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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春风-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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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此人性格乖张,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杂学百家都有精研,是个地地道道的才子。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此人长相极为狐媚阴柔,近似雌雄难辨,却偏偏练就一身精纯致极的阳刚内功,常使的兵器是一对重逾百斤的精钢板斧,内外反差极大。

可如今的他……

叶朝扉瞪着眼前这个挺着个圆肚子,弯眼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糟老头,无语……

“咳咳,多年江湖漂泊,餐风露宿的,没时间做保养啊。”谭无嗔搔了搔他那头乱发,惆怅地叹口气,“再说,青春美貌这种玩意儿,只有消失了方才明白,那只是个传说……”

叶朝扉既已知道他的身份,不由心中一凛。

这个人据闻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北峥王府的小王爷聂倾城。他性格乖张,行事颠倒,但极为护短。在先皇尚未登基时,他本是支持北峥王聂铮的,后北峥王在太后授意下,甘愿向兄长俯首称臣,谭宫池一怒之下远走,十来年再未现身。

现在这个敏感时机,这个消失了多年的人竟然又重回到梓国……莫非,是来助聂倾城一臂之力的?

如果有他加入勤王军……

叶朝扉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忽然展颜一笑,“既是前辈要的人,晚生怎么能不给。”

话音刚落,忽然抬手猛地一送,将晕睡中的盛羽整个人抛出窗外。

谭无嗔大骇,他攻击盛羽不过是做个样子,就是算准了这叶朝扉不舍得伤到她,这里毕竟是京城重地,是叶朝扉的老巢,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出奇制胜,速战速决。

哪里会晓得,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无耻,现在的后生小子竟然比他更无耻!

“靠!真他妈无耻!”谭无嗔来不及多想,怪叫一声,合身扑向窗外,尾随着直坠而下的盛羽直扑街面。

叶朝扉冷哼一声抢到窗边,控点手中长笛两处,嘬唇一吹,那笛管中迅即飞出一乌一银两枚细光,银光飞速而下直追坠楼的盛羽,在她腰间停住一缠,盛羽急速下堕的身体立时在半空中一顿,悬于空中。

原来那笛中吹出的银线竟是根非金非银,坚韧非常的鲛丝线。

晕睡中的盛羽,茫然不知自己已在生死线上走了个来回,只是秀目紧闭,螓首后仰,一头青丝泼墨般飘洒在风里。

再说那边的谭无嗔,他飞身扑下,人在半空却听到脑后尖锐之风直袭后背要害。

他为追上先他而下的盛羽,特登运气使了个堕字决,务求自己下坠速度更快。现在人在空中,借力已无处可借,一口浊气转不过来,若要勉力相让,只能放弃救盛羽。

正在焦躁中,长街上,一骑黑马飞奔而来,夹道人群的惊呼声中,黑马遥遥尚未奔到,那个头戴斗笠一身黑衣的男子,已蓦地至马背上拔身而起,飞身到空中驾云梯般悬登数步,一挥手,指缝间紧夹的薄刃已飞了出去,削断了缚在盛羽腰上的鲛丝线。

“阿羽!”叶朝扉手中长笛顿时一轻,他见本已挂住的盛羽再次往下坠去,惊得肝胆欲裂。却见那黑衣人长臂舒展,凌空转了个身,稳稳将盛羽接入怀中,两人飞身坠下,黑马恰恰赶到,黑衣人抱着她落到马背上。

此时,谭无嗔也已稳稳落地,他恼恨叶朝扉心计太过阴损,转身暴喝一声:“好你个神仙屠夫,这笛中箭老夫还给你!”

唰地一声,叶朝扉射他的那支细杆乌箭,被他反手弹了回去,他的内力澎湃精纯,那箭声刺破空气发出骇然的声响,叶朝扉躲避不及,正正被射在了右肩。

那股力道何其刚猛,叶朝扉痛得闷哼一声,疾退数步仍被余力震得坐倒在地,大篷的鲜血飞溅出来,瞬间染红了白衣。

“阿羽!”他一手捂着伤肩,一手紧紧抠住地面,挣扎几下,踉跄地爬起身扑到窗台。

街市上已是一片慌乱,远处有官兵闻声赶来,那骑黑马已起步奔出人群,像是预知叶朝扉一定会扑出来一样,他忽然转身抬头,冲他比了个“二”的手势。

“聂倾城!”叶朝扉咬牙。

他已认出了他,也立刻明白过来,聂倾城这个手势是在对自己说,这是第二次,他叶朝扉第二次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了出去,第二次将盛羽推到了聂倾城的怀抱。

那个跋扈利害的老头儿,像颗鼓了劲的弹珠般在沿街路人的头顶上纵跳飞跃,只听唉哟叫唤声不断,他一路踩着形状各异的脑袋,就像一路踩着水中瓜皮,去势之迅疾,速度竟比那黑马跑得还要快。

烈风卷起狂雪,他一个纵身飞上远远的屋脊,张狂的笑声夹裹在风中,被席卷着遥遥传过来,“姓叶的,老夫今日见到徒弟很高兴,你这颗脑袋暂且寄存着,再多行不义,定来相取!”

话音渺渺,一人一马已消失在风雪中。

“叶大人!”迟来一步的侍卫们冲入厢房,其中一个见叶朝扉周身是血,连忙上前扶住他。

叶朝扉阴沉着脸头也不抬,只伸手一探,已紧紧锁住那人的咽喉,指尖用力。

“大,大,大人……”那名侍卫鼓着眼珠,面色铁青,喉头在他指节用力下咯咯作响。

“要你们何用?朝廷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叶朝扉蓦地抬起脸,如玉的俊颜面沉如水,眉宇间尽是夺人的煞气,“刚才那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呢,知不知道?”他的目光冷冷扫向众人,众侍卫不觉都背心发凉,寒毛立起,“那是聂倾城!”叶朝扉恨恨甩开手中那人,那侍卫侥幸逃得一条性命,慌忙连滚带爬地远远跪下。

“这一次叛军的头目都杀到你们眼皮底下了,下一次,是不是直接就可以杀到皇宫,杀到陛下的寝殿里?!”他受了重伤,气急之下已目眩气促,闭了闭眼再睁开,狭长的凤目中已是一片赤红。

“大,大人,您要保重身体,皇上还年幼,离不开您的辅助。”

“大人,还是先回府召太医为您疗伤吧。”

叶朝扉捂着伤口,浓稠的鲜血从指缝间不住地渗出来。他晕沉沉地想:这骨头应该是碎掉了,但愿这半只胳膊不会就此废掉。他可不能就这么废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他一松懈下来,这吃人的皇宫,吃人的政局,还有这个吃人的世间,只怕立时就要将他吞噬掉,连骨头渣都不带剩的。

他明白,这些人都看他不顺眼,他们都想杀他,他们都想叫他死!可他偏不,他叶朝扉命硬,他绝不叫世人如愿!

这个世上,真心待他好的,独一个阿羽。

阿羽,你终于肯回来了么,近在眼前,为什么又要走呢?是聂倾城抢走你的,他在逼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你是我的,你明明爱的就是我啊。

叶朝扉急速喘着气,脑子一阵一阵地犯迷糊,他听到有人在急声高喊:“大人晕过去了,快,快请太医!”

叶朝扉闭目苦笑,他后悔自己为何要那般倔强,向来独来独往,拒绝任何侍卫随侍左右。更后悔自己如此托大,算准千年鲛丝绝对可以承受盛羽的重量,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聂倾城。

不过不要紧,来得及的,只要他还活着,阿羽也还活着,一切都来得及的。就像他曾一遍一遍告诉过自己的,活着,人只要活着,只要还能留着这条命,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充满活力滴第二天!




88

88、无良师,戏徒为乐事 。。。 
 
 
“丫头,快醒醒,你这个笨蛋,快给小爷我说清楚,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梓国来的……”

盛羽觉得耳边好吵,是哪个聒噪的一直在她旁边唠叨个不停啊,有点讨厌,可是又有点奇异地安心。

“还睡,我都已经给你解了穴了,你怎么还睡啊!”那个声音简直有点无奈了。

“你滚开,臭小子学艺不精,肯定是没解对,待老夫来解!”

“喂,哪有师傅这么污蔑徒弟的,我明明就是按你教的手法解的,你一走十几年,我靠这招混遍夙沙城,从未失过手!”

“那你说,为什么偏偏在她身上就不行?你让为师解一下又怎么样了,解一下又不会叫你媳妇吃啥亏!”

“靠,这个穴道的位置这么暖昧,怎么能让你碰嘛!”

“你你你……聂倾城你个死孩子,你是欺负为师没给你找个师母是吧?有媳妇了不起啦?”

盛羽忍无可忍,猛地坐起身,“好吵啊!”

那两个吵闹不止的声音立时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人扑过来捧起她的脸,声音都微有些颤抖,“臭丫头,终于肯醒过来了啊,你要再不醒,再不肯醒,我就要冲到丞相府去,把那个混蛋拖出来砍死了!”

谭无嗔嗤了一声;凉凉地道:“吹牛!”

盛羽侧耳,眉尖轻蹙,犹似在梦中,“倾城?聂倾城?”

聂倾城声音微哑,“是啊,可不就是你亲亲好相公我啰!”

盛羽鼻子一酸,扁了扁嘴,“霜晚说你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勤王军也四散了潜入地下,一直得不到你任何消息。”她反握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哽咽,“我,我以为你死了……聂倾城,你可是说好了要回来娶我的,若不守信用,我永远不原谅你!”

聂倾城叹了口气,“笨蛋!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冲过来啊,就算真的不原谅我,也不能傻乎乎地陪我一起送死。”

谭无嗔搔了搔头,冷冷地说:“虚伪!”

盛羽伸出手,想摸一摸,又不知从何下手,“你到底是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

聂倾城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小伤,你摸摸看,已经全好了。”

谭无嗔翘着二郎腿猛灌了一口茶,“肉麻!”

“闭嘴!”聂倾城和盛羽都忍不住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会煞风景的师傅?

谭无嗔摸了摸鼻子,“好好好,我闭嘴,你们继续。”

盛羽和聂倾城默了默,一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两人闷闷对了一会儿,不由噗哧一下都笑了。

聂倾城重新酝酿了下情绪,咳了两咳,道:“这里是北峥王府一个管事的旧宅,很安全。你要是累了,就先歇歇,我和师傅先出去,晚点过来陪你用饭。”

他扶盛羽躺下,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大手留恋地在她颊上抚了抚,抽身欲走。

“聂倾城!”盛羽却拉住他,咬了咬唇角,欲语还休。

聂倾城隔了近半年才见到她,)经)历(网)了家破人亡,此时的他对盛羽,除了往日的爱恋,更添了一种难割难舍的情愫。因为有了同样的刻骨之痛,便更能明白当初她的绝望,因为同病相怜,也更能体会她对自己说不出口的依恋。

他看着盛羽,伊人迷蒙星眸半开,卷翘的长睫微微一动,似迷路的乌蝶。

聂倾城忍不住伸指,在她咬得红樱桃般的唇上轻轻一按,触手生温,蚀骨销魂。

吱呀一声,门打开,又关上了。窗外传来谭无嗔完全找不着调的,却尤显苍凉、悲痛、大彻大悟的歌声:

“阿哥阿妹情意长哎,

见面师傅丢过墙哎,

眉来眼去好甜蜜哟,

收徒不如收只狗哦……”

盛羽脸一红,想想又觉得好笑,猛地推开聂倾城的手,掉个头把脸捂到被子里闷声大笑。

聂倾城郁闷地抽抽嘴角,见她藏在被子里吃吃笑个不停,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本来也是个颠狂邪痞的性子,当下解了外袍,游鱼一般钻进被子里,一把捏住盛羽捂嘴的小手,咬牙恨恨道:“笑笑笑,不是因为你,我能被师傅这么损么?”

盛羽藏在被窝里,由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现在她看不见,聂倾城也看不见了,小小一方天地里,彼此呼吸交错,倒觉得比什么时候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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