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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也当然是好事。但,回上海对吗?
第二天早上,童霜威拿了一叠港币,将一张香港《大公报》放在家霆面前,指着上边的船期表和英国“亚洲皇后号”邮轮的巨幅广告,给 家霆说:“你看,‘亚洲皇后号’十一月五日晚上启碇去上海,就买这艘大邮船的二等舱票。报上有售票地点。你一个人去,出门后要四面八 方看一看,有没有人盯梢,你胡乱用两个化名,买好两张船票就回来。”
家霆闷闷地点头答应,接着就去买好了船票,心里火辣辣地难受,说不真切是什么原因,觉得复杂得很。舅舅说过爸爸不应当回上海,爸 爸本来也说不能够回上海,可是现在爸爸又改变主意了!上海沦陷了,租界成了“孤岛”,爸爸去了好吗?到了上海,又要见到讨厌的后母方 丽清了!这个害死金娣的女人,同她一起过日子多难熬啊!去到上海,就要离开黄先生和补习学校的那些老师和同学了,真舍不得啊!但是, 爸爸已经作了决定,说的也确有理由,留在香港是危险的。九龙弥登道那件暗杀案,死者的照片登在报纸上,血淋淋的,真可怕!何况,经济 又成了问题!……他不知如何是好,买了船票,马上去补习学校,悄悄将去上海的事告诉了黄先生。
黄祁让别人代课,由家霆陪同,匆匆赶来见童霜威。他诚恳、坦率、朴素,见了童霜威就劝说:“啊呀,童先生,你要去上海,真没有想 到。我觉得,你还是不去上海的好。”
童霜威想不到家霆立刻将去上海的事告诉了黄祁,明白黄祁是来劝阻的,坦率地说:“平心而论,我也并不想去上海,在香港住了这么久 ,就是为的不想去上海。可是,现在不去不行!我在香港,安全没有保障,有些内情你不知道,我也不便说。反正,处境十分危险,必须当机 立断离开这里。我的经济也成问题,只有去上海才能解决。考虑再三,只有一条路──回上海。我也打听了那边的情况,秘密回去,并不出头 露面,是不要紧的。我去那里看看,先避避眼前的风险。合适,就住一住;不合适,还可以马上离开再回来。可进可退!”
说这番话时,童霜威有些忐忑慌乱,好像一个做一件事明知错了,偏又只能错下去,可又没决心真的错下去的人那样,心神怔忡不定。黄 祁明白难以再劝说什么,摸出香烟,点火吸着,说:“童先生,就怕你在此地不安全,回去也不会安全。”童霜威微微强打笑容,说:“我考 虑过。可是,人们料不到我会去上海的。这合乎兵法上的策略,叫作‘出其不意’。他们会以为我躲在香港,甚至会以为我会去重庆,但不会 想到我会去上海。正因如此,我选了一条他们想不到的小道偷偷突围了!只要秘密,安全是无虞的。”黄祁摇着头,说:“童先生,你还不如 去重庆算了!那儿无论如何也比回上海好。一位哲学家说过这样的话:人生就像解方程,运算的每一步似乎都无关大局,但对最终的求解都是 必要的。错哪一步都不行。你到上海,我怕是失策。”童霜威犹豫了一下,似是体味他的话,摇头叹息,说:“唉,我不是说过吗?战争不是 十天半月就会结束的。重庆遥远,人地生疏,又有轰炸,我也无具体的职务。带着家霆,怎么前去?何况,现在,我经济上拮据,回上海的旅 费,还能筹措,去重庆,就不行了!”他没有把方丽清限制经济的情况说出来,可是提起这事心里就生气,就又叹息了一声。
黄祁感到真是难以再劝告什么了,忍不住说:“随着战争延长,日寇泥足深陷,粮食、武器、物资等都会日渐短缺。去年开始,苏联从军 事上援助中国,日本更感到恐慌。只要坚持抗战,日寇的如意算盘是会完全落空的。抗战要坚持,就要我们每个中国人能坚持。可惜,忠华不 在。他如果在,是不会赞成你去上海的。”他慷慨激昂,说这些话时,脸上是遗憾的神态。
童霜威心里也不平静,但说:“是啊,我正在盼望他的信呢!我也很想知道重庆的情况。不过,我想:他如果在,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 是会同意我去上海的。我去上海,并不是对抗战动摇或者消极,更不是去对日寇投降。这点,我想,你们都该相信。等他将来从重庆回来,你 就把我的情况和想法告诉他吧!后会有期,我十分感谢你对家霆的关照和教育,也十分感谢你对我的种种帮助。这些,我都是不会忘记的。”
黄祁不再劝说了,说:“那么,既然家霆已把船票买好,我来帮着他办托运行李的事。到十一月五日,我来送你们上船。还有,这里房东 的事也由我来办,加付一个月房钱给他们。房子等你们走后再退。”
童霜威自从那天吓了一场,根本不敢外出。想象中,老觉得楼下街上,骑楼下,报摊旁,水果摊和卖鱼生粥及牛奶咖啡面包的小食摊旁, 说不定常有人在盯梢。心里对黄祁的热情仗义很感激,点头说:“都得拜托你了!房东很好,尤其是二房东太太,对我们真是非常照顾。我现 在外出不便。到十一月五号那天,晚上上船时,找好一辆‘的士’在门口,你们陪着我下楼,往汽车里一钻。那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昨天托运行李,黄祁就是雇的一辆“的士”,带着一个学生。将托运的箱笼行李等物一起运去办的手续。童霜威细心地将箱子上贴满的许 多上海、南京、汉口、香港各地大旅店张贴的五颜六色的招贴纸以及飞机、轮船上贴的托运纸,全部用水浸湿用小刀刮去,怕的是上边有填着 “童霜威”的名字,万一托运时引起人注意。黄祁很能干,办事干净利落,很快办完了托运行李的事。但是,今天,晚上六点半要上船。现在 ,离上船时间仅仅两个多钟点了,黄祁和家霆怎么还不来呢?
讨厌的冷雨呀!淅淅沥沥,什么时候才能停歇呀?
童霜威来回踱着方步,闻着二房东太太在厨房里烧菜传来的香味,想:这是在香港的最后一顿晚餐了。二房东太太的广东家常便饭办得是 出色的。也许是香港这种复杂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吧,大家都关起门来过日子,互相不打听人家的隐私,也不多过问人家的事情。当然,也许是 黄祁同二房东谈过了些什么。二房东太太贤慧能干,对人厚道。等到六点半去上船了,该不该向她告别说几句感谢的话呢?
童霜威有点烦躁,也有点不安。总不至于出什么事吧?家霆该陪黄祁来了呀!在这种难熬的时刻,他忽然听到了敲门声:“笃笃!笃笃! ”他急步想去开门,忽然又畏惧了。万一不是黄祁和家霆,是季尚铭他们呢?他立定脚步,斟酌着去不去开门。听见二房东太太的木屐声,那 是二房东太太从厨房里走到甬道里去开门了。只听到她那清脆的广东话在问:“嗨冰个?”
童霜威的一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祈祷来的千万不要是季尚铭或什么陌生人。只听到二房东太太含笑的声音:“嗬,是你……”“ 喀”的开门声,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又听到家霆的声音,人未进房就先叫了起来:“爸爸,黄先生来了!”
童霜威提着的心吊着的胆都放下了,高兴地迎出去说:“啊,你们终于来了!”
黄祁穿着蓝色的半旧风雨衣,头发上湿漉漉的。家霆将一把水淋淋的黑布洋伞倚在屋角,两人进房,家霆就兴奋地说:“爸爸,舅舅来信 了!”
黄祁解释地说:“学校里来了两个差人①找麻烦,嫌我们排演抗日的小剧,要敲竹杠,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忠华的信,是中午收到的。信 是附在给我的信里让转给你的。”说着,递过一封信来。
①“差人”:香港当时对警察的一种叫法。
童霜威急忙招呼着说:“你坐,你坐!”
他心情复杂,有一种如饥如渴的心情。忠华的信怎么不早不迟现在到呢?接过信,匆匆拆开阅读:
姐夫:
我飞抵山城重庆已经数日。这里是陪都,又是抗日大后方的政治中心,充塞着从上海、南京、武汉……沿江各地逃难来的下、江人。房屋 紧张,租金昂贵,敌机空袭已经开始,防空设施尚待扩建。物价因有奸商囤积居奇,已经波动。商人正与官府勾结,在大发国难财。重庆居, 大不易!(童霜威想:是呀!看来,我不去是对的呀!)这里依山傍水,长江与嘉陵江在此汇合。自然环境应该是美丽的,但城市古老破烂,并 无美感。现在正是傍晚,从我住处居高眺望,山城白雾蒙蒙,远处云遮南山,眼下江面水气氤氲,街市薄笼轻纱,给我一种浑浑噩噩幽暗沉重 之感。在我想象中,这儿应当有强烈的抗战气氛,奇怪的是,气氛与我想象中的相反。(唉!……)我在这里看到了新竖立的“新生活运动”标 语牌,同时看到了鸦片、麻将、娼妓,鬼火似的电灯,沿江以木竹棚户构成的散乱肮脏的贫民区。舞场彻夜营业,饭馆灯红酒绿,“前方吃紧 ,后方紧吃”,一点不错。(唉,如何得了!)这里也有极少的公共汽车,人们说它是“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修理六七次,八九十人推” 。市里普遍的交通工具是滑竿和黄包车。两个骨瘦如柴的抬滑竿夫,抬着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官商人士,从低处登上层层石阶攀上高处。破衣烂 衫的黄包车夫在坡陡路滑的市区里,几乎经常要趴在地面上狠命挣扎。看到这种场景,使我同时不能不想到香港那种殖民地社会的窳败、贫富 悬殊与黑暗,也不能不想到世道的艰难、社会的不平与人间的不公。(左倾者的出现每每就是这么来的!)各机关在武汉失守、长沙大火之前都 早已在此开张办公,但依然是礼拜一唱唱党歌做做纪念周,其他日子签到如仪、清茶一杯和报纸一张消磨时日的官僚衙门。贪污成风,特务横 行,当年南京城里种种早就存在的腐化弊端,不但原封不动地带到这里,而且正在蔓延发展。这里当然有主张进步、团结、持久抗战的力量。 因此,严格来说,重庆仍然是一个光明与黑暗并存,庄严与无耻同在,左与右搏斗,正义与邪恶交锋着的地方。随着抗战的持久,斗争的深化 ,进步方面的力量将必然在艰苦中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得到人民的支持。抗战前途,百姓自然关切。在达官显要之间,却是醉生梦死,今朝有 酒今朝醉。武汉、广州沦陷后,日寇诱降正在加速,近卫已发表诱降声明,第一段说:“帝国陆海军,此次仰赖陛下震武棱威,攻陷广州及武 汉三镇,戡定中国各要地,国民政府由是降为地方政权。但该政府如仍冥顽不灵,固执抗日容共政策,则在该政府歼灭之前,决不停止军事行 动。……”第二段说要“由日、满、支三国相互提携,树立政治、经济、文化等项互相连环之关系。……达到共同防卫,创造新文化,实现经 济合作。”第三段说:“至于国民政府,倘能抛弃从来错误政策,另由其他人员从事更生之建树,秩序之维持,则帝国亦不事拒绝。”(看来, 这个声明不可能被接受!)那位国民党副总裁、中政会主席、最高国防会议副主席的三点水先生(这指的是汪精卫呀!),正在借武汉沦陷、长沙 大火大做文章,认为抗战前途已经绝望,似应让他出面来收拾残局。他叫亲信(不知是谁?)建议组织国家枢密院为最高决策机关,推他为院长 ,其职权在行政院长之上,可以决定和谈大计。(这句值得注意!)这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