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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我事先安排斛律光的一个手下、丞相府佐封士让,进宫递上密奏:“斛律光先前西讨后还兵邺城,皇帝已经下敕散兵,但他引兵直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此外,斛律光家藏弩甲,奴童数千,常常遣使与在外带兵的斛律丰乐、斛律武都阴谋往来。陛下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二十九 狡兔未死狗先烹(3)
封士让的密奏,成为斛律光的催命符。
皇帝勃然大怒。“邺城的歌谣,说明人心大灵,天降预兆啊。我先前一直怀疑斛律光欲反,原来是真的!”
我与穆提婆都连忙点头赞同。
“我想把斛律光召至内宫处死,但怕他不来。怎么办?”
皇帝毕竟未经大事,本性又怯懦,他问我。
我不假思索。“陛下,您派遣使臣,赐他骏马一匹,对他说:‘明日将游东山,王爷可乘此同行。’如此,斛律光接受赐马后,肯定马上入宫谢恩。只要他一进宫,就把他除掉!”
未及一个时辰,斛律光果然入见。
凉风堂中,只有我和刘桃枝以及数位武士在等待。
斛律光入,我迎面而坐,感受到他急匆匆的脚步。
我能感觉到,看到我,斛律光忽然止住脚步。他肯定很疑惑。如此晚的时间,依理,我祖珽不应该在皇宫内殿的凉风堂这里。
扑通一声巨响,我笑了。那肯定是刘桃枝自后扑上,以大棒击打斛律光的脑袋发出的声音。
没有斛律光立即倒地的声音。
隔了一会,他沙哑的嗓音响起:“刘桃枝,你在宫内,总是干这样的事情……我终生不负国家!杀我,天大的冤枉!”
“咸阳王,皇帝怀疑你谋反,你还能不死!”刘桃枝冷静的声音。
一阵挣扎,斛律光被刘桃枝与三力士用弓弦绕颈,活活绞死。
待挣扎、喘息声消失,我立刻唤人来,口授诏书,称斛律光谋反,并以皇帝的名义,立刻下旨,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以及仪同三司斛律恒伽。
至于斛律家族,只有两个字:族诛。
带兵的斛律武都和斛律羡,均被皇帝的使臣到州斩首。
斛律羡久镇幽州。中领军贺拔伏恩受旨,乘驿传带兵去逮捕斛律羡。令发后,我不放心,再以皇帝名义下旨,命令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一千人续进作为后援。
贺拔伏恩等人行至幽州城,守门兵士感觉不对,回去禀报斛律羡:“都城来的使者和从人,都身穿内甲,马皆有汗,来势汹汹,不像是好事,希望您下令,关闭城门。”
斛律羡听天由命:“皇帝敕使,岂可疑拒!”他坦然出见。贺拔伏恩宣读诏旨,立刻逮捕斛律羡。
这个斛律羡,常以盛满为惧,对自己家族的极盛,极感不安,此前数次上表请求解除军职,都被朝廷退回。
临刑之时,他长叹:“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仅幽州斛律羡一家,他本人,以及他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皆被五花大绑。父子六人,当众斩首,同时毙命。
说句实话,杀掉斛律光,我祖珽心中,不是十分好受。作为朝廷重臣,我肯定会被人毁贬为自毁国家栋梁。据实而言,斛律光的人品,无可挑剔。他贵极人臣,本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多年以来,作为北齐的大将军,他一直杜绝馈饷,不贪权势。特别是行兵打仗,斛律光效仿其父斛律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无数次对外破敌,他常常竟日不坐,不脱介胄。战场冲杀,他每次都身先士卒。平素带兵,士卒有罪,斛律光也不像其他鲜卑、敕勒大将那样嗜杀,只是以大杖挝背责打,未尝妄杀。由于仁德加威望,士兵皆争为之死。
是啊,斛律光,是我们北齐的一个传奇。自结发从军,他未尝败北,深为邻敌周人、南人所惮。
特别令人气恼的是,周主宇文邕听说斛律光的死讯,兴高采烈,为之大赦天下。如此消息,更是从反面证明我是为敌除害。
我祖珽,是个有良知的人。可是,我深知,良知,有时候就是妇人之仁,会最后害了自己的家族性命。
谁让他斛律光胆敢蔑视我呢。
周国的威胁,很长久。天时人事,久未可料;斛律光于我,是即时的威胁。我不除掉他,难在朝廷立稳。
男人大丈夫,先下手为强。身后荣辱,谁曾顾念!
斛律家族被灭,皇后斛律氏当然也不能幸免。不久,她即被废为庶人,削发居冷宫为尼。
皇后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
琅玡王高俨被杀后,皇帝与胡太后母子失欢。为了挽回威势,胡太后把她先前被杀的哥哥胡长仁的女儿接入宫中。皇帝见而悦之,纳为昭仪。斛律皇后被废以后,陆令萱想拥立她的干女儿穆夫人为皇后;胡太后这边,想立她的侄女胡昭仪为皇后。但是,这时候的胡太后,已经力不能遂。于是,她卑辞厚礼,低三下四,去乞求陆令萱,不惜以皇太后至尊,与先前的宫婢陆令萱结为姊妹。
二十九 狡兔未死狗先烹(4)
审时度势,发现胡昭仪在皇帝面前宠幸方隆,陆令萱不得已,暂时打消了立其干女儿穆夫人为皇后的念头。她想做个人情,就与我祖珽一起,向皇帝陈说,表示拥立胡太后的侄女胡氏为皇后。
但是,陆令萱想到自己的干女儿穆昭仪生了儿子,却不能为皇后,她本人特别躁恼。为此,她常常对皇帝说,“穆昭仪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她本人却不是皇后,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可是,当时胡皇后有宠于皇帝,不可离间。
陆令萱不得不求助于我祖珽。
如此小事,大为好办。我送给陆令萱一些暗药,告知她怎样行厌蛊之术。
陆太姬人在内宫,凡事易办。旬朔之间,暗药就被下到胡皇后的饭食中。没过多久,药性发作。胡皇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常常显现疯癫的迹象,甚至当众披头散发地大笑大哭。
由此,皇帝逐渐对胡皇后畏而恶之。
陆令萱见事情成功,忙不迭扩大胜果。一天,她忽以皇后御衣给穆昭仪穿上,别造宝帐,遍置枕席器玩,把她干女儿穆氏盛装打扮得美如天仙,让她端坐帐中。
然后,陆令萱找到小皇帝,对他说:“有一圣女出,请陛下观赏!”
皇帝一见,目眩神迷,赞不绝口。
陆令萱趁机进言:“如此天上人,不做皇后,难道还让别人做!”
皇帝大喜,立刻封穆氏为右皇后,以原来的胡氏为左皇后。
干女儿穆昭仪做了右皇后,陆令萱依然不放心。一日,她忽然在胡太后前作色说:“姐姐,您的亲侄女,怎么背后那样说你!”
胡太后惊问其故。
陆令萱装腔作势:“不敢对姐姐讲,怕你伤心!”
胡太后心里没有着落,紧紧追问。
“你的那个侄女,胡皇后,我亲耳听她对皇帝说:‘太后行多非法,私通宫外男人,不遵妇道。’”
触及如此大忌讳,胡太后勃然大怒。她不分青红皂白,把已经因为药剂被蛊惑得精神恍惚的侄女叫到面前,亲自下手狂扇耳光。也不听侄女解释,胡太后立刻派人剃光胡皇后的头发,送还于娘家。
转天,胡太后下懿旨,废她的侄女胡皇后为庶人。其实,胡太后在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威权,唯独可以有权处理这样的家事。
这样,陆令萱的干女儿穆氏,直接从右皇后变为单独一尊的皇后。
穆皇后的生母名叫穆轻霄,原本是穆氏妾婢,因为其主家犯罪,她被罚没入宫,脸上一直有黥字印痕。穆皇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就成为其外家,陆令萱的“太姬”称号,便变为实实在在的皇太后位号。穆皇后的生母穆轻霄听说女儿做了皇后,赶忙想方设法去掉脸上的黥字,登门欲求见女儿一面,皆被陆太姬所拒。反复数次,竟不得见。穆皇后本人,也拒绝认亲。这个女人也知道,如果没有干娘陆太姬,皇后的服御,根本穿不到她的身上。
此后,陆令萱深谢我对他们母子的相助之情,对我言听计从。
摆平了这些宫婢宵小,我祖珽终于获得空前成功。朝廷大权,杀生与夺,唯意所欲。
当然,分享权力,对谁来讲,都是很难的事情。侍中高元海,本来与我并列执政。高元海的老婆,乃陆令萱外甥女。起先,高元海与我亲密无间。时间一久,猜疑频生。
人,就是这样,恰似冬天挤在一起取暖的刺猬,不能相处融洽。
随着我权势的上升,高元海内怀妒忌。一次,皇帝答应我另外给我加官为领军将军。知道我要握军权,高元海向皇帝密言:“祖孝征乃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这个狗才落井下石,继而诬称我祖珽私下与广宁王高孝珩交结。皇帝发怒,中止了我领军将军的任命。
思前想后,我决定反击。
我入宫面见皇帝,高言自辩:“臣与高元海素有嫌猜,皇帝怀疑我,肯定是因为高元海背后说臣坏话!”
皇帝面薄,长久以来一直对我深加委信。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和盘托出高元海背后讲我的坏话。
争辩之后,我获得皇帝的重新信任。
得饶人处不饶人。我反戈一击,把高元海与司农卿尹子华等人在朝中结为朋党的事情添油加醋,激起皇帝对这些人的愤怒。
不仅如此,我入宫密见陆太姬,把高元海先前和我关系好的时候向我泄漏的一些陆太姬对他本人说的私房话,全部讲出。
听毕,陆令萱脸色顿沉。为了显摆她在内宫的威权,她立刻以皇帝名义下旨,外放高元海为郑州刺史。至于他朝中的朋党尹子华等人,也尽数被黜落贬官。
自从以后,我祖珽专主机衡,总知全国兵马政事。至于我的内外亲戚,皆得显位。
二十九 狡兔未死狗先烹(5)
丈夫一生不负身!
皇帝、陆太姬,更是对我言听计从。每次我入宫,皇帝常令他身边的红人服侍我出入,每每直至永巷。凡有军国大事,皇帝皆与我同坐御榻,论决政事。
委任之重,群臣莫比。在北齐,我终于臻达人生的巅峰。
先前,自和士开用事以来,他横行霸道,卖官鬻爵,使得我大北齐政体隳紊。待到我祖珽执政,为了彰显我的治理才能,我非常注意收举才望,大兴治政。举贤纳才,兴利除弊,这种事情我当然要做。一时间,内外称美,政绩满堂。
士大夫为人如此,为官如此,广收清誉如此,不枉为人一场!
我是个瞎子罢了。宅邸再大,我也看不到;珍宝再多,似乎也不会再让我动心。即使现在让我住在卑微的陋室,其实感觉和住在华屋大厦,全然没有什么分别。
从早到晚,我只能凭感觉,去感受那明亮的太阳和温暖的月光。我总是喜欢在窗边站着,在窗口处向漆黑的远方眺望。
黑洞洞的世界,因为权力和远大前程,变得异常光明。
当然,我也会感到阵阵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伤感。在曾经的黑暗地牢中,我一生,死也忘不了我生活从光明转向彻底黑暗的第一个夜晚。当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我的心,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孤寂。我最后见到的景象,是牢狱中那奇怪蜡烛的一缕轻烟。我记得,它徐徐升起,在昏暗的半空飘浮,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了,我终于可以安睡在自己的床上了。多少年来,我第一次能像我青年时代醉酒后那样陷入酣睡的甜眠。
在梦中,我骑着马,从一个高岗奔向另一个高岗。在我的前方,所有黑暗的浓雾,早已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