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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日深在音乐上的学习有如腾云驾雾般轻松自在,他惊人的钢琴演奏能力使他在七岁的时候便已经举行了生平第一次的个人音乐会,这场音乐会的成功由他必须应观众热烈要求一共弹了足足七首安可曲才下台一鞠躬的情况,可看出端倪。
对于这个十岁便将萧邦“三度音练习曲”视同儿戏的天才儿子,程森契有着深厚的期许。在程日深十一岁的时候远赴俄国夺得“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的首奖之后,程森契便暂辞指挥工作,毅然返国为儿子处理各项音乐会邀约事宜,他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个天才儿童的钢琴事业上。
对于丈夫突然返国的决定,程丽蕊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日深知道父母的感情—;向不睦,只是他们始终相敬如“冰”,所以当他甫自欧洲结束二场大获好评的演奏会返国时,他并未料想到返家竟会碰到这种状况。
程日深推开家中琴室的门,听见父亲这样说道:
“我劝你凡事不可太过,最好收敛一点。你和那个作曲家的事,我已经略有耳闻了。”程森契在水晶杯里斟上半杯红酒。
翘着一双长腿坐在沙发椅上悠然抽着烟的母亲,懒懒地吐着烟圈:“你知道了又如何?要不是为了日深,我早就连这个家都懒得回了。”
闻言,程森契一口饮干杯中红色的液体,他掀开玄黑的琴盖,像一只诡异的大爬虫占据着那架钢琴,枯瘦有力的十指滑过黑白相间的琴键,程日深立刻就听出他弹的是母亲最钟爱的德布西的月光曲。
这首月光曲是法国印象派钢琴曲的代表作,具有高度的感性,丰富的情感蕴藏在柔美的旋律之中,十分动人。
“我讨厌钢琴的声音!它的频率让我耳鸣头晕!”程丽蕊一扬手,灰白的烟屑抖落在玄黑的琴壳上,她满不在乎地继续吸着烟,制造出更多细碎的烟尘。
“从前你很喜欢和我一起演奏曲子互娱,我总是像这样敲着键盘,而你拨动琴弦……”程森契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仍然律动十指演奏出悠扬浪漫的琴音。
“那是从前!要我说多少遍都行,我讨厌钢琴,讨厌透了!”激动的话一落下,抽到尽头的烟也跟着捻熄在光洁如镜的琴壳上,程丽蕊在程森契的冰冷绝望眸光里找到报复的快感,她的兴致越发高昂,紧接着又说道:“我喜欢大提琴,又结实又有型,每一回演奏时我都难掩兴奋,一面抚弄琴身一面由背后将它紧紧拥抱……”
“够了!”程森契痛苦地呛叫道。
优扬的琴音戛然停止,理智随着音符一同消失无踪,而程森契颤抖的手中握着一只玻璃酒瓶,正往程丽蕊惊愕失措的脸庞使劲砸去—;—;
玻璃碎屑、奔涌的鼻液与绝望的呐喊同时爆炸开来!
“日深?”程森契错愕地看着儿子血迹斑斑的手掌与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做了什么?
都是冲动坏了事,森冷的月光照映着程日深痛苦苍白的脸庞与程丽蕊无情的冷漠,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黑白琴键上挥洒着鲜红的液体,一台造价昂贵的钢琴就这么轻易地被摧毁。
“如果你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话,在毁了彼此之前,先将我湮灭吧!”染红一片的手掌末梢逐渐失去了知觉,程日深仍然不为所动,铁了心横挡在这一对爱情己然走到尽头的夫妻之间。
“假如点点手指就可以让你消失的话,相信我,早十年前我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程丽蕊冷淡坦然地撂下话,便踩着高跟鞋轻快地下楼去了。
这个夜晚简直糟透了,全给她平生最厌恶的两个男人糟蹋了,她得想个法子弥补一下,待会儿她要面上浓粉,彻夜疯狂,不管天何时会亮。
触目所及皆是令人炫目的红,程日深正感到头晕支撑不住时,不可思议地,耳畔竟响起方才未完的乐曲。
他抬起头来,发觉父亲脸上浮现诡异得可怕的笑容,十指沉迷地抚摸拨弄着被他的囟.液玷污的琴键,此刻父亲所演奏的优扬柔美的月光,曲,竟今程日深不寒而栗。
“一切都完了,嘿嘿,一切都完了……”父亲不断重复低呐着,一切都完了。
就着皎洁的月光,程日深扬起那双天真得自以为能挡下一切的右手掌,眯着眼审视着上头因精湛的缝合技术而仅仅留下的淡色纹路。
尽管医术再高超,毕竟还是留下了疤痕,无论那痕迹多么地不显眼,但终究还是存在的,虽然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却肯定永远不会消失。
“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九度音程的距离对你易如反掌呀!动呀!该死的!动呀!”多少个夜里,他面对着这一只不听话的手掌,一次又一次颓然地呐喊着,就是唤不醒半点回应。
玻璃碎屑理应完全取出了,破裂绽露皮骨的掌面也早就缝合折线了,写字、握拳、敲打电脑键盘都如往!昔灵活,可是当指尖一覆上象牙白的琴键时,血液却似被贪婪的琴键吸干,五指按在琴上,摊软仿若—;具苍白干枯的死尸。
他再也弹不出半个音符了。正如父亲所言,一切都完了。
程森契在得知情况无可挽回之后,遂在伦敦签了长期的经纪约,暂时不会再有回台湾的汁划,程丽蕊更是潇洒出走,与她正打得火热的爱人世界巡回演出去也。
到头来,他只是他们玩坏了、玩腻了的玩具罢了,偏偏无法随手丢弃回收再利用,于是显得他的存在竟比废物更加令人生厌……
“你的房间好亮,不将窗帘拉卜的话,恐怕还睡不着呢!”轻柔的脚步声由门边踏向他的床畔。
程日深眯起了眼,黑暗之中来者的剪影曲线显得异常柔美玲珑。“你来做什么?”月光衬出沈莎翎白皙水嫩的容颜。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长睡衣,飘飘步至他面前,若是他神智不清的话,铁定以为自己撞鬼了。
“我拿这个来给你吃。”她朝他递出手上的东西。
程日深狐疑地打量着她送上的好礼—;—;一根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谢了,我不吃这种东西。”这上头的色素恐怕将她洁白的睡衣染红了都还绰绰有余n巴!
如果她想以这一根毒素水果棒来除掉他的话,那她就实在太看扁他的智商了。
“那你先替我拿着好了,我解决完手里这一根再来对付它。你这里真好,宁静的月光下,最适合开夜车念书了。”沈莎翎舔着艳红的糖葫芦,由衷地说道。
“你的脑袋里除了书本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开口闭口就是念书念书,程日深听了就反胃。
闻言,沈莎翎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但旋即换上笑脸耸耸肩,道:
“就当那是我唯一擅长的怪异兴趣吧!从小我就晓得自己天生少根筋,没啥特殊才能,只是喜欢捧着书本强记熟读,凭这一点来吸引一些注目的眼光罢了,我不像你幸运,拥有绝佳的音乐天赋,我是个大音痴,、更是个音乐欣赏的低能儿,就连听个交响乐都会听到从椅子上摔下来。”
“失去了右手的人,有什么好令你羡慕的!”听见她以欣羡的语气来称赞他的音乐才华,程日深只感觉到无比痛苦的难堪。
“嘎?”
他说了什么?失去了右手?不会吧?他断的难道不是一条腿吗?怎会连右手仃份呢?骨折又不是病菌,怎么可能会转移蔓延呢?
程日深抬高那只残废的右手,自嘲地咧开嘴道:
“如果你还未见识过这个笑话,你—;定得亲眼看看,一个残废的、没有右手的钢琴家。”他说完,激动得笑了起来,艳红的糖葫芦稍一不恤便松了手,落在他纯白的床单上,看起来像—;摊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颤抖狂放的凄绝笑声回荡充斥在这座药味刺鼻的白色病巾,沈莎翎轻咬着—;卜居努力不让泣啼之声决堤崩溃。
“可是它看起来完好无缺呀!”她一把握住他毫无血色的右手,他的手掌好大,她得用十指才能将它完全覆盖。
她温柔的举动让他的眸光闪动,他看见她眼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然而她的唇间却浅浅地蔓开微笑。
她在同情他吗?不!不要用这种伤心欲绝的目光打量他,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施舍的伺情。
“放手!别这样看着我!”他粗鲁地怒吼,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企图吓跑每个接近他的人;无论来者是否善意。
然而他的暴戾却无法动摇她,她轻轻地捧起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上。
“你的右手,和你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完好的。”
她说完,任风轻轻吹起她飘飘的裙摆,催她步上归途,含笑的面容渐渐远离了月光皎洁的病床边,像一个无声的天使,临走只留下一根雪白的羽根。
而她却留下一枚鲜红的吻,烙在他泛自的掌心。
沈莎翎离去之后,好一会儿程日深才由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摊开掌心。“真是的,害我得去洗手了,嘴上全是糖葫芦的甜汁,想害我被蚂蚁爬满全身吗?”
他嘴上尽管抱怨,可是却无法抹煞心底不断泛起抵挡不住的喜悦如狂潮—;—;波波向他袭来。
他并不去多想自己那说不明白、无法控制的感觉,只是低下头去,轻轻舔舐她遗留下来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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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莎翎的伤,根本不构成住院程度,会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礼邢,说起来这一切又是她那对宝贝爸妈设计出的花样诡汁。
他们以为擅作主张替她办了住院,请假—;—;个星期,就表示他们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跟她玩个够。天天下班后就往病院跑,一大堆游乐器材刁不辞辛苦地往她的病房搬,连跳舞机部拿来了,沈莎瓴真被她那对天才贪玩的爸妈给彻底打败。
幸好她住的是个人病房,否则她那种住院方式,大概真的要惹怒大票躺在痫床上苦苦呻吟的可怜人了。
趁着爸爸妈妈还没杀到病房之前,沈莎翎从床铺夹层里拿出藏得好辛苦的教科书—;—;这绝对不能被爸妈找到,否则一定会被毁尸灭迹!那还得了,后天就是这学期首次市内联合模拟考,她还有大半科目未温习完呢,虽然其实内容她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是她仍然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
抱着书本,手里握—;枝甜腻的糖葫芦,她再度级着她心爱的趴趴熊拖鞋,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六楼的病房而去;“我又来了!”沈莎翎推开程日深的病房门,神采奕奕地奔到他床边,拿手上的麦克笔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画一个鬼脸。
“书给我。”他见她又抱着书来,于是皱起了眉头。
她忙着在他腿上涂鸦,乐得将手里厚厚的教科书丢给他分担。“干嘛?浪子回头,想啃书参加模拟考了?”
他的唇畔掀起笑意,下一秒,顺手将她的教科书藏到背后,不让她再碰那玩意。“你来这里就得专心陪我,不许再看别的东西。”
从前她若是遇到他这种“鸭霸”的行为的话,肯定对他怒目相向,可是现在她听见他这么霸道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尽管如此,她还是敛起笑容,道:
“你还玩无聊的奴隶游戏?我都说过不玩了。”
“我只是要求你专心陪我罢了,这也不行吗?”他拉过她,让她因重心不稳而跌在他怀里。
她嗅了满腔他的气味,竟有陶醉的迷蒙感觉,沈莎翎甩甩头,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嘴硬狡辩道:
“谁说我是来陪你的?我只是被我们家那对秀逗爸妈烦死了,才跑来你这里躲一躲。”她避视他的灼灼目光,两眼搜寻着她带来的书本,以证明自己的说辞。“把我的书还给我。”
“秀逗爸妈?听起来真有趣。”他完全没有让她念书的打算,轻易地将焦点移开。
“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