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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她轻蹙眉,不悦压过天生的羞怯。
柔柔的嗓音神奇地抚平他的怒火。
“抱歉。”
“堡主?”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忐忑不安。
“叫我名字。”他独断地要求。
恍若未闻,婵娟急切地望着他,“有没有消息?”
担忧焦急的神情令成淮有些心虚,不忍看她失望后的哀伤。
“不用担心,迟早会找到令师下落。”为何不分出一点点关切给他?他的真心她看不到吗?
“哦。”婵娟虚弱地应了一声。
粉嫩的唇瓣令他蠢蠢欲动,手指缓缓抬起——
“禀告堡主!”有人不识相地打断他的企图。
“什么事?”他的声音冷得足以冻死人。
来人不安地吞了口口水,“呃……山溪里发现一具浮尸,已叫人抬了回来……”
婵娟脸色惨白,风一般地掠出水榭。
她会武功?成淮怔了怔,随后紧紧跟上。
不会不会不会!师父怎么会死?!
她脑中一片混乱,胸腔里空荡荡的,像是没了心跳。
尸体在哪儿?为什么她转来转去找不到!
路又在哪儿?她看不清啊!
师父在哪里?在哪里啊!
她用力闭闭眼,再睁开,还是茫茫然的。
到底在哪里啊!
“啊——”她低叫一声,猛地抱住头。
“别慌,跟我来。”成淮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几个腾跃,就来到停放尸首处。
婵娟挣开他,颤巍巍地走过去,慢慢蹲下,直到胸口都痛起来了,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屏着呼吸。
眨了几次眼,才对准焦距,手指抖着,缓缓拉开白布,瞪了好半天,才“碰”地坐在地上。
“怎么?”成淮忙扶住她。
“不是师父,不是!”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忧心了。”成淮只能好言劝慰,她脆弱的模样让他心中满是怜惜。
“堡主!”婵娟忽地回头,差点撞到他下巴。
“呃……什么事?”她晶亮的眼眸炫花他的视线。
“明日,我一同去找!”
语气中的坚定令他默然点头。
……(*……(*……
“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单总管在一旁嘀嘀咕咕。
“废话!”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也给人救了去吧?”好像不大可能,谁能跑到那么险恶的地方?又不是生了翅膀。
“明日加大搜寻范围。”
“是。”单总管叹了口气,顺便附上一则小道消息,“昨日搜寻时,有个樵夫说……”他顿住。
成淮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有事就快说。”
“说是……他前些日子砍柴时,看到仙人下凡。”
“荒唐!”八成是些乡野怪谈。
“真的,他还举起手发誓咧!说有一个仙人从天而降,后来落入山谷中。”单总管满脸遗憾,“这等奇景,怎么我没福气瞧见!”
“之后呢?”成淮难得一见的好奇心被挑起。
“之后?没啦。”
“没了?”
“是啊,樵夫说,落入山谷后,他就瞧不见啦。”
等于没说!
成淮紧锁眉头,今日,婵娟执意跟随一同寻找,欲在山涧中溯水而上,他不放心,派了几个懂水性的护卫一同入水,然而也毫无结果。
要不是他干脆一掌击昏了婵娟将她送回别业来,恐怕她要一辈子住在山谷中了。
遥遥望了眼远处河边娇弱弱的身影,他心底升起一股恐慌,似乎下一瞬间,她就要跃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可恨啊!为何他不识水性,不能同她一起泅水寻人?想他成淮,堂堂成家堡一堡之主,掌管庞大的家业,精通经商之道,武艺卓然不凡,却不识……呃,小小的水性。可恶!
“主子。”单总管捅捅他,拉回他自厌的情绪。
“什么?”
“您瞧——”手指远远一点。
成淮眯起眼,一丝不悦拂过心头。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沿着河边慢慢走向婵娟,似乎唤了一声。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向他的人搭讪,不想活了吗?
他面色一冷,大踏步走过去。
尚未到近前,忽见婵娟颤巍巍地向那人走了两步,蓦地一跤跌倒,那人快行上前,似要伸臂去扶。
“不准碰她!”成淮怒喝一声,一掌劈去。那人堪堪避开,转头望见他,似吃了一惊。
“你是……成堡主?”他迟疑地确认。
成家堡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多有成淮不识得而对方却识得他的情形,这一点,他倒也见怪不怪。
眼角扫见婵娟跌在地上哭得似个泪人,他怒上心头,挥掌不停,“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我——啊!”那人脚下踉跄,向后摔倒。
成淮五指成擒,向他当头罩下。
“住手住手住手!”
尖声差点穿透他耳膜。只见婵娟疯了似的扑到那人身上,回过头凶狠狠地瞪他:“你干吗打我师父?”
成淮僵住,脸上一片难以置信。
“他就是你师父?”
……(*……(*……
身前窸窸窣窣的,谁在扯他的腰带?桦鼠吗?
就算是桦鼠好了,那又是谁试图脱掉他的衣衫,他不是已换过药了吗?他猛睁眼——
“啊,婵娟,你做什么?”
婵娟努力地拉开他内衫,一言不发。
屈恒慌忙撑起身,按住她的手,脸有些涨红,“夜深了,你怎地还不睡?”
她抬起眸子,泪眼婆娑,“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伤?”
那是因为怕她吓到。他叹口气,柔声道:“没什么好看的,伤口嘛,谁没个一道两道的。”
“那你让我看看,一下就好。”她坚持着不肯放手。
“那个……明天再看好了。”他向床里缩了缩,却不料她紧跟着爬上床。
“骗人,你明天又会推后天!”她不上当,扯着他半褪的衣襟瞪他。
啊啊,老天下红雨!一定是他眼花,那个胆小又害羞的婵娟哪里去了?
“婵娟,你乖,你去睡,明天再看好不好?明天一定给你看!”他信誓旦旦。
“现在!”她再靠近几寸,泪珠一颗颗滚下,“师父,我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他一怔,望进她哀伤的眸子,咳了咳,他轻道:“我不走,我在这儿。”
“我很怕,怕在山涧找到你的尸首,我泅水寻你,却寻不到,我夜夜梦见你对我笑,可是醒来后,却总也找不到你……”她哽着声,低低地道。
屈恒心一颤,手掌慢慢抚上她的秀发。
“我护住要害,没有遭到重创。”他怎能说他昏迷一天一夜,又在山间调息了整整两天才将真气归入丹田,艰难地挨出山谷。
婵娟抹了抹泪,继续脱他衫子,“那好,你让我看看伤处。”
“慢……慢着!”就算她敬他如师如父,但三更半夜爬上他的床脱他的衣衫,这还了得?“好好,我给你看,给你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将内衫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背。
婵娟爬下床掌了灯,搀着他在床上伏好,细细审视他的伤。伤口涂满药膏,在光影幢幢里显得触目惊心。她的心一阵阵收紧,几乎可以想象当时血肉模糊的惨状。
一颗泪蓦地滴在他的背伤上,婵娟赶紧用指尖轻轻抹去。
她还记得,为师父扎针时,师父的背光滑而平整,羞得她不敢四下乱瞄,可现在,她目光盯着他狰狞的伤,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像是就这么看着,也能为他减轻一些痛楚。
轻轻将衣衫覆在他背上,她虚弱地坐在脚踏上,脸颊靠在床沿边,长长吁了口气。屈恒向里移了移,避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幽幽的香气仍是在鼻端缭绕不绝。
“若有下次,我绝不放手,我垫在你身下,保你性命。”她闭着眼,喃喃地。
“说什么傻话!”屈恒眉头一皱。
“是真的,不是傻话。”晶莹的泪又从她密密的睫毛下沁出,浸入柔软的床褥里,“我想着,要是我护住你,就算葬在这谷里头,也没什么,只要能救了师父,我什么都不求。”
屈恒愣愣地,半天才勉强笑道:“那我下回负着你跳海好了,你水性好,要救我不成问题。”
“好。”她轻轻地应,“我变了鲛人,将你送到东海去,让梅姑娘再也找不到你,不能欺负你……”
屈恒怔了怔,想不到他哄她的话,她还记得。她全心全意地担忧他,关切他,这样的徒儿,该不该收?
终于忍不住擦擦她的泪,笑谑她:“我说你老爱哭,你还反驳,你说说,这几天你有没有淹了成堡主的别业?”
“没有,我没哭,一滴泪都没掉。”她睁开眼瞧他。
“是吗?”他将信将疑。
“是啊。”她有些忸怩,“我怕……我哭瞎了眼,就再也看不见师父了。”
“真是孩子气。”他温柔地向她一笑,“所以你看见我后再哭,打算溺死我。”
“没没,可是我忍不住啊!”她懊恼地揉揉眼。
屈恒微笑看她,柔声道:“没关系,你若哭坏了眼,我给你医。”
婵娟红了脸,垂着眸子,不敢再抬头。
哟,害羞的小丫头又回来了?想起傍晚相见时她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婵娟?”
“嗯!”她的脸快埋进床褥里。
“今日……”他想了想时辰,改口道,“昨日傍晚,成堡主误会时,你……”他轻轻地笑,“你好凶!”
“我……”她恼起来,“谁叫他打你!”
屈恒顿了顿,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了人。”她扑到他身上,像护雏的母鸡,让他吓了好大一跳。
“我,我……”她抿了抿唇,脸上红红的,“我的武功虽然差,可是也要保护你,你受了伤,不能自救,那就由我来保护你,就算我死了,也不容别人伤师父分毫!”
屈恒又呆住,这可是那个一向羞怯又爱哭的小妹子?她的目光清亮而坚定,白净的小脸挂着不容置疑的神情,是他的坠谷改变了她?还是,她原就有此性情,只是他不曾发觉。
而他,似乎也渐渐有些动摇。他一向受不得别人过多的热情,天生的平和淡然令他与人群不亲不疏地接触,像不得已收的那两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徒儿,他能躲就躲。而这个少女由刚开始一心一意地依靠变成今日的矢志保护他,让他的心日益放不下起来。
究竟,是谁改变了谁,又是谁在牵挂着谁?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眼,“婵娟,咳,快四更了,你该睡了。”
“啊,这么晚了!”她惊跳起来,迅速吹熄蜡烛,“是我不好,我不好,让你现在还不能睡!”
黑暗中,听她跌跌撞撞地摸到门口的声音,好像还不小心碰了头,最后是轻轻的阖门声。
屈恒忍俊不禁,将脸埋在枕中沉沉地笑起来。
第七章
云是淡的,风是清的,天是朗的,花是艳的。
可是,成淮的脸上却布满了阴云。
他阴沉沉地望着走进听荷水榭里的两个人,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