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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回厨房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嘴里含着那粒大白兔奶糖,一边体味着舌上的复杂滋味(有一丝苦与甜,又有一丝滞与涩),一边怔怔地发着呆,想着适才弄堂口的一幕。
那一夜之后,柳果庆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包括我开水烫伤了脚的那一夜,给他电话没接,事后亦一直无任何回音),我以为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既然花了钱,那么就是交易(就是嫖),既然是嫖,大概很少有男人愿意重复二锅嫖的,所以,我亦很识趣,没有再叨扰过他,彼此互不相欠,相忘于“江湖”,也算是落得个干净收场。可是,现在他是什么意思?他带了一个女人来弄堂口等我,是什么意思?那个坐在后座的女人,应该就是上次在百乐门我看见过的那个女人,他的固定情人(他前妻三十余岁时的替代品),可是,她陪了他来堵在弄堂口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被她发现了?她要找我兴师问罪?那么,他那么怕她、忌惮她?可是,就算是,他与我左右不过似一场逢场做戏的买欢交易,她又何必小题大做地寻到门口来找我?找到我又能干什么?煽我一记耳光——勾引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可是,以她的气质(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印象),她好像又不是那种会出手打人的女人。
那么,她陪了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叫人困惑费解。
我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踱到阳台上,居高临下地朝弄堂里望了望,弄堂里空荡荡的,没有小贩,没有小孩,连一只小猫小狗都没有(猫狗们大概亦嗅到了瘟疫的可怖气息,躲着不敢出来了)。
黄昏将尽,天空的鸽灰色越来越淡,暮色正在悄无声息地自四面笼罩而来,我转回面孔,朝底楼人家天井里的花园看了看,桃、梨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一片如火如荼的粉红色的蔷薇花,仿佛一片燃烧着的云霞,云霞的四边隐约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的雾霭气,仿佛要抗拒暮色的包围与淹没似的,可是,暮色是从四面八方一点点、一寸寸地侵袭笼罩而来的,天罗地网中,那粉红色的雾霭气显得似那般的孱弱与寡不敌众。
我看着那片越来越(模糊)孱弱的粉红色,呆呆地发着怔,忽然,一阵凉森森的晚风迎面扑了上来,浸骨的凉意,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十一章 同居瓦解(1)
小蒋被隔离了!是在机场出闸量体温的时候被隔离的。
“……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才高兴了几天哪?”小乐在电话里沮丧地说。
“早知道不要去广州就好了。”我也觉得沮丧。
“我是叫过她不要去的呀,可她急吼吼地非要飞了去,手忙脚乱地在广州机场还把手机给弄丢了,怪不得一直手机打不通呢,照理说三十九度也不算什么高温呀,不过这一阵子上海的机场、火车站都抓得特别严,又看她是从广州飞回来的,又咳嗽,都怪她自己,一天到晚香烟不离手,一天一包,有时候一包还不够,咳死了还要抽,像个男人似的……”小乐抱怨个不止。
“行了行了,一切还不是都怪‘非典’,”我忍不住打断她,“再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替她去医院交隔离住院金,把货拿回来。”
“什么?已经被强行隔离了,还要交钱?”我诧异的。
“你以为国家会白白养你十五天?三千块!账上的流动资金本来就不多了,这下好了,又挖出去三千块,又压了那么多货,再没生意,等着死吧。”小乐烦躁地抱怨着,从前的那点乐观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响,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又要山穷水尽了?
“鬼医院又那么远,在青浦呢!”她恨恨地又补一句。
“什么,在郊区?”我又诧异的,那么麻烦?“那么,明天我去吧?青浦什么医院?怎么走?”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的脚还没好,趿着个拖鞋也不方便,再说还要拿点换洗的衣服什么的给她带了去,”住了住,小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又问:“你说,怎么我们就这么倒霉啊?”
我转一转手中的电话筒,咽一咽喉(那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苍白地安慰她:“等‘非典’过去,会好起来的。”
“可是,‘非典’什么时候能过去啊?据说到处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死人,到处人心惶惶的,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如果一直‘非’下去,我们的铺子怎么办?”
我给她问得忽然亦有点烦躁起来,“哎呀,铺子铺子,这种时候了,都到处一死一大片的了,还放不下什么屁铺子,最多关门就是了嘛!”
小乐不响,在电话那边怔住了似的,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凶。
静默了一会,我轻轻叹了口气,放软声道:“反正也不是我们一家铺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先多关心关心小蒋,如果她要真的是‘非典’,可怎么办?”我忧心忡忡的,“到时候你我可能都要被隔离观察——”
“哎呀,才三十九度半,她不会是‘非典’的,”小乐武断地打断我,“她只是咳嗽,我知道她的,一年四季,除了夏天,她总是咳个不停,特别是一到这种春暖花开的时候,咳得最厉害了,我猜她的肺一定已经变颜色了,你想想,她十三岁就开始抽烟了耶!”
我被她的危言耸听弄得有点啼笑皆非起来,“喂,积点口德,好好的你可别诅咒她。”
小乐不响,像似有点讪讪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故作轻松地笑笑,“但愿她不是‘非典’,可是,这次出来后,一定要劝她戒烟了。”
小乐冷笑,“哼,你要劝得住她算你本事大,她父母当年关过她打过她都没用呢。”
我不响,默然,不愿意接过她的话题(再说下去务必会落入背后嚼舌的俗套),迟疑了一下,我说:“那么,明天你就辛苦一趟了,还是我去看店?”
“嗯,也只能这样了,”小乐微微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忽然又说:“噢,后天礼拜天早上,我想去西藏路沐恩堂做祷告,看看什么时候生意能好起来。”
“什么,你要去教堂祈祷,你是教徒吗?”我诧异的。
“我认识一个我们楼里的阿姨,她是专门传福音的,她说可以带我去,听她说有时候祷告祷告也很管用的。”
我怔了怔,想问:什么,祷告能管用?管什么用?可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寄托总是好的,我为什么要打击她?沉吟了一下,我说:“那好吧,你去好好祷告吧,后天我们在店里碰头?”明天她肯定是没空来铺子了。
“好吧……”她有点心事重重似的。
我勉强地笑笑,叮嘱她:“明天见到小蒋,替我问候她,叫她放心……”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怎么说呢:放心隔离?还是放心养病?
小乐也没在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连声再见都没道,人一穷急,即容易失礼失态。
我握着话筒,发着怔:小乐竟然想出来要去教堂求助上帝,上帝真的存在?他在哪儿?天堂?好吧,上帝纵然真的存在,那么,他会得眷顾咱们这些临时抱帝脚的人?
第十一章 同居瓦解(2)
我叹一口气,搁了话筒,一抬头,唐可德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一脸的阴阳怪气,好像我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我看看他,问:“洗好澡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有必要没话找话说吗?好像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
他不作声,瞪着我,目光有点声讨的意味,似乎不理他还好,一理他倒越发显得我心虚了似的。
我睨了他一眼,站起来,地板上积了一层浮灰,灯光下显得脏兮兮的,春天风大灰大,地板一天不拖,即脏得没法下脚,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容易作脏,我叹了口气,踱到阳台上,等了半桶水,绞了拖把,开始拖地板,拖到沙发前,我说:“把脚抬一抬。”
唐可德不动,像是没听见,充耳不闻,两只腿棍子似的杵着。
“喂,尊脚抬一抬。”我又重复了一句。
他还是不动,两只腿沉默地伸展着,故意挑衅似的。
我皱皱眉,“你是间歇性神经病是不是?每天吃饱了晚饭不发作一下闹点别扭,你会憋得难受是不是?”
他仍然不动。
我握着拖把的柄,忍耐而冷静地看看他,一边自己心底诧异着:换了往常肯定早一脚踢下去了吧?今天脾气这么好,为什么?是因为昨天那部阴魂不散匪夷所思的奥迪车?还是因为瘟疫——瘟疫一来,似乎又要山穷水尽与穷途末路了,所以下意识里觉得还是应该对他好一点,最起码尽量忍耐他一点(怜取眼前人)?
僵持了半晌,终于,唐可德开了金口:“你说,你现在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他阴阳怪气地问。
“什么?”
“你——现在——把我——到底——当什么人?”
我皱皱眉,又来了,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每天重复这类无聊的话题,你嫌不嫌累?”
“不嫌,我要你回答——你现在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陡地烦躁起来,“请你把尊脚抬起来!”
他仍然充耳不闻地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看我,目光有点挑衅的。
我冷冷地看看他,“喂,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大概看我真的强硬起来了,对峙下去他未必能捞着什么便宜,他终于象征性地把腿挪了挪,一边眨眨眼,目光陡然从挑衅过渡到了难过,那种认真的难过,迟疑了一下,他问:“你在外面开店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一怔,刚才跟小乐的电话,他都听见了?原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其实我已经失业了?是他太粗枝大叶还是装糊涂?
“你现在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他又问,声讨似的。
我抬了抬眉,淡淡地看看他,“一个男人,一个住在女人家里的男人。”
他怔了怔,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问:“仅此?你肯定?”语气透着威胁。
我是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的,“肯不肯定,这件事都跟你没关系!”我忍不住暴躁起来,“你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我不过是在外面跟人合开了一间衣服铺子,又没在外面偷人!”话一出口,自己骇了一跳,偷人,为什么这么难听的词会脱口而出?同时,柳果庆那辆魅影似的黑车在心头倏地闪过,我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是不是其实我下意识地一直(还)在等待着什么?
“是,你在外面跟人合开铺子是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可是你竟然没跟我说一声,也想不到跟我说一声,蔷薇,你太把我当外人了,我觉得寒心。”
我不响。
半晌,唐可德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好像不管我怎么做,怎么努力,都不能贴近你,都摸不到你的心似的……”
我忍不住皱皱眉,打断他,“那就别摸了,我没心的!”
他不响,沉默地看着我,目光有点忧伤起来。
我别转面孔,避开他的目光,抖了抖拖把,继续拖地板。
拖完地,我洗澡、洗衣,所有睡前的琐碎程序都做完了,回到房间,唐可德还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静音,央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放美军对伊高官的纸牌通缉令:黑桃A萨达姆、梅花A库赛、红桃A乌代、方块A哈穆德、黑桃6穆罕默、红桃6马哈迪、方块10拉马丹……一张张皆是或霸气或神气的面孔,可是,一场莫名其妙(捏权者的游戏似的)的战争令他们一夜之间即从不可一世的王者要人变成了一个个丧家之犬。
屋子里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