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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作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定定的望著他:“说吧,殷先生!”她说,小小的身子在那大大
的皮沙发中,几乎是没有“份量”的。殷文渊又想起她第一次给他的印象,忽然觉得这“小
小”的女孩,却有股庞大的力量,会让人自惭形秽。她那模样,她那眼神,你似乎怎样也无
法把她和堕落、不检点、自私、贪婪……等名词联想在一起。可是,他吸了一口烟,他不能
被她的神态所击倒!他必须救他那唯一的儿子!“董小姐,”他深沉而稳重的开了口。“我
想我们省掉废话,开门见山的谈谈你和殷家的问题。竹伟打了超凡,在法律上,他必须负责
任,对不对?”秋歌35/42
芷筠点点头。“你希望他终生关在疯人院里吗?”殷文渊问。
芷筠摇头。“我猜你也不希望!可是,如果我们提出告诉,他大概只好进疯人院,对不
对?”她迎视著他的目光。那杯咖啡使她振作了许多。
“我想,你研究过法律问题了!”她说。
“现在,他被扣押在第×分局,对吗?”
“我想,你也调查过了。”
“你愿不愿意我立刻把他保出来?”
芷筠深深的看著殷文渊。
“你的条件是什么?”她直率的问。
“你带著他,立刻离开台北!不管你们到什么地方去,再也不要让超凡看到你们!”
她凝视他,很长一段时间,她默然不语,那眼光里有研究,有思索,有怀疑,有悲哀。
“你怕他再见到我们?”她反问:“他恨我,根本不愿意见我,你还怕什么?”“爱情
是盲目的。”他说,心里隐隐有些犯罪感。他无法告诉她,促使他不得不来的原因,是殷超
凡整夜在呻吟中呼唤她的名字,这呼唤却决不是出于“恨”,而百分之百的出于“爱”。在
超凡如此强烈的感情下,他知道,假若他不能趁此机会来斩断这份爱情,他就永无机会了。
斩草必须要除根,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把他们姐弟放逐到非洲或北极去。因为,她的存
在,已严重的威胁到殷超凡的未来、事业,以及下一代的健康。“他现在虽然恨你,我不能
保证见到你以后,这段感情会不会再死灰复燃。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你为什么对我反感如此之深?”她坦率的问。
“我并不是对你反感,”他深思著,望著眼前这张虽然憔悴苍白,却依旧有其动人心处
的脸庞。“相反的,我几乎有些喜欢你。但是,‘爱情’不是婚姻唯一的要件!抛开那些古
老的传统观念,就事论事,如果你是我,你愿不愿意你的独生子,娶一个白痴的姐姐做妻
子?”他紧盯著她。“你问得很坦白,所以,我答得也坦白!”
她静静的看著他。“当你要达到任何目的的时候,你都是这样不择手段的吗?”她问。
“怎么不择手段?你弟弟打人,不是我要他打的,我怎样也不会希望超凡被打得遍体鳞伤!
如果你指的是我利用这个机会,来要胁你离开,这机会不是我造成的!”
“我不是指竹伟打人,我是指霍立峰的事!”
“霍立峰的什么事?”“有人挑拨了超凡,说我和霍立峰之间有关系!”
“难道你和霍立峰之间没关系吗?”他深吸了一口烟,喷了出来,烟雾弥漫在他和她之
间。
“如果我说没关系,你也不会相信的,对不对?”芷筠的眼睛,在烟雾的后面,依然闪
著幽冷而倨傲的光芒,炯炯逼人的射向他。“因为你身边太缺乏干净的人物,你对女人的看
法太武断,太狭窄!你从不知道也有女人,只为爱情而献身!”
他有些被触怒了,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讲话。
“随你怎么解释,谁知道你和霍立峰之间有没有爱情!”“如果有的话,你的儿子就追
不到我了!”芷筠冷冷的说,挺了挺背脊。“好吧!谈这些话,是没有用的,对不对?这世
界上的人,每个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笑的是,这世上大多数的浊
者,都因为自己是浊者,就不承认还有清者!好了!殷先生,”她傲然的抬起了她那瘦削的
下巴。“我接受了你的条件!我带竹伟走,远离开台北,从此不见超凡的面!统统接受了,
请你帮我保出竹伟来!”
他望著面前这个女孩,她竟毫不顾忌的侮辱他!在那憔悴的面庞上,怎可能绽放著如此
高洁的光华!他有些困惑,而内心深处,那第一次见她就有的喜爱与欣赏,正和他对她的敌
对同时并存。他摇摇头,却摇不掉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一份惭愧与内疚。于是,他猛抽了一
口烟,问:
“你预备去什么地方?”
“那就不需要你关心了!”她一个钉子碰了回来。
他居然不以为忤。“离开台北以后,你能找到工作吗?”
“你真关心吗?”她反问。“人要活著,是很容易的,对不对?尤其是女人!大不了,
可以当妓女!”
他一震,怒火冲进了他的眼睛,他愠怒的盯著她。
“如果你想引起我的犯罪感,那你就错了!我不是那种人……”“我知道!你根本不需
要有犯罪感!”她打断了他。“我们的谈判,是不是可以结束了?你随时保出竹伟,我随时
离开台北!”“很好,”他冷冷的说,依旧在恼怒著,却并不完全明白自己在恼怒些什么。
“我们一言为定,我相信你是守信用的人!”他按了铃,立刻叫进秘书来吩咐著:“朱小
姐,叫张律师马上去第×分局办手续,把董竹伟保出来!再把他平安送回家里去!”“是
的。”朱小姐退出去了。
殷文渊望著芷筠。“满意了吗?等你到家,我相信他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很好!”她站起身来。“我也该走了!”
“慢一点!”殷文渊叫:“听说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你放心!”她
的面容更冷了。“我马上就可以卖掉它!我不会找任何藉口回台北!也不会留下任何纠缠不
清的事物!”
“有人买那房子吗?他们出多少钱?”
“十万元!”他立即从怀中取出一本支票簿来。
“我买了你那栋房子!”
他开了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递给她。她默默不语的接过来,望著上面的数字,抬起头
来,她唇边浮起一个隐隐约约的微笑。“你很慷慨,殷先生!”那笑容消失了,她正色望著
他。“我今天接受你的条件,有两点原因,第一点是无可奈何,竹伟和我,自从父母去世以
后,就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他最怕笼子,你用他的自由来胁迫我,我不能不接受。再一
点,是因为超凡已经怀疑我,而且恨我,台北本身,已没有我留恋的余地!这两点理由,相
信你都未见得了解,第一,你不见得懂得手足之情,第二,你也不见得懂得刻骨铭心的恋
爱!可是,你却糊里糊涂的胜利了!”她把支票托在手心里:“五十万,对你不是大数字,
对我也不是!用来买你良心的平安,它太便宜;用来买我的爱情,它也太便宜!所以,你省
省吧!”她用嘴对那支票轻轻一吹,支票斜斜的飘到地毯上去了。
他望著她,她也瞪著他,一时间,他们两个人,彼此对视著,彼此在衡量对方的价值。
终于,她一甩头,转身就走,说:“我希望,这一生中,我再也不会见到你!”
他依然坐在沙发里,望著她走向门口的背影。他活到六十岁,从没有被人如此的痛骂
过,如此轻视过!她那小小的身子,能有多大的份量?但是,她却压迫著他,威胁著他,使
他变得渺小而伧俗!他紧紧的盯著这背影,觉得无从移动,也无从说话,一种他自己也不了
解的、近乎沮丧的情绪,包围了他。到了房门口,芷筠又回过头来了,经过了这一番尽情发
泄,她觉得一天一夜以来,积压的悲哀和惨痛,都减轻了许多,脑筋也清明了许多。而且,
路只剩下唯一的一条,她的心也就死定了,她反而变得无牵无挂起来。对著殷文渊,她再抛
下了几句话:“殷先生,你很忌讳白痴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比白痴更悲哀,因为我们太聪
明,所以,骄傲、自负、多疑、猜忌、贪心……都是聪明的副产品!你看过自杀的白痴吗?
没有!你看过自杀的天才吗?太多了!我们都没有竹伟活得充实,我们惯于庸人自扰!”
开了门,她飘然而去。
他却坐在那儿,一斗又一斗的抽著烟斗,一遍又一遍的咀嚼著她的话。那些话和他的烟
丝一样:苦涩、辛辣,却让人回味。秋歌36/4218
当殷超凡终于从麻醉剂、止痛针、镇定药中完全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天之后的
一个黄昏了。
睁开眼睛来,他看到的是特别护士微笑的脸孔。室内光线很暗,窗帘密密的拉著,屋顶
上,亮著一盏乳黄色的吊灯,那光线在黄昏时分的暮色里,几乎发生不了作用。外间的小会
客室里,传来喁喁不断的谈话声,声音是尽量压低著的,显然是怕惊扰了他的睡眠。他转动
著眼珠,侧耳倾听,特别护士立刻俯身下来,含笑问:
“醒了吗?”“嘘!”他蹙拢眉头,阻止著,外面屋里人声很多,听得出来是在争执著
什么。他竖起耳朵,渴望能在这些声音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等待著、渴求著、全心
灵祈盼著的声音!但是,没有!他听到雅珮在激动的说:
“反正,这件事做得不够漂亮!不管怎样解释,我们依旧有仗势欺人之嫌!”“雅
珮!”殷太太在劝止。“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挨打受伤的是我们家,不是他们家,你父亲已
经是手下留情了!不但不告,还把他保出来,你还要怎样?”“妈!”雅珮的声音更激动
了:“事情发生后,你没有见到芷筠,你不知道,你不了解这个女孩子……”
“雅珮!”殷文渊低沉的吼著:“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女孩自己太固执,太骄傲,我
原可以把一切安排好,让她不愁生活,没有后顾之忧,可是,她自己……”
“爸!”雅珮恼怒的:“你总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你难道不能体会,像芷筠这
样的女孩……”
“好了!好了!”范书豪在说:“事已如此,总算问题解决了。雅珮,你就别这样激动
吧!”
殷超凡的心跳了,头昏了,芷筠,芷筠,芷筠!他们把芷筠怎样了?芷筠为什么不来?
她决不至于如此狠心,她为什么从不出现?他记得,自己每次从昏迷中醒来,从没发现过芷
筠的踪影!芷筠!他心里大叫著,嘴中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芷筠!叫芷筠来!”这一
喊,外间屋里全震动了,父亲、母亲、雅珮、范书豪全涌了进来,他望著,没有芷筠!他心
里有种模糊的恐惧,这恐惧很快的蔓延到他的每个细胞里,他望著殷太太,祈求似的问:
“妈!芷筠在哪儿?”“哎哟!”殷太太又惊又喜,这是儿子第一次神志如此清楚,眼光如
此稳定,她叫了一声,就含泪抓住了他那只未受伤的手,又是笑又是泪的说:“你醒了!你
完全醒了!你认得我了!哎哟!超凡!你真把妈吓得半死!你知道,这几天几夜,我都没有
阖眼呀!哎哟,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