片……一大堆的事,都是为手术做准备。
连日来,耳中“疼啊———疼啊———”的呻吟声叫得爸爸妈妈心都碎了,可是韩嘉却如此平静,一点也不像其他病人那样心烦意乱闹情绪。可他还只是个18岁的孩子啊!
第四天,伤口发炎,韩嘉开始发烧。以后,就是无穷无尽地打点滴。左手、右手;右手、左手……不停地轮换着打。实习的小护士,没有经验,不能一下就戳得准,总要反复两次、三次……韩嘉的手背都快戳烂了,一点一点的尽是针孔。
最痛苦的是———身上拴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不能走,不能坐,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天24小时,连转个身都难。那种滋味,就像埋在树脂里,变成了琥珀……
这种时候,韩嘉就整天伏在枕头里,只露出眼睛来,怔怔地看着沙漏,看紫沙慢慢地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过去了,流过去了……
“我常常揣想/当暮色已降/走过街角的你/会不会忽然停步/忽然之间/把我想起/而在那拥挤的人群中/有谁会注意/你突然阴暗的面容/有谁能知道/你心中刹那的疼痛……”年轻的太太正在给年轻的先生读诗,年轻的先生虚弱地歪在枕上,微笑地倾听。
这时,天空正落着细细的雨。雨穿透窗外法国梧桐树的枝叶落下来……渐渐地把树干洗黑,把树叶洗亮。听雨,听落在树间的雨———竟会让韩嘉这样无助地思念小雨,汹汹涌涌思念成倍地飞涨,想止也止不住。
做手术的那天早晨,韩嘉像平时一样醒来。看见泣不成声的年轻太太才知道,昨天凌晨,年轻的先生走了,走得无声无息。26岁,在花一样的年纪死去,美丽安静得像天使。
“你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