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广点头答道:“三月前朕就给山西太守李渊下了起造行宫的旨意,前日接到李渊奏报,晋阳宫已一切妥当,朕想明日就起驾。”
老杨林愕然道:“明日?皇上,这是否太仓促了?”
杨广不以为然地回道:“皇叔太多虑了,山西之行三月前就开始准备了,现下已是一切齐备。再者,早日启程,是丞相的建议,也是朕的意思。”
我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已是明白,杨广和丞相宇文化及,是安着心要害李渊。三个月起造规模浩大的行宫,时间太过紧迫,在现在这个工程技术还不发达的时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宇文化及便想出了这个阴招,若是三个月到,李渊没能造起晋阳宫,就办他个公然抗旨,办事不力,若是李渊侥幸完成了,就说他必定是先行造下的,查他个逾制,一样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宇文化及是有名的黑心肠,又爱记仇,当年立太子的时候,李渊支持杨广的哥哥杨勇,从此就被杨广和宇文化及视作眼中钉。杨广还会念着和李渊的亲戚关系,宇文化及却必是要除之而后快。
一听到“丞相”二字,老杨林的面上就显出了几分不豫,我看在眼里,猜测老杨林大约是瞧不上宇文化及的。
“随驾护卫是谁?”杨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杨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实际的问题。
“是宇文将军。”杨广的回答多少有些沾沾自喜,这很可以理解,任谁有了宇文成都那样的人当贴身护卫,都免不了会得意的。
老杨林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复还是很满意的。他微侧头,瞥了我一眼,结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启程吧。”
当日回了靠山王府,便是一通可想而知的忙乱,一干宫女、太监步履匆匆地跑进跑出,大小箱笼收拾的收拾,捆的捆,扎的扎。我躺在床上,听了一晚上的轰轰嘈杂,只有叹气的份儿,这一晚上,估计靠山王阖府上下,一个人都没能睡好。
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皇帝出行,御林军、后妃、臣子、太医、随从……一大群人,连官道都是提早几月就重新修过了,以容纳这庞大的队伍,沿途还起造了不少豪宅大院,真正是劳民伤财。
我被安排在公主们的车队中,和一位小公主同乘一辆车。我本来不管怎么样都是想要骑马的,我总觉得坐在车里憋闷得慌,可我刚多看了几眼踏雪玉兔驹,还没开口,老杨林就一脸难色了,我只好闭上嘴蹲在一边叹气,我不想让老杨林为难……
和我同车的小公主年纪还小,只有七八岁的模样,是杨广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好像不是很得宠,不过这次能奉旨随驾,地位总不会很低。小公主乖乖地靠 在马车一边坐着,忽闪着大眼睛看我,让我不禁感叹,到底是金枝玉叶几代人的优良遗传,年纪这么小就看得出,长大了准定是一个美人坯子。雪肤冰肌,小嘴跟樱桃似的,抿起时微微有些上翘,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将来也不知道要勾去多少魂摄去多少魄。
“小公主,你叫什么名字?”我试图跟她搭话,两个人都不说话实在是有点闷。
“吉儿。”小公主朝我看了好一阵,很像我上辈子的时候那些被爸爸妈妈独自留在家的小孩子,隔着铁门要确定上家里来的阿姨是好人还是坏人。直等得我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她才总算奶声奶气地回了我。
吉儿?这个名字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前看古装片,公主的名字都是什么天凤啊、明珠啊的,相比之下,吉儿这个名字可说是朴素了不少。
“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大概看我和她一样还是女孩,衣饰也很相近,生得也不像坏人——至少也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小公主活泼了起来,话也多了。
“我叫秦瑶。”我笑着回答她道。
小公主一听这话,惊讶地朝我瞪起了眼睛,脆声喊了起来:“怎么,你不是姓杨吗?”
羊脂美玉似的可人儿,声音也这样好听,黄莺儿出谷,大约也不过就这样吧。我对她越发地喜欢起来,冲她眨了眨眼,摇头笑道:“我姓秦,和吉儿你不一样。”
小公主歪着脑袋看我,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杨花公主吧?皇叔祖的义女?”
我禁不住伸手去捏她粉嫩的小脸蛋,点了点头,夸道:“吉儿真聪明!”
我手上几乎没有用力就松开了,小公主却一脸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看我,伸手捂着被我捏过的脸颊,看上去又惊又怕,惶声问我:“你为什么要捏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掐过我。”
我笑了起来,丁点大的孩子,就跟大人似地说着“我长这么大”,再“大”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朝她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喜欢一个人,就要掐她吗?”小公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公主的逻辑很简单,也很直接,可却教我犯了难,只好含混道:“这个……我小的时候,我娘常常会掐我的脸……”
小公主放下了捂着脸的手,眼里忽然有了几分与她这个年纪大不相称的落寞,教我一下子措手不及:“母妃……从不捏我……”
听到这一句略带几分犹豫而道出的稚语,我心里蓦地起了一阵酸楚。我想起娘替我梳头,拿戒尺打我,点我的额头,刮我的鼻子……这一些,吉儿和她的母妃都是不可能做的吧。宫墙之内,连这样一个孩子,都要为是否得到了母亲的爱而苦恼。争宠、争爱……真的是后宫永恒的主题么?
小公主的眼里已有了泪光,小嘴一扁,几乎要哭了。我赶忙安慰她:“吉儿说什么傻话?你的母妃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爱有很多种表现方式啊。你想想,你的母妃和你在一起时是不是很高兴?那就是因为她喜欢你啊!”
小公主听我这样一说,竟是很自觉地止了泪,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冲我绽开一个笑,娇声道:“你说得对!母妃总是看着我笑!不过……”她清秀的小细眉皱了起来,柔嫩的额头上现出了纤细的纹路,竟是越发好看了,她现在已不仅是美貌,而有了一种动人的韵致,“不过,我好像挺喜欢你那样捏我的。”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伸手便将她揽在了怀里。感觉到小公主的脑袋乖乖地靠在我的胸前,我又不由得生出了一份怜惜:隋炀帝杨广很快就会亡国,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的将来又会是怎么样呢……
这一天,从早上起天就阴阴的,这时候突然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路上泥泞,杨广终于下令全队停下休息。我和吉儿坐在车里,雨淋不着我们。老杨林过来看了我一回,杨广差来的小太监又到我们车前问了安,一切便都像是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哗啦的雨声。
吉儿显然是和我一样,一大早就被人拖了起来,这会儿已是困得直揉眼。我集了车里所有的垫子和毯子,给她铺好,让她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我自己却毫无睡意,便掀开车帘往外瞧。
早上还热热闹闹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现在却因着这大雨,顿时冷清了。四下只见一些零星的辎重,连马都很少见,人更是都躲去避雨了——有品级地躲进车里,实在没有车可躲的,在路边寻棵树,也强过站在外头淋雨。
我四下里望去,偌大的地方,竟只见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立在地下,近身守着杨广所乘的御辇,一手扶着御辇的车辕,另一只手则始终扣着悬在腰下的宝剑。因是背对着我,我只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大雨瓢泼,水箭一样泄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能击垮他的身形。四周没有其他人作参照物,我却已经知道他的身材定是高大威猛,远远看去,他和那豪华的御辇比起来,都不曾显得渺小。
“那是谁呀……”我喃喃道。
“是宇文将军!”吉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这时趴在我的身边,将她的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口里清晰地答道。
吉儿说得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却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就是宇文成都!隋朝第二条好汉!
宇文成都,宇文化及的二公子,北周的皇室血统,他的父亲和祖父都在隋朝得宠,他自己又是威猛无匹,武艺超群,真可说是从小就长在光环里的。上辈子看说唐》时,只觉得宇文成都虽是宇文化及的儿子,生性却截然不同。他的父亲策划谋反,他却直到最后一刻还守在杨广的身边。君臣大义,虽不见得最是正确,却仍是教人动容。
“饿……”吉儿在我身边小声地嘀咕。
我也饿了,我咬着嘴唇皱眉。早上起得太早,吃的点心早就消化完了,快到中午了,又不见人来安排午饭事宜。吉儿不说,我还能强忍着,她这一说出来,我开始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难受。掀开车帘四处张望,想找个人叫,却是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吉儿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只好赶紧安慰她道:“吉儿乖,在车里等一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我找了件斗篷,罩在头上,推开车门。低头朝地上看了一眼,满是泥泞,心里知道我穿着这样的衣服下去,那肯定当场就要完蛋。可看看后头眨着泪眼期待地看我的小公主,狠了狠心,手一撑就准备跳下去。忽然有一个人影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刻意躲避着,没有触碰我,但他已用自己的身子遮挡住了我面前的泥地,即使我不慎跳下去,也只会踩在他的身上,而不会被泥浆和雨水脏了裙鞋。
“公主可有事?”他低着头,沉声问道。
宇文成都!他如此近地站在我面前,我几乎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只是死死盯着他瞧,不放过一丝一毫我的目光能及之处。果然,如我先前所料,他的身形很高大,但绝不是铁塔巨人似的教人觉得迟钝蠢笨。他虽高大,身体各部分之间的比例都极好,让人只觉得挺拔威武。雨下得如此之大,他的身上已是湿透,再找不到一寸尚还有几分干的地方。然而,虽是如此,他全身上下仍是整肃得不见一丝凌乱。发丝湿漉漉地黏成了股,可高高挑着的发髻仍是端正整齐,雨丝沿着他的铠甲如注一般地泄下,可对他的影响只不过是使得银灰色的战袍难看地紧贴在他的身上,他的铠甲却不见丝毫歪斜,甚至连银质的光泽都未见减退。
“公主。”
他又道了一声,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调,音色也不见喑哑,可我就是觉得,他的声音很沉,稳重得吓人。虽让人感觉冷冷的,但又绝不会失了礼貌,仿佛是从镜子中看里头的世界,虽然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即使伸出手,也只能触到冷冰冰的镜面,镜子中的一切,只能看,却是永远无法触碰到的。
“宇文将军,我们饿了!”吉儿从车子里头探出小脑袋,用着熟稔的口气,微带娇憨地道。
我不由得有些羡慕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到底是年纪小,避忌和顾虑与她无缘。
宇文成都躬了躬身,道:“请两位公主上车稍候,末将这就去安排点心。”
吉儿嘻嘻地笑了起来,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溜向宇文成都,掩嘴笑道:“难怪父皇总说宇文将军是天底下最棒的!”
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明知杨广绝不会这样说,像他那样的君主,之于臣子,就算再信赖仰仗,也仍是有所保留的。可吉儿那样甜甜的笑声,和明知是假的谎言,仍然会让人感到一种纯真的快乐。