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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会开玩笑，楞头青，老天是不埋活人的啊。”
“你听说郑雨那个甩料了吗？”
“我住在郊区，离城市很远，厂里的事情已经基本上不清楚了，也没有时间打听，郑雨那个家伙怎么了？”
（四）
“他带着几个懂技术的鸟人，要了几个员工，拿着单位现成的机器零件就加工起来了，不花一个银卯儿，现在定货的现金支票已经收到好几笔了。”楞头青一边开着马自达，一边不断回头和紫流苏说着话。
“天道酬勤，看来郑雨这小子不傻。”紫流苏呵呵笑了一声。
“还小子呢，十足的南京老男人，都快五十岁了，反正也折腾不了几年工夫了。”
“话也不要说的这么早，三十岁的男人是正品，四十的男人是精品，五十的男人是极品，不要小看了郑雨的野心。”
“那么大的厂子，一下子说没有就没有了，就是唱戏的随便在露天搭个戏台班子，临了撤离的时候，也要把值钱的家伙带走，何况一个厂子。”
“一种国有资产的变相流失。”紫流苏叹了一口气。
“郑雨现在像个狂人，武厂长也落得个省心，装聋作哑的什么也不管，只顾等着年底拿承包提成，把自己的口袋塞满。”
马自达轰隆隆地在大街上跑，不时和公交车、出租车、自行车混杂在一起，有时平稳如水，有时横冲直撞，令紫流苏心惊胆颤的。
“慢点，楞头青，如果你再保持这个速度的话，我就要从车子里弹出来了。”紫流苏用调侃的口吻大声叫道。
“好好好，小秘书，你不知道，回头我拉客的车速还要快呢，要不怎么争分夺秒地挣钱呢。”
“安全是生命的保障，你还年轻，挣钱的日子远着呢。”
“想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哪天马自达在市区主干道全面禁驾了，我的泥饭碗也就彻底砸了，出名趁早，赚钱要快，机不待我，时不再来。”
“楞头青，没想到你小子才几天功夫就脱胎换骨了，成为一个真实意义上的生意人，在单位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单位，单位算耳屎啊，我在单位领导天天照顾我，让我看管仓库，过过数字，拿拿东西，一晃荡二十年下来，什么技术也没有学到手，现在下岗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日子混够了，呵呵。”
“也不是日子混够了，如果单位那些鸟人还有本事撑下去，再混个二十年也不成问题，你看郑雨那德行，凭什么把工厂变成几个人的工厂啊？”楞头青在单位的时候就是话多，现在还是这样，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牵涉到个人利益的话题，紫流苏还是非常愿意听的，毕竟难得来一次城里，碰上楞头青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两个人一边侃，一边附和，只半个小时的工夫，马自达就停在了兴隆茶亭新寓三村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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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卖字的天生贱
（一）
紫流苏把十元车资递给楞头青后，看着他把钱亲了个蹦天响，无声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忽然有了一种凄凉的感觉。四十来岁的男人了，除了老婆儿子，马自达就是他的一切了。
紫流苏没有直接上楼，径直走进了小区过道口的“寂寞裙楼”简易餐厅，叫了一盘酸菜鱼，喊了一锅十三香龙虾，上了一瓶百威啤酒，外加一听酷儿橙汁饮料，这才不急不忙地给流连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寂寞裙楼，你下来，我等你。”
“满好。”流连立即回了一条信息。
不一会儿，流连到了餐厅，远远地看了紫流苏一眼，估计她的情绪又出了问题，于是心照不宣地坐了下来。
“稿费索回来了？”流连接过紫流苏递过来的啤酒，一仰而尽。
“遇到一个花痴，一身子的狐臭味，难闻。”
“野猫遇到野狐狸了？”
“你才野猫了。”
“满好。”
“讨厌。”紫流苏白了流连一眼，呆呆地看着窗外。
“不准备回城里的那个家了？”流连衔了一块嫩鱼片丢进嘴里。
“回家做什么，我的家已经没有了？”
“人生无常，尘缘如梦，十年不就是弹指一挥间吗？”
“原则上是这样的，像我们这种年龄段的女人，婚姻应该是人生的顶峰了。如果婚姻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天知道我们会变成谁的谁啊？”
“什么是谁的谁啊，还不是你自己，糊涂个啥。”
“其实，女人也不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比如我，在婚姻里感觉到了一种生命的约束和控制力，然而一旦真的逃离了它，因过分的自由却不知所措了。”
“女人的奴性！”流连猛灌了一大口啤酒。
“奴性？性奴？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了，汉字都寂灭了啊？”
一顿饭吃去了两个小时，紫流苏郁闷的难过，也不好怎么和流连说个彻底和明白，毕竟一个写字的男人，从一个城市辗转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以写字为生，与文字为伍，本身就是一种灵魂的历练过程，文字就是再厚重，也承载不了那么多生命的内容。
南屋和北屋，原来只是一种便于区别的概念，在一个屋檐下，紫流苏和流连仍然保持着独立的个性，彼此拥有完整独立的空间。
两间屋子，两台电脑，男人码字，女人码字，这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状态，白天和黑夜有时只是一种生物钟的善意提示，并不代表饥饿所暗示的生理周期。
（二）
一个女人，可以对婚姻没有感觉，但是不能对爱情没有反应。在这个世界上，紫流苏一直深信：没有永远的婚姻，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南屋，紫流苏的生活没有什么明显的压力，下岗给她提供了丰富的写作时间。她和流连不同，以前有工作的时候，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兼职写手，有时间有心情有兴趣的时候，才给纸媒撰稿，而杂志的几篇专栏文章，因为当时没有和杂志社签约，也是写写停停的，所以不需要像流连那样玩命地写字，不管谁给的米，接过来就急着下锅，为了想得到大米，也是一味地舍弃自己的文字特色听人家的，经常一个晚上变换几种风格的文字，写得那么疼痛，那么无奈，那么疲惫不堪。
现在，紫流苏的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离开匡松后，她基本上是一无所有的。她没有带走家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自己的常备换洗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拿，除了今天刚刚到手的千元稿费，她什么武装也没有，忽然感觉自己非常需要钱。
年终是各大单位写总结的大好时光，“枪手”们忙着帮人写总结。紫流苏到各大门户网站逗留了一圈后，用鼠标在百度搜索引擎里输入“代写总结”四个字，片刻过后，竟然跳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网站地址，在上百个以“专业写作”为名的搜索栏里，紫流苏的鼠标再也无法自由自在地移动了。
现在，紫流苏终于体会到了流连那种急于找米下锅的感觉，她要设法让自己的文字和流连一样快速地变出钱来。当“写作网站”上面的明码标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还是惊讶地张大了自己的嘴。
“天，代写总结千字200元，300元起写，资料齐全的千字200元，资料缺少的千字300元，修改稿每篇200元，学生和熟客酌情优惠降价。”紫流苏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嗓门很大。
“写疯了！”流连从北屋走出来，推开南屋的门，哼唧了一声。
“吵到你了吗？”紫流苏眼睛盯着电脑，手里攥着鼠标，头也没抬地回了流连一句。
“你丫，十足一个会叫的野兽！”
“你才是野兽！”
“满好。”
“回你的屋子去吧，流连，我现在激动死了。”
“激动个卯，我给你叫的肚子有反应了。”
“什么反应，不会公鸡也会生蛋吧？”
“在网上看见了什么，也好挖个坑给我蹲蹲啊。”
“代写总结，你做不做？”
“做，文字天生就是用来贱卖的，管它放在什么地方搭铺子。”
（三）
“卖字的天生就是贱！”紫流苏在心里暗暗自嘲着，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流连，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将网页定格在“代写总结”的页面上，回头看着专心致志的流连。
“小把戏做的文章，不过，很诱人的。”流连记住了网站的地域名，和紫流苏打着哈哈，转身回到了北屋。
北屋很暗，一盏十五瓦的球型白炽灯像个大碗似的倒扣在墙壁上，给人带来一种蛊惑的联想。在黑夜里，流连卷缩在绵软的沙发床上，重新摆正了笔记本电脑的位置，接着写那篇没有完稿的专栏文章。流连没有打开“代写总结”网站的地址，他没有习惯轻易改变自己的文字方向。
流连的手上签了八家杂志专栏的约稿合同，这些杂志全部是地方性月刊，新奇而时尚，读者取向不同，地域风格不同，文风格调不同。每天，流连的手机几乎给编辑的老爷、小姐们打爆，全部是催稿的电话，常常窘得连两块电板轮流充电都来不及更换。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流连的手机始终是关闭的，为了在一种相对安静的环境中，努力兑现与杂志的合约。
在流连的人生字典里，似乎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只有饥饿在不断提醒他什么是白天，什么是黑夜。写字已经成为一种活着的证明，在这种日益透支的文字体力里，消耗的是年轮累聚的智慧，过剩的是岁月残存的思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物质决定意识，男人和女人生理构造的不同，决定了男女思维定式的严重差别，紫流苏把“代写总结”当作一种创造商机的手段，合理运用到自己的残酷现实中，并且不惜笔力地营造与金钱的非分苟合，而流连却不屑一顾，不愿意为它花费点滴笔墨。
流连是射手座，这个星座的图形是一个半人半马的弓箭手，在星象书上，这个星座的男人是一个天才的外交家，喜欢打麻将，参加赛马和赛车，对高尔夫球、棒球和旅行乐此不疲。和紫流苏双鱼座的神性、魔性、感性相比，流连始终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中，使紫流苏不断产生难以深入的尴尬境地。
在南屋，紫流苏花了一个小时的工夫，终于联系上了“写作网站”的一个代理人，据称是一位公司的主管，委托“枪手”代写一份述职报告。通过站内留言，对方提供了他的邮件地址，紫流苏请他把最近一年做过的工作、获得的荣誉、下年的计划一起罗列出来，并提供了自己的一个私人银行卡帐号，提请对方将代书费的预付款200元打入帐户。
联系工作停当后，紫流苏开始操刀捉笔，按照公文的格式惯例，首先将成绩详细讲透，问题一带而过，前者浓墨重彩，后者蜻蜓点水，五分钟列个提纲，十分钟网上下载点内容，三十分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