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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惯了这儿,哪儿也不想去,看来,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被当面拒绝,谷樵生的心情挫败,比当日在码头上更甚。
“妻也好,妾也好,若不得真心相待,那么,与为奴为婢又有何差别?”骆泉净幽幽的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泉净自身,自有分寸,谷老板就别再费心了。”
谷樵生黯然走了,他甚至没有瞧见谭姑站在窗外的甲板上,正深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看。
见她一路送谷樵生离开船的模样,仿佛是怕谷樵生会被他生吞活剥似的。慕容轩的不满越形强烈,一等她回来,他终于发难。
他隐忍着恼怒问她:“你想成为他第几个妾?”
却没有半点声音回他。
“回答我!”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她无辜的问。
“你想套我的话,你想吊我胃口。”慕容轩怒极反笑,既失望又难过,原来她跟那些曾企图留他的女人一样。
他那孩子般怨怒的表情让她心一颤!骆泉净抱起琵琶,随手拨了两根弦。
真不该想这么多的。男人有太多的理由生气,骆泉净悒悒的想。这么做,已经超过一个船攘娘做的。
“让你失望了,我没想留住你,我今天拒绝了他,也会拒绝别人。”
“你……!”她的一视同仁更加撩起他的怒火,然而面对她的脸,慕容轩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逾距了,公子爷。”谭姑的声音在身后出现,缓慢而有力的警示。
慕容轩眼神黯了黯,捏紧扇柄,突然大步跨出船舱。
“妻也好,妾也好,若不得真心相待,那么,与为奴为婢又有何差别?”谭姑站在她面前,静静重复着这句话。
骆泉净的手指停在弦上,抬头不解地望着谭姑。
“那是你的真心话?”
“对。”她续着弹下去,琵琶蹦出一连串珠圆玉润的清心音符。
抚琴,骆泉净幽幽的唱了:
“兰舟悠悠,纤情何处寄?笛声楚楚,忆得三两句;触目凄凄,人在残阳里……。
天涯海角……多情总为无情伤。”
谭姑没有干扰她,只是默默的走出船舱,迎着晚风,注视着前方低低掠过湖面的几只水鸟。
慕容轩没做错选择,骆泉净是个可敬可爱的女孩,谭姑想着,突然不自觉的微笑了。
★★★
慕容轩在盛怒中像阵风匆匆来去,那日酒醉后所遗留下的外衫并没有机会交还,外衫上的几抹酒痕她已经洗净,却一直等不到慕容轩来取回。
“你走一趟,送回慕容家吧。”飘云说道。素知谭姑对慕容大宇向来痛恨,不免又多吩咐了两句:“记得,交给守门的下人即可,可千万别多话生事。”
揣着衣衫走过堤防,骆泉净对前一日慕容轩的愤怒仍若有所思。一个苍老但宏亮的声音令她抬超头来,是个不认识的,在湖边洗衣裳的老嬷嬷,骆泉净看着她好奇的蹭了蹭同伴。
“二郎他妻子这两天是怎么了,都没瞧见她?”那老嬷嬷问。
“我听说张二郎最近发了笔横财,人家有钱啦!怎么还会跟咱们这些低三下四的挤在一块儿搓衣裳。”身边另一位妇人语气带酸的开口。
“有钱?有钱有什么了不得的。看那唐家多神气,还不是潦倒啦。”仍是第一位说话的嬷嬷,她出力拍打着衣服,却不屑的撇撇嘴,叨叨絮絮的,音量也加大了起来。
骆众净停住脚步,轻轻叹了一声。那早不该她关心的唐家,为什么还会引起她的注意?
默默的走到岸边,她掏出绢子浸了湖水擦拭脸颊。
唐家的话题,似乎比那个什么张二郎如何变成有钱人还有趣,几个捣衣的老嬷嬷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一个说唐老夫人害病死了,一个说唐老夫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前些日子才娶的新媳妇给活活气死的,另一个接着又说唐家的儿子懦弱怕事,完全不像个男人,新婚第二日,就给妻子压得死死的,再也抬不起头来。更有个人说唐家儿媳泼辣刁蛮,比那唐家母女不知厉害了几倍……。
骆泉净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脑海里,仍不断重复播放身后那些声音。不知为什么,听到唐老夫人死了,她竟连半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知不觉地,她的脚步越过了慕容家,走去了唐家。看到那微微剥落的唐家大门敞开,这般人事变迁,她心里没有快意,只觉得满满的悲哀。
挣扎了很久,她犹豫着该不该走进去,两年苦涩黑暗的青春年少埋葬在大门里面,算来几乎没有一件是快乐的,她还有什么可以凭吊?
但终于,她还是走进了门里。
望着熟悉的院子,昔日的天井里杂草丛生,蛛丝散布在一片荒凉破败中,比起当日唐家迎娶新妇的盛况,简直天壤之别。
走出唐家,仍难掩心中的惆怅,直到她无意间抬起头,看见了那走进当铺里的两个大男人。
骆泉净急急闪到客栈围栏后。
那是叶飞,另外一个人,是在领脤米时见过的慕容家的一名执事管家。这两个人大白天里怎么会进当铺?
她走近一些,小心翼翼躲在当铺旗帜后,隐隐约约听到当铺掌柜熟悉的声音带着不耐,越说越大声。
“我已经说过了,早在三个月前,一位姑娘便把唐家的当票给赎走了,东西也给带走,你们来晚了。”
“我这儿还有其它唐家的首饰,两位爷儿要不要瞧瞧。”掌柜说了半天,突然提议。
“不,我们只要那枚镯子,”东西找不到,叶飞有些急躁。前些日子他让慕容轩调去栖云画舫上帮忙张罗,一直忘了这件事,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掌柜的可否想想,是什么样的姑娘?”叶飞问道。
“我想想。”见他坚持,掌柜有些不快,却又不敢得罪客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是位姑娘没错,长得挺标致,白白净净的,穿的衣裳质地不错,样子像是富贵人家出身,戴着帽子,像怕被人认出似的,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问她话也不太搭理。”
“难道是唐芙?”叶飞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否定这推断,想着不太可能。
“哎,我真不知道,东西怎么会到唐家去,还累得我这么辛苦。”一旁管家捶着走酸的双腿,忍不住出声抱怨。
叶飞冷淡的看了管家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这件事谁都不许提。”
两人匆匆走了,之前的对话却一字不漏的进了骆泉净耳朵里,她怔忡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叶飞那一日对唐芙的言行,她隐隐觉得怪异,这个叶飞,真的不对劲!
叶飞对唐家如此熟悉,现在又在当铺中寻找唐家被典当的东西,而他又受命于慕容轩,难道……他们跟唐家真有什么关系?
确定两人不会再回来,骆泉净垂头,很低调的走进了当铺。
她不置一词,把袖里装着银两的绣袋拿出来。
“姑娘,是你呀!”那掌柜认出她,先是讶异,随即朝叶飞离去的地方张望了半晌,回头时仍维持一贯的生意人笑脸。“你晚了两步,方才有人打听你赎走的镯子呢。”
她不感兴趣的听着,冷淡淡的问:“这是三十两银子,我能赎什么?”
“你也好久没来了。”当铺掌柜的当她面把跟子尽数倒出来,一面数着一面闲话,不过几乎只听到他的声音,骆泉净一个字都没有插上。
那个镯子,花去她年余来在船上挣得的全部积蓄,手上没多余的钱,当铺这儿自然是不常来了。
“这是唐家当的最后一样东西,唐老夫人的一串凤钗。那时候当了十五两银。”
“我要了。”她取下凤钗,并没有对价钱有任何异议。
“唐家是真的没落了。”那掌柜收起银两,一面叨叨絮絮的说着:“媳妇回娘家去了,唯一的儿子也不知所踪,我还听说有人准备买下唐宅呀。姑娘,方才那两位先生问那镯子,听他们的意思,好象真的愿意出高价买呢。我虽是生意人,口风紧,不该我多嘴的事,我怎么也不会说的,不过既然别人愿意出价,你就干脆一点卖了,何必花这些钱……喂,姑娘!”
柜台前面空空如也,掌柜紧急收住口,错愕的盯着骆泉净早就走远的背影。
★★★
在慕容家的西侧门外,她扣了铜环,很客气的把衣服交给下人。
“这是公子爷忘在舫上的衣衫,师傅交代我送过来。”她轻柔的说明来意。
“衣服我洗过了,是干净的。”
那下人正待响应,另一个声音唤住了她。
“骆姑娘。”
她看着他,却看不到方才同他一道的管家。
“开门让姑娘拿衣裳进去。”也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跟那下人吩咐起来。
“我没有要进去。”她皱眉。被这么安排,她很不喜欢,况且,从在当铺撞见过他之后,对他,她也起了戒心。
仔细一想,她越发觉得怪异。当日投湖被救起时,也见到叶飞在一旁;慕容轩和栖云教坊交情深厚,叶飞又是跟着慕容轩的,这样的逻辑,原来是无庸置疑的,可是如今想来,又似乎太顺理成草了些,教她不想也难。
“公子爷想见你,”叶飞温和一笑。“没别的意思。这两天他忙,没机会到船上去。”
叶飞领她进了门,过了一道天井便离开了。她独自又穿过了一道没有人的小门,直到踩过门槛,眼前的景象令她不能置信。她很早就知道慕容家在江南财大势大,却没想到能大到连建造一座人工湖都能看不着边际!环着湖,一路花木扶疏,假山造林,虽是刻意琢磨,但却不显造作。
湖中立着一座供人休息乘凉的亭子,亭子左方接连跨至岸上的一道拱桥,她被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吸引了,不暇思索便走去了湖上的亭子。
进了亭子,除了挂于柱子上的一幅字画,其它的,却什么都没有。
她仰起头,见那字画上写的是:
“水边杨柳绿丝垂,倒影奇峰坠
万叠苍山洞庭水,若玻璃,一川烟景涵珠媚
会须满载,百壶春酒,挝鼓荡风猗”
乍见这些字,她有些困惑,沉思了好一会儿。
“认得这首曲?”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这是元朝王秋涧先生写的,写的是洞庭湖春色,只可惜……。”
“可惜什么?”
她回过头,见到慕容轩靠在桥柱旁,正打量着自己。
“这里的山秀丽有余,却不够奇伟,构不上万叠苍山洞庭水。”
慕容轩笑了,长袍一甩,在凉亭里站定。
“你说的没错,这儿的水虽美,却独独少了山。”
惊觉和他说太多,骆泉净想起自己的来意。
“我是来还衣裳的,公子爷醉酒的那一天,忘在船上。”她把衣裳交还给他。
“我该走了。”
“泉净。”慕容轩握住她的手,骆泉净心一颤,拾眼却只觉得环湖随风招摇的树梢,摇得这么令人迷惑而纷乱。
“我抱歉那天的态度不好。”
她抬起头,没有受惊,只是漾着一个很淡泊的笑容。
“那不重要,反正我忘了。”她摇头。
看着她平静的脸,慕容轩越来越不能忍耐。难道她真的对谁都一样?不,他不要和那个谷樵生平起平坐,他是不一样的!他曾介入她的过去,改变了她的人生;他看着她的时间,比谁都久;他要求的,不该是一样的答案。
“如果现在我提出谷老板的要求,你会怎么回答?”
“……。”
“我无妻无妾,你会答应我吗?”他进一步问。
“慕容家不会同意。”她勉强一笑。
“不管别人怎么想,你会答应我吗?”
“我不知道。”她屏息,用力抽开手。这一次仍和过去一样,他掌心的炽热像什么似的蒸润着她,任他们都说他是个冷漠的男人,可是在举手投足间,她却只瞧见他独有的温柔。
温柔得……让人不得平静。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想避开问题。”
“对,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