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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辣辣的火舌喷来,他反应奇快,抱着我敏捷避开。我本已被烟气灼伤,骤一移动,禁不住巨咳不止,心口也随着一声声呛咳抽搐的疼。
他脸色顿变,扶着我的肩,关切道:“你伤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我不肯抬步,挣开他的手,猛然向浓烟处跑去。
他一个大步追来,从后面环住了我,恼我不珍惜自己,却又不忍嗔责,左右一急,竟问:“还记得白头吟》么?”
我自然记得,我们在这一世的初见,还有那天在康安宫的伤别,都和这三个字有些瓜葛。不知他此时又提,是想表达什么?
第十章 惊睹血荷两心知 (18)
他急语切切道:“上元灯节,你我以一首白头吟》相知,彼时宸岚曾说过,若我是相如,也会爱上文君,做她的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康安殿上,我又提起白头吟》,只因为,宸岚要做阮品嫣的一心人,不计悲欢,不惮风云,必对你不离不弃,一心无悔!今时今刻,我要对你说的,还是那三个字,白头吟。若这肉体凡身不能伴你白首,那就谱一曲绝唱,魂守白头!”
言毕,他不再阻我,而是自行迈开大步,走向浓烟深处。
就在刚才,他还向我说“河山万里,风光锦秀,你我还没有去看,怎可如此糟蹋人生?”,现在竟又自甘放弃,一生一死,都是为我。
为我,他连生死都看轻了,我却仍然在执着一些无谓的牵绊,如何对得起他这份深情?
眼看那红灿灿的喜袍被一股股黑烟吞噬,我无法再克制内心的情感,向他背影哑声喊道:“嫣与岚,情不移,长相守!”
我终是向他表明了心迹。在生与死之间,往世的仇恨,身边的风云变幻,与宸旭的种种,都变得无关轻重。我唯想留下的,是他的步子;唯想做的,是不让他死,不再让他伤心欲绝。
他自黑烟中一步步回来,目中的泪光就像一道来//。自雪域的神光,将我的心一寸寸照亮。
就在我们即将十指相碰时,一道火舌自侧面钻来,扑向他的身体。我抢先看见了,想亦未想便迎着那火舌扑去,打算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挡一挡。
他的反应却也出奇的快,伸臂一拉将我拉回怀里,同时拥着我旋了一转,总算双双避过火舌。旋转间,我们情难自禁的相拥在一起。
忽尔我又咳了,他担心我的身子,即刻动身带我出去。
殿中的火光处处烤人,空气烫得令人不敢呼吸。他一面用身体护着我,一面凭借精准的判断和超绝的功夫,成功的带我避过几处危险,来到一扇窗前。
窗子早已着了火,烤得人脸疼。他略略向窗子打量了一眼,眉头都未紧一下,就将我攸的横抱了起来,若惊鸿一掠,飞出火窗。
关我的殿室与外界隔有一道横廊。横廊中也着了火,我不安的看看宸岚,发现他背部的袍子已经被烤出了几个焦洞,便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他却将我的手迅速扳回来,藏在怀里,唯恐我被烫伤半点。
而后,他抱着我,再次飞步奔向一个窗口,终于扑出这地狱般的禁宫。
离开宫殿有几十步远时,他收了轻功,稳稳踏在青青的草坪上,放下我后,第一时做的,便是将我上下打量个遍,见我身上没有烧伤,喜悦的轻吁了一息。
我没被烧着,他的婚袍却因护我被烤得不成样子。
第十章 惊睹血荷两心知 (19)
我担心他身上有伤,正想关问几句,就见一群人向这方赶来,为首的一人黄袍明媚,金冠罩顶,一身鲜明耀眼,大步流星却不失沉稳,正是宸旭。
转瞬之间,无数关注的眼睛,追随着他一道过来,将我们围起。
周遭,不单是宸旭在,太后也在,丽妃也在,还有一位衣着光鲜、容貌超绝的女子,也提着裙子,在两个粉衣宫女的护伴下,自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第十一章 君子佳人终逍遥 (1)
她穿着赩红色的落地霞衣,身上金饰彩佩,珠摇玉颤,头上戴着一顶六凤吉祥冠。六只对飞的金凤,在火光中灿烁华闪,令那脸宠无比生艳。
绝世有佳人,倾城而独立。站在一众人前,沐着耀耀火光,她便是这样一种气质。
我足足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不单单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她的五官,清绝而有诗风词韵,娇润而有仙骨花姿,简直像极了前世的我。
没错,她不是别人,她是姜曦月,我那曾同父异母的妹妹。前世,我入宫时,她才十五,尚是一只没发育的小灰雀,而今小灰雀长大了,竟出落得这般出采,这般酷似于我。
而她这一身光鲜夺目的红,也说明了她今天的另一个身份。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顺着她含妒的目光,我转尔看向身边的宸岚,他正目光坦荡的面对众人,等着他们的寻问。然而此时,所有人,包括宸旭在内,都被所见的事实惊得没了思绪。他们没想到,我们会活着出来,一时间,竟无人关问我们一声,皆像看稀释动物一般,瞪眼围观。
火焰在众人努力下,此时已经消去不少,黑烟也减了。空气渐渐清凉,我却突然觉得异常难受,自喉咙至肺腑,都有一股烫人的热流急速穿梭,痛如剑割。
宸岚觉察了我的异样,轻轻相扶,拧眉关问:“你怎么样?”深切之情,在脸上一览无余。
他这一声关问,顿时引来了宸旭和姜曦月不满的目光。
我尚未开口回答宸岘,就连宸旭都尚未出声呢,姜曦月竟泪眼悬珠的奔上前来,兴师问罪:“王爷,为了一个带罪之人,你竟丢下行了一半的婚仪,不顾自己的新婚娘子被众臣耻笑,也不顾念自己的生死,一意冲去火海中寻她,可有想过妾身的感受?”
宸岚皱了皱眉心,想答而又不知如何去答。他睿智过人,却不擅于应付女人的刁难,一时间陷入窘境。
我不想使他为难,轻轻挪了步子,本想着自己能站稳的,却猛的晃了一下。随即,便觉喉底一烫,骤然躬身,将一口暗红的血喷射在草叶上。
一口热血喷出,直似一把利剑抽出,五脏六腑顿时灼痛异常,我强喘了几声,不堪的向后栽倒。
宸岚心悸的将我接住,连声惊唤:“嫣儿,嫣儿!”
我见他眉心攒出一道深似火烙的剑痕,不免揪心,颤了颤唇,想安慰他几声,却又觉喉咙一热,咳出一腔血柱。
第十一章 君子佳人终逍遥 (2)
定然是刚才久居火中,被过热的空气灼伤了气管和肺脏。我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妙,眼中忽的闪出一环泪光,深情睇着他道:“不要为我难过!你能闯入火中救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死亦无憾!早前,我听素贵妃说过一句话,那是她与皇上的诺言,此一时,我道与王爷听,便是我嫣儿这一世的心愿。”顿了顿,瞥见宸旭脸色微变,也瞥见姜曦月目中含恨,我心底一声轻笑,再定目瞧着我的宸岚,一字一泪,婉缓如歌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饱蘸深情的民间小辞,我与宸旭的三生之约,此时此刻,当着悠悠众目,顶着日月乾坤,我将它交给了宸岚。
耳畔,宸旭昔日那坚定的回诺,正在远空越飘越远:“若有来生,愿不负青丝不负卿,再续良缘再结情!”
那个宠爱了我两世的承诺,现在,终于被我从心底根除了。
不是我言而无信,芳心若流水,而是这一次,我对宸旭真的彻底寒心了。今生的情,前生的爱,就让它随那诺言一道,消散在云烟深处吧!
我的三生诺言,将寄托在宸岚的身上,因为他值得。三生三世,永生永世,为他守候在奈何桥上,哪怕青丝变白发,哪怕血肉化成石,我亦……甘之如饴!
泪水一串串滚落,呼吸已近于停滞,我听到了宸旭带着醋怒的低喝:“嫣嫣,不许胡言乱语!”
缓缓旋目,我想看一看,他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却转不动模糊的眼球,弥留之际,只看到宸岚模糊的身影,于阳光下微微一俯,道了声:“我不会让你等!”只六个字,道出了他的真情真爱,讽刺了人间多少华丽的诺言!
我不会让你等。
一句话,比任何金口玉言都珍贵百倍,我想,宸旭此时必是有些憾颜的吧!
呵呵,我终于得到这样一个人,他愿意随时追随我到地老天荒,此生何求?
当然,我不要他追随我去,合上眼的时候,舌根竭力一颤,叮嘱道:“不,不要为我……欠下情债!我……等你!”
他懂,我指的是姜曦月。他既然已经娶了她,必然要对她的一生负责。我不愿意他就这样随我而去,空负了她。
我的曦月妹妹,小时候坐在我的膝上,求我给她念诗,却借机入睡的鬼丫头。她待我不算多好,可是那一世,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见也就罢了,见了,终是有些惦记的。
我以为自己大限已至,留下了遗言,可是这身子却并没当空升起。当知觉再次恢复时,只觉得内脏嚣官俱是火辣辣的疼痛。
睁开眼,便见到一张煦色韶光的脸,在晨雾中渐渐清晰。是宸岚,他坐在一旁望着我,脸上笑容温怡。
第十一章 君子佳人终逍遥 (3)
旋目看看,头顶是青翠的细竹叶,阳光透过叶尖的露珠射下来,洒在脸上饶是温和怡人。我心境大好,轻轻展笑,恬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还活着?”
宸岚轻轻一推,我睡的悬床顿时在两丛竹树间轻轻摇摆起来,像绿色世界中的一叶小舟,悠悠荡荡。躺在上面,沐着飒飒晨风、煦煦阳光,看绿竹叶揽浮云轻舞,看蜻蜓嬉弄露珠,既自在又惬意。
这会儿真好!这里,真是个养生的好地方!
我心中愉悦,更加的想知道这是哪里,为什么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宸岚一只手轻轻摇着我,一只手心疼的握着我画血荷时咬伤的右手,温声道:“这里是翠雾山,我少年时修习武艺的地方!”
我恍然点头,忽尔轻轻咳两声,娥眉微蹙。他旋即投来关切的目光,问:“怎么,还是那般难受么?”
我不愿他担心,笑着道:“不难受了,只是嗓子有点儿痒!”
他眉心稍展,转身自一方绿竹桌上端起枚精致的青花瓷小碗,搅动着银光微漾的勺子,盛起一勺药来,递向我道:“来,把药喝了,早点儿好起来!”
我不肯启唇,柔声道:“你还没说,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意即,他不说,我便不肯喝药。
他长眉一轩,印堂晨光荡漾,神韵饶是活泼,与我相持道:“你不乖的话,我便不告诉你!你若乖乖喝了药,我不但把你怎么来的告诉你,还带你去个更有趣儿的地方!”
我嘟嘟嘴,半似不悦半似娇,慢悠悠道:“堂堂王爷,欺负一个病人,真不像话!”
他点点头,俨然一副赞同的样子,宠着我道:“恩,是不能欺负一个病人,尤其是,像我嫣儿这般可爱的病人!”
我略示得胜的笑了笑,却因这一笑,胸部一震,又有些疼。
他正微笑的脸,瞬间就融入了心疼,刻意藏在眼底的忧虑,此时也浮现出来。我旋即明白了,他先前的欢颜笑语,都是做出来给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