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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
两日前!!!
他竟然那么早就走了!是因为知道赵章难以成事么?是自认敌不过田不礼?抑或是……他出卖了安阳君?
一连串的疑惑在我脑中闪过,甚至冲淡了我的悲戚。
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现在就是个朝不保夕的俘虏,任人宰割,还管那么多事干嘛?
“狐子先静一静也好,呵呵。”赵成笑得很轻松,“咱们到了。”
虽然有赵成引路,搜身还是不可回避的。我身上本来就没东西,也不怕他们搜。等卫士搜完,赵成好声好气地提醒我脚下的台阶,算是送我进了主父宫。他塞给我一支竹杖,低声道:“主父就在前面,老夫还是不过去了。”
赵雍正当壮年,出入战阵,徒手干掉你实在太简单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用竹杖轻轻敲打着地上的青石,小步往前挪着。没走几步,手腕上的绸带就被人捡了起来,用力一拉,带着我往路边走去。
我听到他帮我拍去石块上的灰土,一双大手按在我的肩头让我坐下。
“谁害的你?”赵雍冷声问道。
我听出他是站着的,不由自主仰起头,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苏西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妻子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会在乎么?我一直当他是朋友,他又是怎么看我的?
赵雍没有说话。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分裂,像是有另一个人控制着我的嘴巴:“苏西是小产血崩而死。”
赵雍还是没说话。
算了,我终于放弃了精神之间的对抗……管他呢!随便他是谁,我只要有人听我倾诉。
“我都跟她说了,奸细也好,密探也好,都没有关系。”我鼻头泛酸,眼眶中的灼烧让我心肺跟着一起烧了起来,两股滚烫的热流从眼眶中涌出,落在衣襟。
“你……”赵雍噎了一下,用手指轻轻在我脸上点了点,“血?”
我下意识地问道:“他们把宫人都赶出去了么?”
“是啊。”赵雍长叹一声,“他们当着我的面斩杀了我的长子,又说‘宫人后出者族’,还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走了。没料想我竟是这般死法,真是窝囊。”他停了停又道:“其实我那时已经不想让苏西去你身边了……”
“是,是我硬要的。”我惨笑。说到底,还是我害死苏西的。错不在要来苏西,而在于我不该去做那种超过我自身实力太多的事。历史的车轮岂是一个刚刚出仕的人能够搬动的?
“你要回山么?”赵雍问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好自己就行了。”我不由心中烦躁。
我回山?怎么回?天意说过我瞎了就能回山么?虽然我很想回去看看……听听师父的声音也好啊。
“我想开了。”赵雍道,“我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他们也不想背负弑君的不祥,只有围困饿死我。”
“你好好反省吧。”我站起身,“想想为什么多年君侯,一朝有变,居然连个勤王的人都没有!”
“因为我不是赵王。”赵雍一副死不悔改的腔调,“没有赵王的虎符,谁都不可能发兵救我。”
“你就没想过自己的过错么?”听到他这副口吻,我不由怒气升腾,厉声道,“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沙丘之事我早就跟你说了,居然还能演化成今日局势!你就没有过错么!”
在我情绪失控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亲手刺死赵雍。
“我怎么会料到连我儿子都要背叛我。”赵雍凄凉道,“我再三交代他,不要给赵成兵权,谁知他究竟还是把虎符给了他们。”
我不知道赵雍说的“他”是赵何还是赵胜,反正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鸟。高信是赵雍信任的人,但他应该是效忠赵何的,是谁让他交了虎符?赵何至今没有对昨晚的事发表什么声音,而且只忠于赵王的黑衣铁卫都缠着红巾,是真的茫然无知?还是暗中放纵?在这个乱世之中,谁还能靠得住!
“手持虎符奔走联络四邑之兵的人,是李兑。”我笑道,“主父作何感想?”
赵雍长叹一声。
“你是死在自己手里的!”我毫不留情道,“任何一个君主听说有人预谋谋反,不论真假都会小心谨慎,只有你视作游戏。骄兵必败,骄君必亡。”
这就是历史的惯性啊!我突然想起了法制史的那位老教授,一直强调“马克思唯物史观”。我之所以做出这种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蠢事,就因为我三观不正么!
“寡人纵横沙场,谁知一时失察,竟然至此。”赵雍重重一拳打在树上。树枝乱颤,树叶落下枝头,沙沙地打在地上。
升起的太阳越来越烈,晒得我心中一阵烦躁。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觉得血涌上头,举起拄杖,循声朝赵雍打了过去。
拄杖落在赵雍身上,那种坚实略带弹性的触感让我凶性大发,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直到我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拄着竹杖,终于将胸中的积郁放声嚎啕出来。
“外面热,咱们进去说吧。”赵雍扶住我,轻声道。
风起沙丘 第89章 第八十三章 天地为证!
赵成虽然断了赵雍的口粮,但是没有断他的饮水。宫中的几口井里都能打出清冽的泉水。听着赵雍笨拙地一次次甩桶打水,我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声音,确定没有人在偷窥监视。突然之间,我听到枝叶剧烈晃动,甚至引起了树干的震动,下意识仰头寻找声源。
水桶落地,溅出的水声告诉我其实并没有打上来多少水。赵雍叹了口气,道:“那是前些天来的一头白毛巨猿,群臣都道是吉兆。”
仿佛是为了应和赵雍的话,树上的那头白猿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似乎跳到另一棵树上,震得枝叶乱颤。
“它上次用果子砸我,我差点想让人把他射杀。”赵雍道,“谁想现在它还留在这里陪我。”
我不再去理会那白猿,道:“你晚上吃什么?”
赵雍丝毫没有要死的觉悟似的,轻快道:“只有看这位猿兄能否接济我一点果子了。”
“我真心讨厌你这种乐观豁达的精神。”我皱眉道,“说白了就是死皮!”
赵雍没说话,很快又传来木桶入水的声音。
“唉,”我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寝宫的床笫之下是空心的。”
“空心的?”赵雍一愣,“不会吧?”
“我让人用粟米填实,封死,你躺上面当然不会发觉。”我道,“不过你可别白天做饭,小心把他们引来。”
“不起炊烟,这点我还是懂得。”赵雍带着欣喜的口吻道,“我就不信你只伏了这一手。”
我道:“寝宫二楼朝南窗下的木砖里全是肉干,你可以泡在水里化软了吃。还有正殿的梁柱,我挖取了一部分,填以肉醢,你凿孔就能喝了。树上那么多鸟巢,里面都放了盐腌过的咸蛋,不会坏。”
风声大作,赵雍扑过来抓住我的双肩:“你怎么知道他们要饿死我的!”
“管你屁事。”我冷冷道。
“你还知道什么竟然连我都瞒过!”赵雍激动道。
“知道你会死在自己儿子手里,跟你说你会信么!”我推开他的大手,没推动。
赵雍的力道渐渐轻了,声音低沉而嘶哑:“即便如今,我也不相信……”
我默然。相较于后世的帝王君侯,赵雍真的是太有人味了。为什么是个好人就不能成为好的君王呢?老子不是说侯王为天下贞么!这是什么狗屁世道啊!
“你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就没挖一条密道么!”赵雍的恢复能力真是让我惊异,竟然又乐观起来。
“怎么可能?”我嘲笑道,“怎么可能没备下密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吧!”赵雍拉住我的手腕。
“第一,追兵怎么办?”有时候赵雍的头颅里就像是装着肌肉,我掰着手指算给他听,“第二,去哪里?现在能否看出谁是可靠的忠臣,谁是墙头草?第三,你没有虎符,孤身一人,怎么调动赵国精兵勤王?第四,拥立国君的事,可不是只有你能做。秦王、燕王可都是你拥立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乘机‘报恩’呢?”这就是当初我预备让赵雍在行宫里待上两个月,等敌人懈怠了方能出去东山再起的缘故。
赵雍的手缓缓放松。
我伸出另一只手,给他不能出去的最新理由,而且也是最主要的——“第六,你现在还不配出去。”我道。
“什么?”赵雍不解道。
“为了你,为了你的血脉得享此土,”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母亲撞死在我面前。我的妻子小产而死。我的长子还没出世就死在了母亲的腹中……更多的人为此身首异处,葬沟壑,陷京观。你却都视之理所当然!”
“并非……”
“闭嘴!”我喝道,“今天我来这里,本想听到你的忏悔,但是我很失望。”
我不知道赵雍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与我无关。我轻轻敲打着地面,往外走去。
“你走反了。”赵雍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随便哪个方向都一样!
我要走出去!
对!不管哪里,我都要走出去!我要走出这片牢笼,要再次站在世人面前!前世今生,我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也只是暂时的失利,你们这些人,都乖乖等着我回来吧!
——许历!你给我出来!
我站住脚步,撮唇长啸。
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给我只有血红的世界带来一片宁静的黑暗。巨大的落地声中,一声尖锐的猿啼在我耳边响起,饱含警告的意味,似乎是要喝止赵雍靠近。我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一轻,转眼间就被白猿扛在了肩上。
它扛着我几步就上了树,枝叶划过我的面庞,虽然有些疼,更多的却是清凉和馨香。从白猿肩膀的阔度和我手臂垂下丈量出的上身身高来算,这白猿起码在一米九以上,难得他体态轻盈,居然能在树间跳跃无碍。
白猿并没有扛着我马上离开,反倒从树上跳到了宫墙上。它沿着宫墙一直跑到了主父宫的正门口,引来下来兵士的声声惊呼。
“它抓走了大司寇!”有人喊道。
“射它下来!”
“这么大的白猿,定是灵物,射它会有灾祸的!”又有人喊道。
白猿站在门上手舞足蹈,颠得我头晕脑胀。
我本来以为那白猿是许历安排的特种兵,只是想让他们带我离开才吹口哨示意。谁料居然真的有一只一米九接近两米的白猿,或许许历也是因此才将树上的哨卡撤掉的吧。
说起来我还真是时运不济,居然落到了巨猿手里。猿类可不是口杯猴那种小巧可爱的灵长类宠物,它们可是能够生裂虎豹的食肉动物。出于人类和它们的近亲关系,所以没有过度宣扬它们的凶残一面。
其实它们是猛兽!
算了,听天由命吧,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能比现在更糟么?
白猿许是玩够了,高啼一声,扛着我呼啸着跑了。我只觉得风声灌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渐渐闻到了森林中混杂着泥土腐朽气息和草木清馨芳香的味道,想来它是带我回老巢去了。
在林间穿行了良久,白猿放缓脚步,慢慢将我放在地上。沉闷的呼吸声从它鼻腔里传出,我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
一阵毛皮摩擦的声响,剧烈的呼吸突然清晰起来,只听到一个男声入耳:“草民拜见大司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