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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两位陌生客人慕名来见您,请问见不见?」
「有帖子吗?」
「有。」
整个秦淮河畔也唯有含烟楼才有这规矩,要见玉姑娘得先递帖子,递了帖子玉姑娘也不一定会见,但没帖子一定不见。
「金日升?柳满儿?不曾听闻过,不过……」玉含烟仔细端详帖上的字。「这字倒是写得不错,字字端整,笔笔精楷,看得出下过一番苦功。倘若不是请人代写,这人必定多少有点内涵。好,小翠儿,请客人进来。」
小翠儿应声离去,玉含烟又和朱存孝说了两句后,才与他前后离开正厅。不料,才刚进入前厅,王瑞雪就拖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小天一路骂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尖嘴猴腮样儿的少年也兴致盎然地跑来看热闹。
含烟楼在这一年里所收留的少年,难得的全都聚在一室里头儿了。
老是冷着一张俊脸的朱存孝,还有迟钝憨厚的小书呆子柳之天,再加上贼头贼脑唯恐天下不乱的鬼灵精任飞,一般年纪的三个少年却有三种样儿,乍眼看去煞是有趣。
「别现在,瑞雪,我有客……」
「不成,就是现在,姊!」王瑞雪怒气冲冲地揪紧了小天的胸前衣襟。「这家伙,我好说好歹跟他讲道理,说他绝对考不上,就别再浪费那时间了,他却给我说考不上也得考!我说,难道他打算把这一辈子都浪费在这上头吗?他居然说:对,就算他进了棺材也要考!」说到最后,她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豆腐花冈岩吗?」
小飞第一个忍不住爆笑出来——其实他也没忍,而刚领着客人进来的小翠儿也禁不住抿唇窃笑不已,一面忙着向两位客人道歉。
「对不起,我们小姐有点事……咦?两位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不对,只不过……
满儿与弘升同样目瞪口呆。
找到了!
祇是……
他怎是那副德行?!
第二章
夜已更深,水冷冷的绿着,月朦胧地晕黄,两岸杨柳洒着淡淡的影子,风催眠似的飘扬,原该是声寂人静时分,秦淮河上却依然灯火通明、笙歌缭绕,纵横连绵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圆润的嗓子,歌唱着纸醉金迷的曲调。
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紧紧阖上窗后,满儿回到床上躺下。
如同过去半个多月以来一样,弘升总是挑上城内最豪华的客栈住宿,这家滨水酒楼自然也是,偌大的房间,奢侈的装潢,却反而令人不快,因为……
真是有够吵的!
特别是今儿个,她已经够兴奋的了,实在不需要这些额外的「服务」。背过身去,满儿开始数绵羊。
一只公山羊,两只母山羊,三只小山羊,四只小绵羊,五只小黑羊,六只小白羊,七只小红羊,八只……咦?!
甫觉不对,她立刻翻过身来,黑暗中什么也瞧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有人,毫不犹豫地,她立刻一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另一掌呼地一声推出去,同时张口便待尖叫——叫弘升来救驾!
很不幸的,对方的身手至少高上她一百倍不只,她那一掌呼一下便莫名其妙地推到旁边去拍蚊子,眼前一黑,刚撑起的身子也啪一声被对方压得扁扁的,尖叫顿时变惊喘,可是不过一瞬间后,她的惊恐便不翼而飞了。
是的,那熟悉的体味、熟悉的抚摸,还有——小而温暖的唇瓣有力地封住她的檀口——熟悉的唇形和气息,不必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于是,一声轻叹后,她便将两臂缠上对方的颈项上了。
分不清是思念或欲情,只知道在这一刻,两人那份想把对方融入自己体内的深浓渴望是相同的,没有一言半语,彼此都那么急切又火热地撕抓拉扯开对方的衣物,以便做最亲密的碰触与契合。
爱抚、深吻、呻吟、喘息,狂猛的律动,以及如雨般的汗水……
当一切终于静止之后,有好一会儿,双方都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拚命喘气、吸气、喘气、吸气……喘气……吸气……喘气……吸气……
最后,连喘气声也没有了,又过了半晌之后,黑暗中才响起他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来……来找你嘛!」
「你又想要我死了么?」
「哪是!你想死我还不准你死呢!」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人家只是……只是想……想……」
「回去!」
「不要!除非你答应放过我舅舅一马!」
「不行!」
「那我就不回去!」
「我可以叫弘升押你回去!」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再跑出来。」
「我会命塔布将你关起来!」
「那我就绝食抗议,你回京后刚好替我办丧事!」
「……胡闹!」
他愤而起身,她依然看不见他,但可以听见他穿衣的窸窣声。
「胤禄,」她掩着被子坐起来,盲目地对黑暗中的空气说话。「算我求你,放过我舅舅啦!」
「不可能!」
感觉他好象要走了,她忙跪坐起来,两条藕臂胡乱地往前挥动探索,「胤禄?」一个不小心右膝落空,一声惊呼后,她已然跌进他稳健的怀抱里。
「你在干什么?」
她两手揪紧了他。「你要走了?你这么急着想回到那女人身边吗?」酸溜溜的语气毫不隐瞒地透露出玉含烟请她喝的醋有多道地、多陈年。
他没有回答,而是一把又将她扔回床上,将甫穿上的衣物三两下褪去,再一次覆在她身上火辣辣,热呼呼地要了她两回,而且好象是故意的,最后一回时,直待她得到两次满足之后,他才容许自己得到释放。
当他又下床着衣时,她连抬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要坐起来。
但是,她的嘴巴还能动。
「那个玉含烟不但长得比我好看,身材也比我好!」
黑暗中,寂静了片刻。
「我明白了,你这回是想要我筋疲力尽地死在你身上么?」
俏脸一红,满儿轻啐一声背过身去了。好半天都不再有声音,她也没有转回去。
他走了。
她暗忖,静静叹息一声合上眼。
* * * * * * * *
「弘升。」
长夜漫漫正好眠的弘升一惊而醒,险些咕咚一声滚下床,忙抓住床沿,极目在黑暗中搜视,当然,他什么也瞧不见。
「十……十六叔?」
「你来做什?」
「是皇祖要我来帮忙的嘛!」他也不想来呀!「皇祖说十六叔这么久才回一次讯儿他很担心,所以要我来看看,帮帮忙或传传消息什么的都可以,总之,不要让他老为十六叔揪着心就是了。」
沉默半晌后,黑暗中才又响起声音。
「那你就到乌衣巷那儿找栋楼住下,夜里头别乱跑,有事儿我会找你。」
弘升想叹息,但他不敢。「是,十六叔、」
「还有,替我看好你十六婶儿,别让她乱来,也别让任何人碰她一根寒毛,包括你在内。」
弘升呆了呆,「咦?十六婶儿也来了么?她在哪儿?」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哼。「满儿。」
「满儿?」弘升一时没听懂,满头雾水。「什么满儿啊?我不识……」蓦地顿住——终于想起来了,他不禁脸色大变地失声惊呼,「满儿?柳满儿?柳姑娘?她她她……她就是十六婶儿?!」难怪她会那么厚脸皮的缠定了他!
「倘若她想回京就送她回京去,如果她不想回京,那就替我盯紧她,别让她坏了我的事儿!」
盯紧十六婶儿?
还用得着盯吗?他根本就甩不掉她呀!
呜呜……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是,十六叔。」弘升暗暗抹了一把泪水。
「再有,不要再跑到含烟楼去!」
「是,十六叔。」唉!可惜了那美人儿,谁让十六叔先「看上」了呢!
「那我走了。」
「啊!十六叔请止步。」
「还有什么事儿?」
「十六叔,我说您……咳咳,最好先净个身再回去吧!」
「为什么?」
「因为十六叔刚刚去找过十六婶儿了对吧?而且还……咳咳,不只来了一回,所以那……咳咳,味儿真的很重……咳咳,当……当然,倘若这不是和十六婶儿有的味儿,而是跟含烟楼那位玉姑娘……咳咳,那……那就不关紧了;可若是的话,如果十六叔不想回含烟楼去穿帮……」
「闭嘴!」
「是,十六叔。」
「……这儿有水么?」
「有有有,怎么没有,多的是哪!劳烦十六叔推推窗,窗外便是一泓江水任君取用,若是急一点儿的话,一头栽下去就全身洗透透了,只是,嘿嘿!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 * * * * * * *
直到日头上三竿……不,是日头开始偏西了,满儿才睡醒过来,一醒来便惊叫着跳下床,努力役使酸痛的四肢洗脸、穿衣,然后冲向房门。
完蛋了,这回肯定让她的「金主」——弘升给落跑了!
没想到门才一打开,她又惊叫一声退后一大步。「你你你……你想吓死人吗?干嘛这样杵在人家门口?这酒楼里缺门神拿你来顶缸吗?」
弘升苦笑无语。
满儿纳闷地打量他与寻常不同的反应。「我还以为你溜了呢,金大公子!」
弘升叹息。「我敢溜么,十六婶儿?」十六叔要他盯紧十六婶儿,那他也只好「盯」紧她了。
满儿听得一怔,失笑,「原来他也去找过你了。」回身,又进到房里去了。「正好,先叫点东西来给我填填肚子,我快饿死了!」说着,酸痛的身子又瘫回酸枝椅上泥成一团了。
听命去叫了些吃食,弘升回来一见到满儿那副烂抹布的模样,忍不住暧昧地调侃道:「十六婶儿昨儿夜里太累了么?」
满儿双颊一赧。「少贫嘴!说,昨儿那家伙对你说什么?」
那家伙?
也只有十六婶儿敢叫十六叔「那家伙」了。
「十六叔说,倘若十六婶儿想回……」
「不回!」
「哦!那就……」弘升见风转舵立刻改口。「在乌衣巷那儿租栋楼住下,没事儿别去找他,有事儿他会来找咱们。」
「这样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满儿低低沉吟着。「弘升,你对胤禄了解得多不多?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如何改变他已作下的决定吗?」
「没法子!」弘升不假思索地断然道。「十六叔是个从不改变决定的人。」
「是吗?这可就麻烦了!」满儿叹气。「弘升,也许你不知道,我呢!有一半汉人的血……」
「十六叔也是啊!」
一听,胳臂肘儿一滑,满儿差点儿摔下椅子去。
「欸?!骗人!」她错愕地惊呼。「胤禄……胤禄也是?!」
「是啊!」漫不经心地应道,弘升边晃到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十六叔的额娘密嫔娘娘是位江南美人儿,是皇祖第二次南巡时带回宫里头去的,这大家伙儿都知道呀!」
谁说的,她就不知道!
满儿愕然张口无言。难怪他不在意她的满汉血统,因为他自己也是;难怪他要她尽快作出抉择,因为他早已作出抉择了。但是……
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啊!
虽然同样是满汉杂种牌,可她长这么大,直至她碰上胤禄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满人或汉人真心对待过她,但好歹是外公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