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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房门口,郁孟霆端起梅的脸仔细打量着,像是在搜寻什么似的。
十几年了,就靠着雷断断续续寄来的相片,让他伴随着梅一起成长,从昔日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到今天俏丽、迷人的美娇娘,仿佛他正是守候公主长大成人的王子,充满着无限的喜悦与期待。
郁孟霆几乎十分肯定的告诉自己,这绝不是只为了尽一份朋友托孤之责而已,因为他发觉自己竟是那么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疼惜她……甚至强烈的想──拥有她。
“晚安,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嗯──”
然后,在她额上印下柔情的一吻,才转身离开。
梅痴痴的望着孟霆渐去的背影,挥不去心中的迷惑,为什么他们每次独处时,都会出现一股微妙的怪异气氛呢?那到底是什么?梅不懂。
这感觉又和渡边绪夫在一起时完全不同……咦!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梅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但那晚,梅几乎一夜无眠──
第四章
翌日,天还末亮,一夜末合眼的梅就到“孟园”吸取一袭清新的晨露;二月天的清晨是极冷的,梅拉了拉肩上的斗篷。
斗蓬!
这不是龙翔那天清晨帮她披上而忘了带走的吗?不晓得他今天有没有来?他终日在外奔波,比她更需要斗蓬护着,该还给他的,梅想。
踏上“聆亭”,梅不断回想前晚孟霆的那番话,想必这些年来。他都是在无比痛苦的煎熬与自责中度过。而孟聆又是怎样的女子呢?
她应该是个敢爱敢恨,为了追求爱情,可以不顾一切道德与舆论的压力,就像自己的母亲──
梅对母亲可说毫无记忆,只知道她是中国人,而且生长在很有权势的家族中,每每提到这段往事,爹地就显得特别伤心、无奈。所以,在听了孟聆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梅才真正体会到妈咪当年为了生下她,势必也遭受到极大的阻力与异样的眼光。
东方曙光渐露,远处那片日出时的粉彩正闪闪耀起,是否也在告知自己的未来呢?梅遥想着。
前方正厅隐约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听不清是谁在交谈。想想自己也该回房去换衣服了,斗蓬下还穿着睡衣呢!万一让孟霆撞见自己衣着不整的到处溜达,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岂料梅才刚踏进门,就一头撞进一处宽阔坚实而温暖的怀中,伴着一股特有的男性麝香。“怎么一大早就穿得这么单薄到处闲晃,小心着凉了。”温柔又具磁性的声音,贴在梅的耳旁,轰轰作响。
梅的心跳得又快又急,仿佛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我……只是到孟园散散心,看日出。”梅略带羞怯地拉了拉斗篷,抬眼望他。
天呀!眼前的郁孟霆竟是如此的迷人。
此时的他,仅着睡袍,头发微乱,有撮发丝不听话的垂在前额,使他看起来益发佣懒与性感。
有个性的浓眉,满载深情的黑眸,外加呈现漂亮弧度的双唇──梅就这样愣愣的盯着他,丝毫不知自己的斗篷无意间开了个扣子,里头的衬衣隐约可见。孟霆和梅彼此互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仿佛就此停住。
“咳!咳!”刻意的咳嗽声敲醒了两双迷恋于交会线上的深眸。
“哟! 梅,好久不见,你还是如此清新可人。”开口的是龙翔,带着明显的轻挑和捉弄,怪异的眼光来回扫射在两人脸上。
郁孟霆迅速将梅的斗蓬拢了拢。
咦?不对!为梅订制的斗蓬尚未送来。那这斗篷?好像是──
龙翔的!
对了,昨天清早在孟园中,龙翔为梅披上的,怎么他没拿走?
这家伙果然有心!难怪这阵子老往这儿跑,他还直呼梅的名字!他们很熟了吗?
看着梅的身躯里在别的男人的斗蓬内,郁孟霆真恨不得撕烂它。但此刻悔仅着单薄的睡衣,自然不能就此掀了这斗蓬,何况龙翔又在一旁,他只好恨恨地忍着。
“你好,龙翔,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好像没有很久嘛!”梅礼貌回答,未能察觉眼前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不寻常的气氛。
“哦!对我而言,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之久,好难挨的!”龙翔以手坞心。夸张而戏剧化的肢体语言,眼睛却是盯着郁孟霆看──带着邪邪的笑。
郁孟霆防御似地以其高大的身躯挡在梅与龙翔之间,生怕龙翔那双不安份的眼睛胡乱瞧。虽然梅的睡衣已被他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斗篷之下,但他仍不放心。
“哪有那么夸张,你真是爱开玩笑。”梅似乎不太理解龙翔的暗喻,正经八百的回答。
郁孟霆的双眉越蹙越紧,嘴唇已经快抿成一条线了。他转过身,双手搭在梅的肩上,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
“梅,你还是回房加件衣服,着凉就不好了。”他像在哄小孩,但语气却不容人说不!“换好衣服就下来吃早餐,嗯?”郁孟霆轻柔地在梅的额头上印下问候的一吻。并疼爱的轻抚她的秀发。
梅点点头,欠了欠身,回头往楼上走去。
郁孟霆的眼光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来。
这一切一切全看在龙翔眼底。
当孟霆回过头时,整个脸跟着严肃起来,他就是有公私分明的本事。不过,现在的情况又有点不同以往。龙翔料想必有麻烦,而且肯定与自己有关。仔细回想,自己近来安分得很,几乎天天来报到,似乎没啥事值得令孟霆摆出那副想打人的模样?
为了自保,此刻最好以静制动,以免惹祸上身,龙翔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龙翔,你的斗蓬怎会披在梅身上?”孟霆终于开口。
“原来是这等事啊!看你那表情,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呢!孟霆你也太紧张了吧?”龙翔于谜底揭晓后险些晕倒。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我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孟霆沉着脸问。
“我们?我们之间清白得不得了,她那斗篷是我见她上次衣着单薄在孟园中发呆,怕她着凉才顺手为她披上的──”
“这些我都看到了,我是说为什么你还没要回去?”
“很简单呀!我忘了啊!而且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根本不介意。”龙翔真搞不懂孟霆在吃哪门子醋,难道恋爱中的人都这么草木皆兵吗?
“那么──”孟霆突然觉得自己很孩子气。
“孟霆,你实在不需这么敏感。你关爱梅的心,我完全能了解,也无意破坏。但你要梅真心接受你,就不该这么疑神疑鬼的,你必须学着去信任她,给她时间与空间才是啊!”龙翔以第三者客观的立场分析。
一向吊儿郎当没啥心思的龙翔,竟能冷静讲述一番大道理来,好像是身经百战的恋爱老手,天知道!他长这么大了,情窦未曾绽开过,不仅他讶异于自己有这般见解,对孟霆而言更像在头上重敲了一记。
或许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孟霆突然释怀,心情一下全放松了。是的!他爱梅,也期望梅爱他,是要心甘情愿、发自内心、毫无一丝勉强的。
“兄弟!抱歉,原谅我一时失去理智。”孟霆真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雨过天晴喽?那我和梅还要不要“严守戒律”?”龙翔吁了口气,但仍有所警惕地问。
“当然不需要!”孟霆大方地笑着说。“不过,“保持距离”还是要的!”
天啊!龙翔按着额头大叹,爱情这东西碰不得!
他斜搭着孟霆的肩,眼光看向楼梯尽头的房间,摇摇头,不怀好意地调侃着;“可惜呀!可惜!全上海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人要准备哭泣喽!她们就快要失去一个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了。”
郁孟霆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别担心,有你在的一天,她们不会太伤心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干么又扯上我。龙翔无辜般地耸耸肩。
“走吧!先谈正事要紧。”郁孟霆轻快地边说,边步进书房。
他真是个百分之百专制的男人。
梅一边换衣服一边想──难道他关心别人时都是蹙着眉、粗声粗气的吗?
但──她喜欢他专制的关心。
待梅下楼时,孟霆已经出门了。她还是和小聆、银姨共度了愉快的早餐时刻。
不过,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令她兴奋又期待──她决定去应征工作了。
自从昨天梅意外的走失,今早,银姨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而语聆也是紧迫盯人,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梅的房里,一头栽进梅的怀中,赖着不走。
终于──
中餐之后,梅假托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利用银姨带语聆午憩的时间,摄手慑脚的从房里溜出来。
为了怕银姨担心,她还是留了一张字条在房内,免得被误以为是离家出走了呢!
不过,幸运一点的话,她也许可以在午憩结束之前赶回来。
圣母堂位于公共租界,是一家天主教收养院,里头约有二十位收养儿童,负责人是一位年已六十的英国牧师,圆圆的脸、胖胖的身躯,加上两层的双下巴,一看就知道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
这位牧师已经盯着梅用中英文写成的“自我推荐函”有数分钟之久了,却迟迟末开口。
怎么?睡着了吗?
“你……叫……梅·里斯?”牧师用流利的中文问她,并戴上老花眼镜仔细打量。
“你父亲可是叫……雷·里斯?”
他……认识爹地?“是的。”梅据实以答。
牧师激动的站起来,从书桌后走向前,梅也连忙站起身来。
“梅……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找我。”
怎么?他早料到她会来吗?
“你父亲曾写信给我,他说你迟早会来中国──在他死后,要我帮忙照应。”他顿一口气说。“没想到你比我预料的早到,那么,雷已经……”他神情略带黯然。
“可是,我是无意中看到你们的征人启事才来的,我并未听父亲提起过您。”
“哦?你现在住哪里?我们这边还有很多空房,你随时可以搬来。”
“不了!我现在借住在郁孟霆先生家里,他是父亲的朋友,很照顾我。”梅不想离开郁宅。
“孟霆呀!这小子,这么重要的事竟不告诉我,真是!”牧师忍不住咕侬。
“牧师……您也认识孟霆,难道……”
牧师充满慈爱的笑了起来。“孟霆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牧师走到一面挂满照片的墙上,指着一帧合照给梅看。“孟霆是这儿长大的孩子,雷也曾在这里任教一年,我们是至交。你一岁那年,雷就带你回英国去了,唉!转眼间,你都二十岁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呀!”
原来,他就是孟霆提起的──“郁”牧师。
环顾这间办公室,梅突然有股难言的亲切感──圣母堂,孟霆成长的地方,也是她曾住过的地方。
“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请你留下来,我们这里很缺老师的。”
“这是我的荣幸!”梅兴奋地答应着。
整个下午,梅和郁牧师就话起家常来了,并参观了整个圣母堂,完全忘记自己是偷溜出来的。
近黄昏时,梅才满心欢喜的离开圣母堂,正准备拦黄包车回去时,一道小小的身影窜到她的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阿姨?”颇熟悉的声音。
是在码头遇上的那位小男孩。“爹──爹──真的是她耶!你快来呀!”
小男孩朝不远处一位年约四十的男子兴奋的喊叫。那名男子快步向她跑来,拿下披在脖子上的毛巾,必恭必敬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道;“石仔承蒙这位好心姑娘的照顾,真是非常感谢。”
“这位先生,我不明白 ”
“石仔已经将那天在码头发生的事告诉我了,我很抱歉,我们家石仔从不偷别人东西的,那次是因为我生病好些天,没法子出来拉车赚钱,家里没钱,这二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